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懷裡的女人早已起牀,紀君陽摸到枕上冰涼的溫度,醒了都不叫他。
他在廚房找到她,正站在竈臺前熬着一鍋粥。旁邊,溫母正和她細語輕聲說着話,止住了他靠近的腳步。
溫母說,“他媽媽還是不肯接受你嗎?”
千尋安慰道,“媽,你就別操心這個了,會好的。”
雖然看起來是個不可豈及的事,可是她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
溫母一臉愁容,“好得了嗎?他媽媽門第觀念那麼重,對你成見那麼深。她病了在醫院,你給她熬粥煮湯,也不見得就會領你這份情。”
千尋輕輕一笑,“沒關係啊,我也沒想過一碗粥湯就能感動得了她。她縱使鐵石心腸,我也不能懷恨在心。君陽對我的好,足以抵消她對我的惡。”
“君陽這孩子對你倒是百分百的真心。”提到紀君陽,溫母倒是滿意,只是世事哪有十全十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媽媽的阻攔,這孩子雖然有心維護你,呆在洛市不肯回江城,可我擔心的是,他這樣做,會讓他媽更加地對你不滿。”
“君陽說,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明白了什麼叫失去,才懂得珍惜擁有。”這是他的原話,千尋越發覺得他是老狐狸中狐狸,連自個的母親都算計。
“哎……”看着女兒信心十足的樣子,溫母又覺得自己不好說些喪氣的話打擊她,可有些話吧,也不知道怎麼的,不自覺地就溜出了口,“其實吧,我跟你爸,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要你嫁個大富大貴之人,君陽的出現還真的把我們嚇了一大跳,他的身份離我們太遙遠,也太危險。我跟你爸吧,想反對你們在一起來着,可是又看着你這麼些年來不肯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好好過日子,想着你心裡還想着他、等着他,若是反對又怕你難過,會留下遺憾,何況安安需要爸爸,君陽這孩子的執着和這麼多年的尋找也感動我們。看着你們高高興興地去領了證吧,一邊想着你終於有了一個依靠,一邊又擔心着君陽母親的破壞,我們倆啊,真是喜憂參半……”
這一襲話,說得千尋心裡愧疚不已,張開雙臂,去抱了母親,“媽,對不起了,讓你跟爸操心了。不過你放心好了,這一次,我一定會抓住我的幸福的。”
“媽當然希望你幸福了……”溫母撫摸着女兒的背,還有些想說的話,也都落回了肚子裡,“我去叫安安起牀。”
“好!”
溫母轉過身,看到門口的紀君陽,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朝他點了下頭,微嘆一聲,以一個長輩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此時無聲勝有聲,想必剛纔那些話,他也聽到了。
千尋還是背對着門口忙碌,全然不知身後事。
紀君陽從背後摟住小妻子的腰,“煮什麼呢,說了這兩天少下地,這麼大個人,怎就這麼不聽話呢。”
“睡久了身疼,再說,我穿着棉拖呢,一點皮外傷而已,你就別大驚小怪了,我又不是豌豆公主。”她纔沒那麼嬌氣呢。
“你啊!”紀君陽甚是無奈地,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了,總不把自己當回事。
吃過早餐,千尋堅持着要去上班,他拗不過她的倔強,先送了小寶貝去幼兒園,再送她這大寶貝去天使,然後驅車趕往醫院。到底是親生親養的母親,再怎麼有意見,也還是有割捨不下的感情。
清早的病房並不安寧,剛到門口就聽見母親與君翔的爭執聲。
“你簡直就是無藥可救,那叫海芋的女人有什麼好,你非她不可。她連份正當職業都沒有,還粗鄙不堪,你是不是要跟她一起氣死你媽才甘心。”
“媽,沒有人要氣您,是您自己在氣自己。爲什麼您總是要用您的有色眼光看人。您讓我覺得,兒子的幸福,在您這個母親的眼裡,就是一堆冰冷的數字。”
這話說得真深刻,紀君陽都忍不住想要爲他這個弟弟喝彩。而他的到來,也並未緩解病房裡的火焰氣息。
紀母冷着個臉坐在病牀上,“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你這個當哥哥帶的什麼頭,現在連君翔都被你帶壞了。”
壞嗎?不過是追求自己所愛罷了,有何過錯?不過是所追求的對象不中她的意罷了,有何不可?
