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廣場上,一羣小孩老成地全副武裝,腳踏風火輪,劃過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甚或有男女混合劃或組滑或花樣滑法,難以置信是出自小孩之手。
“現在的小孩可真享受。”她的聲音裡顫顫地仍有鼻音。
“太過成熟,下一代。”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高科技或是很享受的東西,會過早地成爲物品的奴隸,完整地恭敬地看待大自然的眼,最終依然沉淪,暮吟在思考亞特蘭蒂斯大陸滅亡之迷時曾想過這麼一點。
“我要溜冰。”她的眼裡清澈地閃着童話式的光。
既然沒有辦法拒絕,當然不會讓管理員拿過了營業時間已閉館來當藉口,因爲確實是有點晚了,溜冰場早已關起。
直起身,手握扶欄,暮吟第一次體會溜冰的感覺。
屏緗似乎瞧出他不會,故意踩着輕盈的步調掠過他眼前,趁他不注意時將他拉到場子中心。
暮吟現在很質疑師父爲什麼沒開這一方面的課程,在某一程度上是可以提高殺手效率的。
暮吟只能儘量壓低重心,半躬着身艱難地讓自己停在原地,而屏緗卻笑嘻嘻地變換着各種身形。
哭完後就是不一樣,可以盡情地綻放笑容。
暮吟無奈地看着她,覺得她是屬於快樂的,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問,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屏緗。
“恩?什麼。”她轉了個花樣,輕捷地從他眼前掠過。
“在飛機上,你爲什麼,那麼做。”暮吟直起腰,慢慢地往欄杆方向移去。
“什麼那麼做。”屏緗趁機推了他一把,暮吟又回到了場子中心。
暮吟暗想問得真不是時機,但話已出口:你躲進洗手間的那件事。
“那個啊,憑什麼告訴你。”難得有一回,她可以居高臨下,她彈了彈暮吟的腦袋:好吧,透露一點給你,是一個塔羅牌解讀師叫我這麼做的,剩下的不許你問。
這麼說來,一切都在那些人的算計中,而且還在屏緗的身上做文章,下回借用屏緗的電腦一定可以查出線索。
孤身一人慣了,他不喜歡看到身邊的人受他牽連。
枕着老屋的脊,暮吟和屏緗躺在屋頂上。
屋下的門咯吱咯吱地在風中搖曳,被青苔纏了一身的青衣,在夜的舞臺上低吟。青苔涼拌着月光,一身青衣孤傲地在皎潔裡淺唱。
水色的月光從她的眼皮上輕輕地滑落,月色不會剝釋溫度,她的眼皮上卻結了一層淺淺的霜,沉重得打不開。
暮吟閉上眼,雙手枕在頭下,看着蒼穹朗星。
她似乎已經睡着,就在屋頂上,在秋夜裡,身上蓋着銀色的風衣。
“好久沒有這樣的心情看星空了,真美。”她閉着眼,感受着星光的溫度。
暮吟的眼神失陷在星光裡,沒有回答。
“好久沒來過這裡了,還記得那個時候和阿暮在秋遊的時候偷偷地跑來這邊,被老師找不到,被罵得狗血淋頭,卻很開心。”老屋在郊外偏僻的地方,只因爲屏緗的一句戲言,這一片便成了冷家的產業。
四下寧靜得只有兩人的呼吸聲,月光靜靜的流淌在地上,如薄薄的紗拂過。
暮吟依然沒有想開口的意思,伸手拉過被她壓在身下大衣的一角,讓腦袋靠上去,舉手抓起一片空氣,手心裡有一點紅在顫動。
“那是什麼。”
暮吟將手放在她的肩頭,一隻蝴蝶戀上她的味道,徘徊在她鎖骨處。
“好漂亮。”屏緗低呼道,略微偏頭,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就像弭姮花瓣。”屏緗輕輕地擡眼,正見月亮躲入雲身後。
“就叫它弭姮蝶吧。”
弭姮翩然飛起,在天空裡劃過粉紅的弧,俯視着屋頂上躺着的兩人。
屏緗從弭姮蝶消失的地方收回視線,心下恍然,他怎麼會抓到弭姮蝶,僅僅是因爲巧合嗎。
藤蔓萋萋,纏着牆角的班駁,像一幅蹩腳的釉彩畫,曾經的誓言隨青苔一起地老天荒。
她手指的影輕輕拂過,曾經的,青澀已經稀釋。不安分壁虎順着陰影往上爬,它還不知道,生命的開始,就已註定它的尾巴會掉。
如同人們不會知道,華麗故事的開始,結局便在悲劇裡沉淪。
屏緗笑了笑:壁虎好可愛哦,只是不知道它斷了的記憶怎樣接回去。
暮吟的語氣淡淡:過分地沉湎在記憶中,會忘記本來的自己。
你的記憶中,我總是缺席。
“是嗎?”她不經意間提高了音調,“如果那段記憶不再屬於它,它會下定決心放手,放任其去該去的地方。”
我們何必太過執着,當不能再擁有,就去忘記他。
醒來的時候還只有五點,屏緗側頭看着呼吸勻稱的他,不想驚動他,第一次凌晨醒來不是因爲做噩夢。
她坐直身,身上披着銀色風衣,將她的大衣給他蓋上。
陽光從山凹裡開始窺視,零落的霞光從山的背後輕輕走出,走入她清澈的瞳中。
紅光漸漸濃烈,將她籠罩進紅色的海洋裡,天地間洋溢着火的餘焰,她將頭埋在風衣的領口裡,銀色的風衣被染成溫暖的橘色。
她的睫毛剪裁着眼下的陰影,慢慢地有猶豫的形狀出現。
偶有海鷗的長嘯,宿鳥驚飛,跳躍的音符在晨起的露珠裡,舒緩地流瀉出。
暮吟揉着眼坐起,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她。
橘紅的世界裡,兩道黑影被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