說到這裡，他眸底溼潤，蒼白的脣勾起微微一笑：“答應我，好不好？”
慕雲滄海爲何要這樣說？
冰然搖頭，死死咬住脣瓣：“我不答應。堅決不答應。”
冰然倏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湖心小築。
慕雲滄海兀自立在幻世鏡前。
幻世鏡波紋蕩去，出現了大明宮，勤政殿。
皇帝正和鹿樵客，白狼妖商議着什麼。
勤政殿。
慕雲青恆一身黃袍，高高坐在皇座之上。
心腹臣子有人說道：“陛下，葉海特聖女在皇族休棄之後，又輕易嫁他人爲妻，必須施以火焚極刑……”
皇帝輕微頷首：“只是，有那個妖孽存在一天，朕就沒辦法動他。朕要讓他快點去西南平叛，一刻都等不及……”
……
爲紀念千年前人神之戰的勝利，爲大匡聖祖成功消滅紫薇星君歌功頌德，大匡每年一度的頌功盛典即將在夜晚的大明宮高華臺舉辦。
冰然已經被皇帝授予神奴營掌營使，這次出使南疆，雖然名聲不太好，似乎是用了美人計騙住了南疆霸主赤唐王，但是成功阻止赤唐王府當場譁變，所以冰然也被皇帝邀請進入高華臺。
冰然一身白衣，牽着慕雲璟走入高華臺。
皇帝一身明黃，高高坐在首位，旁邊作陪的是風頭正盛的蘇妃。見到冰然，皇帝那清秀陰柔的眸便牢牢鎖住了她，眸中複雜，意味難明。
蘇妃順着皇帝的目光看過去，眸子微微眯起，下一刻，她轉頭對身邊的婢女說了句什麼，婢女便離開。
慕雲璟坐在那兒，鬱鬱寡歡的模樣。
冰然看着這個小孩，覺得和慕雲滄海真的有些像，便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和公子什麼關係？”
慕雲璟萌萌地看着她：“我是你兒子啊，你是我後孃啊……”
冰然眸一眯，敲了他一個鋼鏰。
慕雲璟眸中猩紅的光芒一閃，不得不老老實實承認：“好吧，我其實是燕王的侄子，我是葉海特族那拉達赫部落的首領之子，我祖母和當年的安哥公主、未英公主是同父異母姐妹，因爲我長得和燕王殿下很像，所以就被選來當他的兒子啦……不過燕王已經認我做義子了……”他挑起秀雅的眉眼，果真越發和慕雲滄海相像。
冰然其實一直都懷疑他其實真的是慕雲滄海和趙晚詞的私生子，不過他既然自己都交代了身份，她便不再懷疑什麼。
慕雲璟撓了撓頭髮：“燕王殿下教我武功了呢……”他眸子猩紅一閃：“義母您也能教我武功麼？”
義母？
冰然抿脣，然後道：“你剛纔說什麼？”
慕雲璟說：“燕王殿下教我武功……”
“不對，是後面那句。”
“義母您也能教我武功麼？”
冰然搖頭：“是前面兩個字。”
慕雲璟拉長音調：“義母。”
“恩。”冰然給他夾了一碗菜：“以後就這麼叫我，我會很疼你的。”
慕雲璟皺了皺小眉頭：“義父同意麼？”
“我管不得他同意不同意。只要我喜歡就行
。”
“好吧。”慕雲璟乖乖喊道：“義母。”
忽然，一個宮女走過來，對冰然道：“秦姑娘，您可以跟我來一下麼？太子妃……哦，不，是馮貴妃要見您呢……”
聽到馮希媛的名字，冰然就想到慕雲流，嘆口氣，道：“好。帶我去見她吧。”不知道她見她又有何事。
慕雲璟正啃一個豬蹄，吃的紅紅的小嘴上都是油膩：“義母你快點回來哦。”
“我去去就來。”冰然拍了拍慕雲璟的小腦袋，便跟着那宮女離開高華臺。
沒想到宮女卻把她帶到了勤政殿。
所有人都撤了出去，一個明黃色身影關上門，從拽地的帳幔中走了出來，風姿絕佳，星眼朦朧，白皙的臉上帶着陰柔和女氣的神色。不是別人，竟然是慕雲青恆。
冰然眸中驟然冰冷，雙手也情不自禁握起。
不過她是個識時務的人，既然慕雲滄海要她臣服新皇帝，她便臣服又如何。
又少不了她幾兩肉。
“皇上……”
慕雲青恆道：“這稱呼喊得太違心，朕不喜歡。”他挑眉又道：“你去南疆的兩個多月，沒有喝朕的血藥，是怎麼活過來的？”
冰然大驚，他不提，她竟然忘記這回事了。
慕雲青恆道：“是吃了北玥家世子的血了吧……”
冰然搖搖頭，她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七天七夜，北玥連城的確叫她多吃多吃多多吃，她現在想來實在可疑，難道不知不覺間，北玥連城便把血餵給了她？
可是她中了焦骨牡丹，難道血藥之人可以隨意更換麼？
“兩個月朕並未提供給你血藥，所以……應該是北玥連城解了你身體裡焦骨牡丹之毒……”
如果真是如此，她將不再被慕雲青恆控制，那麼她和慕雲滄海以後是不是會自由了？
若真的想把慕雲青恆拉下馬，那麼一定會很容易吧。
慕雲青恆陰陽怪氣地冷哼一聲：“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沒了焦骨牡丹，你以爲朕就對你和那妖孽無可奈何了麼？”
