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翟讓和李密看來,楊霖雖然拉起了一大票人馬,還熱熱鬧鬧的搞了一出大破突厥、替國御邊的把戲,弄得聲名大振,不過他畢竟崛起得太快,一者沒有根基之地二者強敵環伺,日子並不好過。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楊霖選擇自立,無異於將自己同遍地的草頭王劃上了等號,不僅實力不足以自保,而且前期辛辛苦苦積攢下的名聲也將毀於一旦。至於說楊霖接受朝廷的招安、替大隋賣命這條路,翟李連想都沒想過——畢竟這年頭家大於國,楊霖跟皇帝有滅家之仇、毀族之恨,如果他爲了個人的前程和功名跟皇帝捐棄前嫌、賣身投靠,其結果肯定是被天下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再說現在跟着皇帝混有什麼前程可言?
所以他們認爲楊霖當前最好的選擇就是依附於強者——大樹底下好乘涼,既足以自保又獲得了發展的空間與時間。而當今天下最強者,瓦崗自居第二,誰敢稱第一?所以他們認爲楊霖幾乎不可能拒絕瓦崗釋放出的善意,區別就是在於他到底是投翟還是靠李。
可是他們忘了這天下就沒人是傻子。如今各路諸侯都處於蟄伏期,都在拼命的擴充實力、壯大兵馬,就憑楊霖的本錢想要自立爲王沒人會把他當盤菜,不過他要是選擇投靠一方諸侯,那分量可就不一樣了。一來楊霖的實力雖然不強,只有不到十萬人,而且老弱婦孺不少,可畢竟大都是上過陣仗、殺過人見過血的老兵,而且對手還是以彪悍善戰著稱的突厥人,這就不能等閒視之了。要知道如今各路諸侯大都草臺班子出身,手下盡是些烏合之衆,最缺的就是老兵,拿十個新兵蛋子換一個老兵他們都幹,何況還有幾萬個?二來楊玄感雖然現在墳頭上草都能長出一人高了,但畢竟是造反派們的先驅者、老前輩,各路諸侯中仍有不少遙奉其爲共主的,雖然誰都知道這只是個旗號,但若是能把楊玄感的親兒子招進自己的陣營,起碼能壯大聲勢和影響,對日後的發展大有裨益。畢竟楊玄感的名頭在造反派當中就算正統,就算趕不上楊廣這個皇帝,也差不了多遠。
所以當翟讓和李密發現楊霖並非是他們想象中的冷竈,而是頗爲搶手的時候,心中的緊迫感油然而生。其實若是瓦崗上下一心、團結一致,誰敢在瓦崗軍口中奪食?可問題是翟讓和李密間的內鬥日趨白熱化,他們引進楊霖這個外力的最初目的也不是外爭,還是內鬥,這就比較麻煩了,尤其是楊霖現在行情看漲,開始坐地起價了。
先不提徐世績和柴孝和跑回去給各自的主公報信、爭取更高的價碼,這二位一走,杜如晦便揮退了閒雜人等,憂心忡忡的向楊霖問道:
“密公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你卻斷然拒之,莫非你真的打算進駐東都?”
“哪能啊?東都雖好,卻是天下矚目之地,沒有足夠的斤兩誰能坐得住?反正我是沒那個本事,也沒打那個主意,不過我卻不介意以此爲餌,釣幾條大魚。我看李密與翟讓之爭即將圖窮匕見,無論我們投向哪一方,對另一方都是沉重一擊,所以他們輕易不敢放棄我們,這也是我漫天要價的大好時機!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咱能幹那傻事嗎?”
“呃……主公之言雖稍嫌卑鄙,無忌聞之卻頗爲欣喜,只是您既不願意進據東都,又看不上譙郡、淮陽等地,那您是打算以何處作爲我軍的根基之地?”
“我曾聽輔機兄說過,如今瓦崗的地盤可以一分爲二,翟讓的勢力佔據了西北方,李密的嫡系控制着東南方。今日柴孝和許給咱們的譙郡、淮陽暫時由李密控制,又恰好位於兩股勢力之間,看來他們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哪!既把咱們圍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咱們要是投向翟讓李密又能一伸手就把咱們吞掉,難道老子會傻到自己鑽進這個死地去?
我看河南這地界,要論人口密集、土地肥沃、交通便利還要數沿黃河南岸這幾個郡,我覺得滎陽就不錯,要是還能劃拉過來一個郡,那咱們就要襄城!”
“滎陽雖好,卻是瓦崗、河東和東都三方交匯的所在,名副其實的四戰之地,咱們到了那兒日子可不會好過!還有那柴孝和剛纔可是把潁川許給主公了,潁川比之襄城可是要富庶許多!”
