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堯遠軍隊先鋒一千人已經上山,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風吟軒一改之前散漫打扮,換成一身黑色勁裝。
“才一千……”齊顏手中把玩這象徵清陽王身份的玉佩,不滿地看向悠閒飲酒的谷映塵。“今天一整日都見你端着酒杯,什麼酒讓你如此流連?”
“倚星潭白梅釀的酒。”谷映塵給了齊顏一個你終於問了的眼神。
“你私藏?”
“打算晚上上倚星潭再與你對飲。”谷映塵將酒杯放回桌上,反手端起一杯略燙的清茶。“勿離打算怎麼做?”
“虛者虛之,疑中生疑,剛柔之際,奇而復奇。”齊顏端過谷映塵的茶。“燙手。”隨即有轉而面對衆人。“虛虛實實,兵無常勢,變化無窮。我等區區三百人,在敵乘我虛之時,當展開心理戰,要充分掌握對方主帥的心理和性格特徵,王堯遠生性多疑,我等唱一曲空城計,不爲緩兵,只爲引君入甕。”
“勿離倒是說說,怎麼個空城計法。”慕容滄月來了興致。
“在我家鄉有一則故事,三國時期,魏國派司馬懿掛帥進攻蜀國街亭,諸葛亮派馬謖駐守失敗。司馬懿率兵乘勝直逼西城,諸葛亮無兵迎敵,但沉着鎮定,大開城門,自己在城樓上彈琴。司馬懿懷疑設有埋伏,引兵退去。等得知西城是空城回去再戰,趙雲已趕回解圍。”齊顏看了一眼天色。“空城引的是王堯遠,一千先鋒不足爲懼,但山下兩萬兵馬若攻上,我等要防便爲時已晚,那裡交給塵了?”
谷映塵點頭,隨即站起,如火紅衣飄然而去,波動留人心中陣陣漣漪。風吟軒相隨而上。
齊顏玩轉手中玉石,正色。“月娘,我將先鋒一千人全數交由你,可有問題?”
慕容滄月美豔的臉上顯示一愣,隨即明白齊顏的用意。“自是沒有問題。”
“王堯遠由我親手瞭解,其他人,你們自己狩獵去吧。”齊顏眼露精光,全身好戰的細胞皆數活躍起來。算,第一次直面絕頂高手。
一千先鋒如入無人之境涌入離宮,僅僅是佔據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宮殿。帶着五百士兵的王堯遠隨後跟上。原本跟隨王欽雲的江湖人士隨着他的離開也被排除在了這次行動之外,但仍有一些倔強之人執意跟隨。
“人剛走沒多久。”探了探桌上的茶盞,王堯遠道。
“知道我們攻上來逃了?”副將們面面相覷。
“離宮妖孽甚是狡猾,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環視四周,王堯遠堅定地開口。“爲防有詐,下令全軍撤退!”
退至離宮大殿,殿內緩緩響起清亮溫雅的男聲。
“如今想走,老將軍不嫌太晚?”
“鏗鏗”幾聲,王堯遠身邊包括江湖人士在內的所有人均拔出雪亮的佩刀一致對向大殿。
齊顏緩緩從黑暗中走出,面上戴着銀色面具。他側着臉看向王堯遠,似笑非笑。“王老將軍大駕光臨,恕未相迎。”
四周靜得可怕,除了王堯遠身邊的幾十員將領外,其他士兵皆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是何人?”王堯遠聲如洪鐘,絲毫沒有因爲當前的詭異情景而緊張分毫。
不怪谷映塵惜才,此人果真是個人物!齊顏暗暗嘆道。
“離宮宮主。”齊顏不動聲色地向前走了幾步,衆將也持刀逼近幾步。
“我離宮豈是你等來去自如之地。”手中的玉佩在指尖飛快轉動着,齊顏笑靨如花。“只消一陣煙霧,你一千五百將士便悉數倒下,老將軍,需要我將他們全部送去爲您殉葬嗎?”
“妖孽!休得妄言!”一將領率先沉不住氣,他持劍砍向齊顏。
齊顏只避不攻,好幾次差點被長劍刺中時險險躲過,他時刻注意着身側隱安處的動靜。就在長劍第三次對準齊顏的胸膛刺過來的時候,“鏗”地一聲刺耳聲響,紅色□□擋住了離齊顏胸膛只剩下半分的長劍。隨即一道身影迅速閃出,與人纏鬥起來。
齊顏悠閒地越過打鬥的兩人,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齊嫣然好幾次收回奪人性命的絕殺。“殺了他。”
齊嫣然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手下動作也弱了幾分,被那招招狠絕的將領逼地倒退了數步。
“殺了他,或者滾回齊府閨房。”
齊顏不再看她,轉身面向王堯遠,緩緩伸手,旁侍快速遞上一杆銀槍。銀槍就像游龍一般在弧線優美的手腕上打了個旋,陽光下,彷佛有流光從天空滑過那把炫眼的槍尖一路流過齊顏的全身,最終寒氣逼人的槍尖指向了王堯遠。
齊顏清冷絕塵的臉上,此刻滿滿的煞氣與脣角的弧度相映出邪魅的光影。“千日國齊顏,送王老將軍最後一程。”
王堯遠原本鎮定的臉隨着齊顏的聲音冷硬下來。“千日國齊嚴,不想你等竟與清陽王勾結!”
