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津!盧楚!
楊霖正覺得這倆名字有些耳熟,就看見從士卒們押送的俘虜裡邊竄出來二人,身上都穿着絳袍,顯然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官。其中一人年約四旬,身材長相還算周正,而另一位楊霖就更有印象了——這不是率先從宮牆上掉下去那個胖子嗎?
二人不顧士卒的踢打拉扯,玩命似的掙脫跑到楊霖跟前,一邊磕頭如搗蒜,一邊大聲喊冤。
不用問,這就是韋津和盧楚了。楊霖當初打着報家仇的旗號從磨坪山起兵,然後轉眼就把這事給忘腦後去了,這倒沒什麼,反正這年頭掛着羊頭賣狗肉的多了去了。可問題是他非但沒去努力報仇,還跟皇帝啦屈突通啦這些個大仇人們勾勾搭搭,就差狼狽爲奸了,這就有些過分了。須知就算胡族統治中原三百多年,綱常倫理這一套在漢人的腦子裡照樣根深蒂固,這也成了他爲人所詬病的一條重要理由。楊霖對此也很苦惱,問題是那些大仇人他都惹不起,就算惹得起他也捨不得宰,畢竟留着用處更大。現在突然冒出這倆倒黴蛋自然可以歸入他的仇人之列,而且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所以楊霖開始盤算是不是先把這倆仇人宰了來充充場面?
可是這二位一報上自家名號,楊霖就立馬改主意了。
“卑職韋津,忝爲民部尚書之職,出身京兆韋氏……卑職冤枉啊,上有聖命下有衛玄老兒亂命,卑職只是迫於無奈虛應差事而已,並無大惡,更不敢胡作非爲呀!”
“卑職盧楚,出身范陽盧氏,只是個小小的右司郎,更不可能……”
“你們等會!”
楊霖一聽到京兆韋氏和范陽盧氏的名號就精神了——“關中四姓,韋裴柳薛”,老韋家那可是排在首位啊!他家和皇帝家所出身的弘農楊氏都沒排上號(這裡的弘農指的是漢弘農而非隋弘農,漢時弘農地盤包括關中的部分,比如弘農楊氏的郡望就在華陰,所以也算是關中戶口——作者注),可以想見老韋家得多有錢。至於范陽盧氏就更不用說了,全天下最尊貴的、連皇帝都得避其鋒芒的“七宗五姓”之一,稱其富可敵國絕對錯不了。
楊霖現在都快窮瘋啦,除了糧食什麼都缺,尤其是麾下新添了將近九萬大軍之後(三萬右侯衛府兵、五萬郡兵、近萬私兵),什麼甲冑、兵器、馬匹以及營帳被服、鍋碗瓢盆等輜重更是奇缺。所以他剛纔一提起正經事大傢伙都開始扯淡,就是因爲誰都拿這些難題沒轍。可是他剛想替老楊家報下仇,結果就挖出倆大土豪來,現在這紫微宮裡邊被他逮住的勳貴們不下百人,要是他一個個搜刮下去,其戰果怕是能讓他做夢都會笑醒吧……
不過他瞅着盧楚那張大肥臉上的小鼻子小眼又有些狐疑,便圍着他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真是出身范陽盧氏的?”
“千真萬確!而且卑職還是盧氏正堂的長房長孫。”
“還長房長孫……就長成你這模樣?”
話說這盧楚長得就算沒醜出天際,也快上天了。不過楊霖因爲這貨長得醜就質疑他的出身,並非是外貌黨的惡癖,更不是純心搗亂,而是很有道理,並且道理也是能站得住腳的。
這年頭只要是世家勳貴出身的別說長得難看,就算長得相貌平庸的都少見,基本上都是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而且越是身份貴重、傳承久遠的家族越是如此。其實這事也不奇怪,就算哪個家族的祖宗長得慘不忍睹,可是架不住人家有錢有勢啊?數不清的千嬌百媚的大美女不但負責給人家生娃,還負有改良家族基因的神聖使命,再加上動輒數百年、上千年的家族傳承,這就不是改良基因而是基因革命了!要是都這樣了家族裡還盡生出醜八怪,那就只能懷疑這家的老祖宗是山貓野獸還是妖魔鬼怪了。
比如說楊霖就是世家子,所以長得……好吧,只能說在老楊家的這場基因戰爭中,母系取得了完勝,以至於把這貨生出了個大美妞的模樣。其他的比如長孫兄妹,哥哥帥炸了銀河妹妹美爆了宇宙……好吧,這似乎又跟混血有很大關係,而李建成李秀寧兄妹、李蔓珞等人從相貌身材儀態上都是萬中無一之輩,當然李玄霸……這貨壓根就是個非人類,不算數。就連房玄齡、杜如晦也是一副帥大叔的德性。反正在這年頭要想看出一個人的出身很容易,從臉上就差不多能分辨得出來,而且基本上錯不了。
所以連像李孝恭這樣的世家旁支子弟都帥得讓楊霖成天想毀他容,盧楚號稱范陽盧氏的正房長孫還長成這德性就難免讓人生疑了。不過盧楚還委屈呢,要不是他長成這樣,憑着盧家的勢力他豈能就混上個右司郎這樣的五品小官?可還沒等他張嘴伸冤,被簇擁在一大羣美女中間、胖臉蛋被捏得紅撲撲的楊侗奶聲奶氣的開口了:
“盧望中是個醜八怪!皇帝爺爺煩他,還要把他趕到外郡去眼不見心不煩……孤王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詔令盧望中爲襄城太守,即刻赴任!”