冰然眸中一暗：“你在叫誰妖孽？”他竟然侮辱慕雲滄海？冰然渾身升騰起一抹殺氣。自從決定把愛都給慕雲滄海，她就受不得任何人去辱罵他。
他已經夠可憐了！世人不念他，她念！
世人不愛他，她愛！
他不入皇籍，她願意和他同穴而眠。
她容不得任何人傷害她，敢侮辱他尊嚴的人，都去死吧。
慕雲青恆卻側過身，緩緩踱步到隔壁的休息廳去，“想不想聽一下大匡開國皇帝萬奴王的故事？”
冰然搖頭：“不感興趣。若聖上沒別的吩咐，我可以走了麼？”
“如果不是看在你是一縷來自異世的魂魄，就憑你方纔的表現，朕可以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冰然淡淡地搖了搖頭，他是如何坐上皇位的，她是目睹整件事情的見證人。
這樣弒君殺父奪弟媳的人，陰暗罪惡，讓人噁心。
更何況，他還引誘了小十七，讓小十七懷有身孕，卻又不承擔責任呢？
總之是個大大的渣男沒錯的
。
忽然，冰然鼻翼微動，只覺得一股難以抑制的睏意襲來，這空氣裡有問題。
怪不得慕雲青恆剛纔踱到隔壁，原來他要用空氣迷香來迷她。
該死的。冰然雖然忍了又忍，還是眼前一黑，萎頓在地。
昏昏沉沉中。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隱約感覺有人解開她的衣衫，肌膚也曝露在嚴寒之中，冷的徹骨。
可是她太累了，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然而腦中都是被人解羅衫的陰影，她雙手顫抖着護住胸口，本能叫道：“連城，還想再碰我麼，走開！七天七夜之後，我們形同陌路……”
有人固執地掰開她的雙手，用力按住她的手腕，冰然滿臉痛色，好幾次疼醒了，卻睜不開眼睛，不禁嗚咽出聲：“大哥——救我——混蛋——放開我——”
“大哥是誰？”有人問。
“是我這世上最愛的人，也是最愛我的人。”
“他有那麼好，值得你這麼掛懷麼？”那人輕哼了一聲，語氣是不屑和嘲弄的：“看吧，你的大哥，他只會騙你，瞞你，害你，他哪有愛你？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真該千刀萬剮！”
“大哥——”她喃喃道，彷彿只會喊這三個字了。
然後又感覺渾身好冷，彷彿躺在冰雪之中，有人抱起了她，擁她在懷。他的胸膛好暖，冰然依偎在他懷裡，心裡不禁升起了春暖花開的錯覺。
“還冷麼？”那人輕輕地問她，他似乎捋起了她前額的一縷頭髮，掛到了她的耳後。
“冷——”
那雙胳膊鬆了鬆，換了個位置卻又重新將她抱得更緊，冰涼的脣貼着她的額頭，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臉上：“十七，這樣呢，還冷麼？”
“冷——”
“這樣呢？”
“冷——疼——”冰然感覺身體又疼又冷，眼淚啪啦啪啦地掉。
一道溫柔的眼神在她臉上逡巡，朦朦朧朧中，只聽他幽幽的聲音道：“你可知，在我心裡，站得越高，心裡越孤單。十七，我好想你……你在我心裡安安穩穩地住着！誰也奪不走！？”
“冷——”
“我得到你那晚，你說，讓四哥哥帶你走，三哥拿走了你的天書，不知道還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你好害怕——”他頓了頓，喃喃囈語：“可是，我太懦弱了，不敢公佈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停了好久不說話，似乎在想那時候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半晌，他輕輕道：“成王敗寇，古來如此——十七，對不起！我會拼盡一切把你找回來的……”一滴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到冰然的臉上，滲進她有些發白的脣中。
冰然感覺口中鹹鹹的，澀澀的。
“我給你唱咱家鄉的歌聽好不好？”他語氣突然變得瀟灑極了，溫柔極了。
輕柔的歌聲在冰然耳邊響起來，她感覺有人在唱歌給自己聽，聲音輕柔的，緩慢的，遙遠的，卻又是貼近的，像是渭河傍晚的漁歌，沿着水面嫋嫋傳來。
可是，神志又開始模糊了。
她知道，是那歌聲驅散了她的寒冷和恐懼，從此，希望再也沒有疼痛和寒冷，她安寧地睡着，不知道睡了多長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