如果這便是壞,那這世上,便沒有好了。
紀君陽將手中提着的保溫盒擱到桌上,“這是千尋一大早給您煲的粥和雞湯,她怕您吃不慣醫院裡的東西。”
“假好心,感動得了你,別以爲就能收買我。給我拿走,越遠越好。”她真是要被這兩個不孝子給氣死了,那兩個狐狸精到底有什麼好的,竟然迷得他們暈頭轉向,一個一個地讓她不省心。
跟着進來換藥的醫生擰開了盒蓋,病房裡立即飄散着一股清香。
“夫人,這粥和湯熬得可真細緻,清淡又不失香味,正合適您。您這兒媳婦可真厲害着呢,昨兒個渡江大橋上因爲車禍足足被堵了四個小時,您昏迷不醒不知道,她愣是一路揹着您上醫院,弄得滿腳是傷,從死神手裡搶回了你一條命。我看她那身板兒啊,說不定還沒您這重量,換成男人家啊,也不一定背得了那麼遠。要是我兒媳婦啊,可不行,她嬌氣着呢,哪會揹我啊,有什麼事不麻煩她就是最好了。您啊,有這麼好的媳婦可是福氣呢。”
一襲話,說得紀母當場一愣,似是不敢置信。
紀君陽將粥和湯盛到碗裡,然後放到她面前,“喝不喝隨您,您要不喜歡這個,大可以倒掉,我也不會再送第二次。千尋從來就沒想過要用這種方式來討好你,她只是做了她認爲應當做的事。”
正說着,他的手機響起,將電話接進來,他只對那頭簡單地說了一句話,“706。”
不久,便有人敲門而入,是個中年女子,溫婉端莊,“紀先生。”
紀君陽對那人淡淡地點了下頭,然後與母親說道,“這是我爲您請的私人醫生,以後會二十四小時照顧您的身體和飲食起居。”
本是一番孝心,可是紀母卻理解成別意,“你這是想監視控制我?”
紀君陽淡淡地,“您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您倒是提醒了我,也許我應該給顧醫生再加點薪酬做您認爲會做的事。”
兩兄弟離開醫院的時候,正是街上人流如織的高/潮。
紀君翔望着天空裡飛過一羣鴿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媽現在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放心吧,她不會忍心一併失去兩個兒子的。”紀君陽倒是輕輕一笑,末了,問他,“你跟你那位,進展如何了?人家可是豪言壯語都扔出來了。”
紀君翔反手扣着腦袋,重重地往車子椅背上一靠,“女人心,海底針啊,口是心非。”
“看你這樣子,是有幾分把握了。”紀君陽輕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含笑意。
“她不像嫂子啊,因爲離過婚,受過傷害,對婆媳關係敏感得很,對我的過往史也有些介意。說實在的,我頭一回覺得,之前的那些日子,真他/媽/的過得荒唐。”
“以前勸你不聽,現在吃到苦頭了吧。”紀君陽有些幸災樂禍地。
“哥,到這時候了你還挖苦我。”紀君翔不悅地哼道,“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我可是聽見你曾經的未婚妻給咱媽打電話了,已經知道媽住院的消息,怕是會趕過來,到時候,有你頭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媽自始至終中意的大兒媳婦人選就是那個女人。”
紀君陽目光猛地一沉,泛着冷寒的光芒,“她竟還敢來?”
“人至賤,則無敵,更何況,有咱媽撐,她有什麼不敢的。就是不知道媽吃了她什麼迷魂藥,明明知道她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竟然還覺得她是個好女人。”紀君翔冷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