齊顏笑而不語。高少揚與炎兮由殿內步出,殿外迅速聚攏百名黑衣人,皆爲離宮高手。
“用我教你的方法,殺了他。”高少揚轉頭看了齊嫣然一眼,眼中冷硬不輸齊顏。過不了這一關,齊嫣然永遠別想有機會能站上戰場,那個世界,不被殺的唯一途徑就是殺人。
“炎兮、小寶,送各位將軍上路。”齊顏話音未落,王堯遠兩側的將領就被炎兮高少揚二人各分刮一半引了開來。
“你們究竟意欲何爲!”王堯遠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我替谷映塵留下老將軍,至於我想如何,當然是要你西樓國稱臣。”身後一聲利器劃破喉嚨的聲響,接着是液體滴落大理石地面的動人旋律。齊嫣然喘着粗氣,鮮紅的血液噴濺到她臉上,帶着濃濃的腥味。淚水順着血液滴落,她明白,自己已經徹底告別青澀少女時代。血的洗禮,戰之罪,靈魂陷落。
王堯遠身邊的將領不斷倒下,齊顏笑意更甚,他一手架着銀槍,一手緩緩伸出。“老將軍,請。”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宛若兩條光影,在飛濺的鮮血中相撞。王堯遠化解了一波波的攻勢,而齊顏手下的攻勢更加密集。
突然肆虐的涼風,春末,蒼山揚起新雪。大殿內外淡淡的梅香和血氣,讓這場幾乎怎麼也不完結的決鬥顯得更加肅殺。
解決完全部的將領,炎兮和高少揚退至一旁,冷然地看着天地中心纏鬥的二人。
近一個時辰,兩人誰也不鬆懈半分。強者之間的對決,只消一個閃神,便是生與死的差距。
那是一個美麗無雙的夢想,卸去西樓國夢寐仰仗的右臂,此刻他槍頭對準的,便是西樓國夢醒的開端。心火熾烈,越燒越旺,燃起的殺戮之心,齊顏眸中掠過詭譎的光彩。微卷的睫毛上,沾染雪塵,在眨眼的瞬間化成雪水,滑下白皙的臉頰,清雅如梅,似月光華。握着□□的手指關節泛出白印,齊咬緊牙關,銀槍似流星一般從他手間滑出,銀芒破空……
王堯遠低頭看了一眼深入胸膛的銀槍,不敢置信地踉蹌後退了幾步單膝跪在地上。閃着寒光的長劍深深插入地面青石,王堯遠用劍阻止了自己倒下的趨勢,再擡頭,大殿的玉階上,緩緩走下一道似涅槃火鳳的紅色身影。
谷映塵側立在玉階上,手中玉扇輕輕搖動,他單手負背,側臉與王堯遠對望,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爲何……”王堯遠定定地看着谷映塵。
“所謂政治,便是能欺得天下、捨得蒼生。老將軍,你被淘汰了。”谷映塵緩緩步下玉階,至齊顏身旁站定。
王堯遠緩緩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入眼,是絕望的不甘。
雪落在王堯遠身前的血上,是妖異的紅。
北風不知悲,呼嘯着掠過,是刺骨的陰寒,颳得人眼眶泛疼。若他不是王堯遠……谷映塵半蹲下身子,用手輕輕闔上王堯遠的眼。
一代名將,曾經所向披靡,如今卻倒在這裡,此非戰場,其死未得其所,他是英雄,不該讓他死得如此悲涼。“入京舉喪,報皇帝以國喪厚葬。”
谷映塵轉身離開。
齊顏拔出銀槍,望向谷映塵背影的眼多了一縷深思。
“爲何今日動作這麼遲鈍。”他皺眉看向高少揚,對他今日的表現甚是不滿。
“屬下未敢忘少將軍吩咐。”高少揚手腳上皆綁着厚厚的鉛塊。
擡眼望向殿內,少女臉上噴濺的鮮血已然凝固。
“你及格了。”伸手將齊嫣然拉起,齊顏用衣袖輕拭她臉上的血跡。“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不悔,就勇敢地走下去。”
齊嫣然揚起一抹笑,蒼白而無力。
齊顏單手接住齊嫣然下滑的身軀,另一手撤下面具,眉頭緊緊鎖起。原本以爲殺了王堯遠會很高興,恕知眼見谷映塵的恍惚竟變得煩躁起來。
雪後無風的晴夜是人間極致的美景,夜雖清冷但退去所有云霧的崖頂月朗星繁。
齊顏隨性坐在雪上,周遭的積雪因他的內力而融化。他出神地望着星空,身後竹屋內燈火昏暗,不時傳出混着梅香的酒氣。
閉上眼,齊顏任由自己被擁進那個熟悉體溫的懷抱。
“塵後悔了?”單手覆在在他胸前交纏的手上,齊顏問。
“不,我只是可惜。”谷映塵嘆了口氣。“還有……難過。”
“爲何?”
“我利用勿離除去了王堯遠,勿離利用我除了西樓一員猛將。”一把將齊顏撤進懷中,谷映塵熾熱的脣隨之印上。
急切的拉扯,褪盡衣裳,谷映塵沒有任何前戲便闖了進去。
齊顏悶哼了一聲,隨即抱緊身上的男人。
不安嗎?
如果這樣的糾纏能稍稍平復他的不安,那就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