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府的大門口下車,暮吟足足走了十五分鐘,才見到建築羣。暮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只是跟在內管事的身後默默走着。恐怕旖月島上,能當得起內管事親臨門口迎接的人不超過十個。
若是有數千軍隊硬闖這十五分鐘的路程,定然損失慘重,暮吟雖未見任何防禦體系,但以自己對高尖電子設備的敏銳,隱約地能估量出這些設備的殺傷力,冷府自然是費盡心機,專門請能工巧匠,打造出若有若無的防護網。
作爲殺手,每到一個地方,都會事先想好出路,儘管放下工作的時候就不再是殺手,暮吟仍保有這個習慣。
遠遠地,暮吟就望見屏緗裹着件大睡袍站在門口。
內管事沉聲道:小姐本要到大門口見你,但此刻她身體虛弱。
暮吟自然會意,內管事能親自到大門口接他,定是禁不住屏緗的難纏,也足見他對屏緗的憐愛。
屏緗想走到門外,卻被內管事搖頭禁止:小姐,外面風大,進去吧。
屏緗的手上戴着大手套,分明是兩隻毛茸茸的豬,她對着暮吟擺手,樣子有點滑稽。
暮吟走進大廳,聽得內管事低聲對屏緗道:小姐還是快點去請示老爺吧,這似乎有些不妥。
“沒事的啦,刺蝟管家,我爸不會有意見的,你要是不放心,我這就去問他。”屏緗比內管事高了一個頭,卻還眨着大眼睛孩子氣道:不過你要好好幫我招待我的同學。
屏緗用手套捂住嘴輕輕地咳嗽起來,暮吟剛想上前扶住她,卻被內管事截住去路,內管事用手輕拍屏緗的後背,擔心道:小姐,沒事吧,依我看,還要多休息。
屏緗的臉紅撲撲的,不知是因爲穿得太多,還是剛咳嗽過,她把大手套藏到身後,湊前一步對暮吟道:那你就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五分鐘就好。
“你……其實,我。”暮吟越是吞吞吐吐,屏緗的眼睛睜得越大,彷彿不甘心錯過任何一點訊息,“你還是去休息,我……”
“反正等我啦,有事要跟你說。”屏緗急急離開。
待得屏緗走遠,內管事陰陽怪氣道:少姑爺也只是小時候來過。
少姑爺當然指的是歸次浩,可見冷府上下都默認了這樁婚事,內管事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連少姑爺都只是小時候來過冷府,而暮吟卻能讓冷府這麼破例一回,他和小姐的關係,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來。
“老爺對小姐的時間限制很嚴,小姐她最多隻能和你見面三十分鐘,還請見諒。”內管事在一旁畢恭畢敬,如履薄冰,恪守老爺的命令就像法條。
暮吟聽到內管事的語氣,差點會忘了他曾是叱吒一時的殺手,暮吟反諷道:你這管家,可真稱職。
內管事也算見多識廣,什麼樣的人物沒有打過交道,他逐漸覺得眼前這個年約二十的少年深不可測。
“急流勇退,一鳴驚人。”暮吟看着嵌在牆上的四列浮雕道,暮吟雖不懂藝術鑑賞,卻曾聽師父指着一本圖冊唸叨過,擺在他面前的十六幅浮雕中的任意一幅,價值堪比盧浮宮的頂級藏畫,傳聞是當時“國明聖手”石道宗窮盡十六年心思雕刻的。表面上是普通的浮雕,連在一起細看就成了戰國紛爭圖,而且每換一個角度,每調換一幅畫的位置,所看到的都會不一樣。
但是這價值連城的國寶就這樣被隨心所欲地嵌在冷府會客廳的牆上。暮吟只是挑了兩幅畫的意思隨口說說,卻令內管事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暮吟貌似不經心的兩句話,足以致內管事於死地。二十多年前,內管事正當壯年,緣何半途而退,甘心在冷府做個管家,如果他暫避鋒芒,意圖東山再起,這就應另當別論。
暮吟雖不知冷中禹是怎樣的一個人,但素來就沒有人會喜歡功高震主的手下,冷中禹是否猜忌懷疑過內管事,無從得知,但內管事勤勤懇懇,唯唯諾諾,就是想表明自己的忠心與決心。
暮吟初到冷府,卻有意無意地點破主僕間的心結,內管事越發琢磨不透眼前的少年,眼中的殺機陡盛。
大廳內部的佈置依足中國古典的風格,而外面卻是西式的建築,中西合壁,相得益彰,倒也不顯得有什麼突兀。
這時有女僕端着盤子走來,奉上三杯茶。
內管事挺直腰板,微微一笑:不請自來的客人,都要過一段路,飲一杯茶,執一手棋。
暮吟心想所謂的一段路就是剛纔機關重重的十五分鐘路程,只是不知這三杯茶和一手棋中有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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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中,僅一杯無毒。”內管事說得輕鬆,眼角魚尾紋的深意濃濃密密。
暮吟冷笑着隨手舉杯一飲而盡:“一杯不夠。”隨即他連剩下的兩杯一併喝了,還讚道:好喝解渴。
內管事終於領略到眼前的少年是有過人膽識和手段的,擺手命女僕撤下茶具,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屏緗踩着風火輪般跑了進來。
“還好,五分鐘內。”屏緗**連連。
暮吟轉身見他又換了一身裝束,披肩的長線衣內襯吊帶,七分休閒褲。
屏緗把刺蝟管家拉到一邊道:爹地給了我三個鐘的時間,您忙去吧,我沒事。
暮吟用眼角的餘光掃過桌面,是一局殘棋,棋面上白棋困守居中,形式嚴峻,但也非毫無破解之道,正如背水一戰,置所有棋子如死棋,便得以一窺內中奧妙,並破縱連橫,牽一髮而動全身,破除黑棋的包圍,暮吟心想這應該就是管家所說的一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