“柴孝和就是順口胡咧咧,連帶着噁心一下徐世績,不過柴孝和既然說出了口,這滎陽我還就要定了,有什麼官司讓他們自己打去!這滎陽雖然四面不靖,卻與瓦崗毗鄰而不深入,正適合我們坐山觀虎鬥,翟李就算打咱們主意,咱們打不過跑起來也比較容易,無論是北投我老丈人還是西投東都,對於瓦崗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這樣才能讓他們心有忌憚。所以這個看似四戰之地的滎陽,其實才是咱們的安樂窩。
襄城也是一個道理,總之我們雖然投向瓦崗,卻要離他們越遠越好。”
“主公所言有理,看來在翟讓與李密這場內鬥,主公是打算置身事外了?”
“我跟你們說哈,咱們對瓦崗內鬥的立場就是沒有立場,你們千萬要記住這一點!咱們站在兩者之間、不偏不倚的時候最值錢,要是屁股一歪倒向一邊,弄不好就要大難臨頭,切記切記!”
“主公無恥!主公英明!房喬(無忌、克明等)佩服得五體投地呀五體投地……”
……
第二日一早,楊霖宣佈全軍出動前往東都,這下可把獨孤容學急壞了,趕緊跑過來求見。
“世兄,你現在萬萬不可去往東都哇!一旦與越王殿下和屈突將軍發生了誤會,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容學昨日已遣使快馬前往京師,請代王殿下上奏陛下並與越王殿下協商將屈突將軍所部調回關中事,世兄只需稍待時日便可名正言順的進駐東都,何必急於一時?”
楊霖一臉的大義凜然:“獨孤兄無需相勸,楊某的生父與養父盡皆命喪於屈突狗賊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楊某身爲人子,豈能坐視殺父仇人近在眼前而無動於衷?此去東都,正是要與屈突狗賊決一死戰!”
獨孤容學這下更慌了:“世兄萬萬不可!世兄與那屈突……老兒雖有深仇大恨,但是畢竟同爲大隋臣子,值此大隋風雨飄搖、江山動盪之際,豈能同室操戈,因私仇而毀公義?還望世兄以大局爲重,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渡過此番難關,容學必會呈請代王殿下和雲逢兄爲世兄主持公道。”
“小弟不是什麼君子,報起仇來更不挑時候……所以獨孤兄還是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子報父仇乃人倫大道,便是陛下親至小弟也不改初衷!”
這真是沒法再勸了,再勸下去楊霖火了一刀砍了他都佔着理,所以獨孤容學只得告退,然後心急火燎的親自往關中跑求救兵去了。
從澠池到東都不到二百里的距離,快馬一日可至。可楊霖的大軍裡邊老弱婦孺就佔了將近一半,這一路上女人哭孩子叫的事故不斷,不到十萬人的隊伍竟然延綿出去幾十裡,那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快,而且此時要是有敵軍突襲的話根本防不勝防,怕是要被人家一擊即潰。不過楊霖好像對此毫無防備,而且還體貼的把那些年輕力壯的悍卒們全攆去扶老攜幼了,這下子這支隊伍更加亂哄哄的好像逃難的難民,走得就更慢了。
話說此時河南境內遍地蟊賊,尋常人家出門三五里都能被打劫上好幾回,像楊霖他們這樣攜帶着大量糧草、財帛和女人,而且戒備又如此鬆懈,在那些山賊流寇眼中簡直就是一隻流着油的大肥羊。可是他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卻壓根沒人敢打他們的主意,爲啥?很簡單,跟他們隨行的還有三萬多瓦崗軍呢!在河南這塊地面上誰敢招惹瓦崗軍?那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楊霖也正是基於這個理由才放棄了戒備。瓦崗想佔他的便宜,他也不介意隨時隨地揩瓦崗的油。
徐世績和王伯當對此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爲了他們各自主公的大計也只能忍了,安心給他當保鏢。直到第三日傍晚,眼看着離東都不過一日路程,翟讓和李密的信使終於分別趕到了。
“世子,許王和魏公懇請世子暫且過東都而不入,繞道滎陽相會,屆時一切皆可商量。”
“滎陽?豈不是又要走好遠?我媳婦的腳都走出水泡了……再說了,我還打算跟那屈突老賊打上一仗再說呢。”
楊霖還在那矯情,柴孝和只能捏着鼻子繼續勸道:
“滎陽距離東都不過百十里,兩日可至。至於那屈突狗賊不但是世子宿仇,也是我瓦崗大敵,況且這老兒已被我軍三面包圍無路可逃,改日我瓦崗軍必會助世子除此老賊,還請世子放心。”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走一趟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