“你等會兒!”楊霖一看盧楚一副如蒙大赦的樣子,還感激涕零的磕了倆頭就想開溜,不由得啼笑皆非。襄城可是他的地盤,太守是人家李孝恭兼着呢,而且李孝恭不僅是襄城太守,淯陽、南陽也都兼着呢,盧楚算哪根蔥,就這麼跑去不讓李孝恭剁成十八段纔怪。所以他攔住盧楚,回頭對李秀寧翻個白眼道,“管好你家的熊孩子!”
“德性!”
李秀寧回他一個白眼,拉着還不依不饒的楊侗到一邊玩去了。
“咳咳!”楊霖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然後做出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對着滿院子的東都勳貴惡狠狠的說道,“爾等不識時務,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欲圖在金墉城對抗我軍,致使我軍……傷亡慘重(老雄翻了個白眼:金墉城一戰就老子劃破了點油皮,還傷亡慘重,你這是埋汰我哪!)此罪一也;我軍兵臨東都,爾等不思悔改,反而挾持越王殿下欲圖頑抗到底,致使殿下的精神和肉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剛纔還滿嘴胡話呢,這就是證據(楊侗大叫:你纔是神經病!)此罪二也;當初我楊家蒙難,爾等或爲虎作倀、或推波助瀾、或坐視不理(元文都委屈死了:吃瓜羣衆也有罪嗎?),此罪三也。爾等犯此罪孽,本官爲君之臣、爲兵之將、爲家之主,若不誅除爾等,上不足以慰君心,下不足以平民憤,中不足以昭人倫!來人哪,把他們拖出去給我砍了!”
這是啥情況?
剛纔還急吼吼的要回家,就因爲自己家被皇帝給強拆了,就不管不顧的要把所有人都給宰了,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別說他的部下們不理解,以元文都爲首的東都勳貴們更是蒙圈了。元文都剛剛還對楊霖的觀感大爲改觀呢,這小子雖然目無尊長、粗鄙無禮而且更過分的是對他連打帶罵,可是畢竟沒打算殺了他吧?這可比那些嘴上掛滿禮義廉恥,宰起人來六親不認的所謂詩禮傳家的斯文人強多了吧?
可是這貨怎麼一轉眼嘴裡蹦出幾個雅詞兒,就變成個斯文敗類想要宰人啦?
不管元文都他們怎麼不理解,可是當兵的不管那套,既然老大發話了他們就只管執行,拖起這幫東都勳貴們就往外拉,何況他們早就看這幫肚滿腸肥的傢伙不順眼了。
勳貴們當然不甘心就這麼認罪等死,他們一邊絕望的掙扎,一邊鬼哭狼嚎的大聲喊冤。這都是臨死前的常規套路,誰也沒指望能見啥效果,沒想到楊霖卻真的揮手止住了他的士卒。
“你們不服氣?”
楊霖吊兒郎當的走到元文都等人面前,饒有興致的問道。
“老夫當然不服!”
“你不認罪?”
“老夫當然不認!”
“那就統統拖出去宰嘍!”
“認認認……老夫認罪還不行嗎?”
“那你們想怎麼贖罪呀?”
元文都們這下傻眼了,不認罪就宰人,認了罪就不宰了?這年頭可沒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說,類似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種做法倒是很有市場,所以這個罪怎麼認就是個麻煩事了,萬一沒認好別說得繼續被宰了,想被宰個痛快都成妄想了。
眼看着東都勳貴們一個個傻乎乎的乾瞪眼,就是不知道怎麼認罪,楊霖都替他們着急,便好心的悄悄給他們打了個數錢的手勢——話說他所謂數錢的手勢其實就是點票子,可是這年頭只有銅錢拿來的票子?他還在擔心這幫傢伙看不懂呢,沒想到這個手勢古今通用,沒人不懂……
“我等願獻出全部家產充作軍用以爲贖罪……”
“全部家產?嗯……你們的全部家產是多少錢?”
勳貴們又開始爲難了。他們都是代表各自的家族到東都來做官的,最核心的目的就是給各自的家族撈錢撈權,可不是給皇帝送錢的,所以怎麼可能把家產都弄到東都來?再說他們在東都的主要財產就是田土,還都讓楊霖給搶光了。而且前期他們爲了阻止楊霖西進,又是武裝私兵又是收買郡兵還得徵召自家的農戶,那點浮財也花得差不多了,剩下那倆錢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能瞧得上?
“差點上了你們的當!”他們正發愁呢,沒想到楊霖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繼而大怒道,“你們都是老子的俘虜了,家產自然也是老子的,還獻個屁!來人哪,把他們都關起來,然後讓他們給家裡寫信,拿錢來贖人!要是不給錢或是錢給的不夠,老子就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