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香送晚飯進來時,見蘇白桐站在窗前發呆。
“小姐?”她試着喚了聲。
蘇白桐一動不動的站着,擡頭望着天空的皎皎明月。
慧香小心翼翼道:“小姐,您還在想賢王的事情麼?”
之前她進來送茶時曾無意中聽見賢王說要請蘇白桐教他制香。
“嗯。”蘇白桐含糊的應了聲,卻是突然轉了話題:“慧香,你在京都還有家人麼?”
慧香愣了愣,搖頭道:“奴婢是打小被蘇府買進來的,一直跟在小姐身邊,不知道是否還有家人健在。”
“若是他們還在,你會想要回去麼?”蘇白桐轉過頭來望着她,“你想回家去麼?”
慧香頓了頓,苦笑了一聲,“有時也會想家……不過,奴婢捨不得離開小姐。”就算找到家人又怎樣,他們能將她賣了,就算回去了也不過是多增添累贅而已。
“終有一日我要帶你回去。”蘇白桐喃喃道,蘇府把她扔在這裡十年,現在蘇三爺犯案,她自然也有了理由回去。
不過不是現在,她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她回去不是爲了成爲別人欺辱的對象,她要堂堂正正的從蘇府的正門走進去,站在她父親的面前,要他親口承認她是蘇府的正牌嫡女,她要弄明白爲何父親不肯護着她,既然不想要她,那當初何苦要生下她來。
而且如果她要想留在凌宵天身邊,就必須要掙得這個身份。
她知道凌宵天不會失言,可她也知道他在宮裡過的有多難,她不想讓他難做。
有些事,是他擅長的,而有些事,卻只有她最適合去做。
“奴婢聽賢王的意思是想將您帶去京都?”慧香小心翼翼的問,如果能直接被帶回去,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相信蘇府的人也會高看她們一眼吧。
蘇白桐無聲輕笑,“你覺得回去後他們會如何待我們?”
成爲賢王身邊的制香師,想來這是許多大家閨秀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吧?總比跟着凌宵天回京要風光。
慧香思忖着,一個是要回京被定罪受罰的王爺,一位是風光無限的皇上跟前的寵兒,當然是要選一個最好的了。
“就算看在賢王的面子上,蘇府
也應該會好好待小姐的。”慧香道。
蘇白桐搖頭,“若是有朝一日我離開了賢王身邊呢?”那時她又會重新成爲那個不受待見的瘋女。
慧香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回去。”求人不如求已。
“這……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嗎?”蘇白桐輕笑,若是換成以前的那個她,絕無可能,可是現在,她已然不同了。
用完晚膳,蘇白桐取出那枚大香狸送給她的狼頭戒指,細細琢磨。
那上面的圖案不知爲何,讓她覺得有些熟悉,不過她一時想不起曾經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若是不能在凌宵天回京之前找回城防圖,到時凌宵天便會被聖上降罪。
不過他對此卻是一點也沒有向她透露,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擔心,同時也是怕她會感到害怕。
怕她所託非人。
一個在宮裡處處都受人制約的不受寵的王爺,任誰家有女兒也不會嫁給他。
就算跟着個身份地位差些的,也好過天天跟着他提心吊膽的,說不準哪天腦袋就會搬家。
他還是怕她會反悔吧,因爲除了承諾,他什麼也給不了她。
而承諾……卻是這世間最不值錢的物件。
上脣一碰下脣,不知有多少癡情兒女爲之折腰,最後卻落得煢煢白兔,奔走相顧衣不如新,人不如顧。
蘇白桐正盯着手裡的戒指發呆,忽然蹲在她膝蓋上的小香狸唧唧叫了起來。
與這小東西相處的久了,蘇白桐也能從它的叫聲裡分辨出它叫聲的含義,聽它這麼叫便知是發現了陌生人。
她立即將戒指小心收好,待擡起頭來,卻見窗外站着一人,正望着她傻笑。
沒錯,是傻笑。
蘇白桐以手扶額,將視線轉開,等她再次看向窗外時,那人仍站在那裡,笑眼彎彎地望着她。
這不是她的幻覺。
“凌宵天。”
窗外站着的人搖搖晃晃的翻過窗臺,步履不穩,險些被自己的袍角絆倒。
蘇白桐下意識的伸手去扶,結果卻反被對方抱住了。
“
桐桐有沒有想我?”凌宵天笑嘻嘻的,身上帶着濃濃的酒氣,“我想桐桐了……”
蘇白桐無奈的扶他在椅子上坐好,“你是怎麼過來的?”
“當然是走來的。”凌宵天雖然坐下了,可是一隻手卻牢牢的抓着她,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鬼面帶着本王……從上面走……”他伸出一指向天。
從上面走,是指用了輕功吧。
蘇白桐不禁有些惱火,這傢伙……居然喝醉了!
她明明讓鬼面轉告他,不讓他多飲,他身上餘毒才清不久,元氣尚未恢復……他這樣不愛惜自己。
蘇白桐甩了幾次手都沒有把凌宵天甩開。
“放手。”蘇白桐不悅道。
“桐桐生氣了?”凌宵天靠在椅子背上瞧着她,笑的眼睛快要眯成一道縫。
蘇白桐不想讓外面的慧香聽到動靜,可是凌宵天這傢伙就像塊熱年糕,死死攥着她不肯鬆手。
“晚上二皇兄跟我說……他要請你教他制香。”凌宵天嗤嗤的笑,好像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似的,“他還說要帶你回京都,送你回吏部尚書府,讓你跟家人團聚。”他側頭望着她。
“他說你在祁涼城住了十年……他知道的竟然比我還清楚。”
蘇白桐眉梢微揚,“你到底想說什麼?”
凌宵天嘴脣翕動幾下,後面的話竟全都噎了回去,半晌才輕嘆道:“我是想來問問你……若是你想回家去……我也能帶你走……只是沒有二皇兄那般風光……”
何止是風光,只怕她還會因此而成爲別人的笑柄:瘋了十幾年的蘇府小姐,果然是識人不淑,竟然跟着個走了黴運的王爺回京。
也許蘇府還會以此爲藉口,給她扣上不顧廉恥的罪名,把她關到家庵裡去。
凌宵天的聲音越來越低,可是抓着她的手卻越來越緊。
“凌宵天。”蘇白桐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是不是又心口胸疼了?”
凌宵天迷惑的擡起頭來,蘇白桐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俯下身,將另一隻手輕輕貼在了他的心口上。
“揉揉就不疼了。”她柔聲道,手掌上的溫度透過他的衣裳傳遞過來,燙得他身體微微發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