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超市買完東西,付過款,提兩個購物袋往外走。突然身後有人喊,抓住他!他一驚,一怔,一炸,扔開購物袋,逃得就像兔子。他逃出一條街,發現自己犯下一個錯誤——他的身後,並無追兵。幾個人追向另外的方向,他們的前面,一名男子玩命地狂奔。似乎並非男子偷了超市的東西這樣簡單,從追趕的人羣中,他看到兩支手槍。
只有警察纔有手槍。很顯然男子中了埋伏。如此興師動衆,男子必身負要案。
他長舒一口氣,停下,往回走。他一直走回超市門口,將仍然躺在地上的購物袋重新提回手裡。然未及離開,一個嚼着口香糖的男人將他攔下。
結賬了嗎?男人問他。
他用下巴指指購物袋裡的小票。
你剛纔跑什麼?男人盯着他的下巴。
他笑笑,聳聳肩,試圖繞過男人的身體。男人橫行一步,將他堵在原地。
問你呢!剛纔跑什麼?男人邊說邊將手伸向腰間。他清晰地看到,男人的太陽穴猛地蹦起一根青筋。
他再一次扔下手裡的購物袋。他跑得比剛纔還快。他確信男人是警察,更確信男人會從腰間拔出一把手槍。他猜對了。男人幾乎在掏出手槍的同時沖天開了一槍,他的雙腳,便釘在地上了。類似的處境他有過多次,每一次,他都能成功逃脫。成功逃脫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爲他所面對的只有一個警察,還因爲,除了警察,沒有人試圖攔住他,或者追上他。
有那麼一次,一個年輕人追出他幾步。他停下來,回頭,狠狠地瞪了年輕人兩眼,再跑,年輕人便不追了。他還記得年輕人的樣子。當他瞪他時,年輕人低了頭,兩腿不停地抖。
可是現在,他知道他必須停下。警察距他如此之近,假如他不理警察的鳴槍警告,警察也許真的會將一顆子彈射進他的屁股。
他就這樣被抓獲,顯得有些窩囊。看守所裡,他對那個警察說,大風大浪他都闖過去了,結果卻在陰溝裡翻船。
警察說你犯了那麼多案子,被捕只是遲早的事情。
那是你們運氣好。他說,如果不是我恰好碰到超市裡那個白癡,你們永遠都別想抓到我。
現在,如果你能主動坦白一些問題,或許還有機會。警察說,你的同夥是誰?
我沒有同夥。他說。
這不可能。警察說,這麼多年,你犯下那麼多重案,怎麼可能沒有同夥?
我沒有同夥。他說,有時候我倒真的希望能有一個人與我搭夥,但是很遺憾,似乎我永遠找不到理想的搭檔。你知道,幹這一行……
可是你每一次都能夠成功。警察說,不僅能夠成功得手,還能夠成功逃脫。
並非每一次都能成功逃脫吧?他苦笑,比如這一次。
所以你得與我配合。警察說,告訴我,你的同夥是誰?
難道你一定要逼我找出一個同夥嗎?他哭笑不得,那麼我告訴你,我其實不僅只有一個同夥,而是有好幾個同夥,或者說,我有一羣同夥……
一羣同夥?怎麼會……
記得第一次作案,當我將手伸進一個女士的坤包,我用餘光看到,一個老人正死死是盯住我的手。可是當我扭臉看他,他的目光,便立刻移開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可是那老人的目光的確躲開了……記得那一次,我搶了一位女士的挎包。那女士追趕着我,一直追出兩裡多地,將我逼到一個廣場。廣場上正在進行文藝表演,人很多,還有十幾個維持秩序的警察。我對那女士說,你別喊,我就把包還給你。她說,好。我把包還給她,她扭頭就走,果然沒喊……最危險的一次,我在公共汽車上作案時被人發現,十幾個人圍住我,司機將汽車開得很快。可是最終,我還是逃脫了。因爲他們僅僅是圍住我,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敢做。還因爲,我瞪司機一眼,司機便將車子停下……
你好像有些答非所問。警察不耐煩起來,你剛纔說,你的同夥……
難道他們不是我的同夥嗎?他說,那個老人,那個女人,那個司機,那些圍住我的人,不都是我的同夥嗎?如果他們不是,我怎能一次次化險爲夷?又怎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不阻止,便是幫助。可是現在,我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