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站在二樓樓梯口,他卻消失了蹤影。
房間裡閃出一點火光,細瞧去,是酒精燈,他正忙碌着。
待我走近,十幾盞酒精燈已點燃。
“將就取暖。”語音冷冷,並沒有被火的溫度同化。
“謝啦。”我走近,感覺到水汽隨體溫一點點剝釋,卻一點也不冷,足見物理理論也是有缺陷的,蒸發並不一定會吸熱。
滋擾了我一整個早上的瞌睡蟲在吃飽喝足的情況下又開始爲非作歹幹起綠林勾當,我拉過靠背椅,懶懶地坐上去,眼皮不爭氣地垂下,語氣也有些慵懶;我想睡一覺,你能在我睡着的這段時間呆在這裡嗎?
“那你睡吧。”他的口氣也相應地緩和,緩和的口氣不適合做承諾,我懷疑其中有詐,但我是真的很困。
迷迷糊糊地好象置身於迪尼斯樂園,正和唐老鴨握手合影,瘋狂的土著人一轟而上,把我圍在正中跳着他們的舞蹈,儼然我就是他門的公主。猛聽得骨骼碎裂的聲音,我像失足落入深淵般地驚醒。
“啊!”差點真的尖叫出來,我想起了必要的安全防護措施,看見可怕事物時千萬不能尖叫,否則會讓他注意到你,特別是**。
不遠處的骨骼微微晃着肩膀,拼接出可怖的曲調,眼裡空洞地泛着淡藍色的光。
我像被釘在當場,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呆呆地望着骨架。
一道影子從骨架後轉出來,淡藍光隨之消失。
一瞬間的力氣失而復得,在怒氣的推波助瀾下,我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搞什麼鬼。
“進行研究。”他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繼續觀察骨架。
但心底的暖流還在盪漾。
“幾點啦。”我很隨意地問着,像與熟知的朋友攀談。
“接近兩點。”
“什麼?去了一趟迪尼斯要一個多鍾。”自覺失言,趕緊打住,“很悶,有什麼有趣的事情?你的電腦上有什麼遊戲嗎?”
“新版CS。”
“打開來看看啊。”發現自己越來越得寸進尺,卻控制不住,一想到遊戲就立刻有精神。
光看界面,還是挺不錯的樣子,我躍躍欲試,不過還是小資一點的遊戲比較好玩,找張藏寶圖,認識幾個人,煉幾顆丹藥,跳跳街舞:這款遊戲,我平常都沒見過。
“我自編的。”我的眼神從畫面上挪向他,他的嘴角勾出高深莫測的笑。
吹吧盡情地吹吧,他能編遊戲,我都能當蓋茨他師傅了,給他臺階他就上,給他顏色他就開染坊。這真的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我卻沒有笑出來,因爲這個笑話還有點冷,所以只是說:奇怪,我叮囑過我弟子,千萬不外把改編CS的絕技外傳。
“不配合好,影響戰績。”他駕輕就熟地抄起***,準確無誤地連暴數人。
我就近撿了一挺***,也衝了上去;我防左,你防右。
正說着一個雙手持槍的傢伙從中間躥了出來,我的***口一甩,命中他的眉心,而他的腦門在同一時間冒出衝鋒彈孔。
“搶我生意。”我暗罵着,瞟了眼左上角的分數,始終落在下風。
正思索着,他又連斃數人,掃開一條道路。
我計上心頭,先把右路的人幹掉,再從容不迫地解除左邊的,屢試不爽,分數就快趕超他的,所謂樂極生悲,左路的一個小子給了我一暗槍,我的角色英勇獻身,而他踏着我的屍身而過,繼續作戰。我趕緊按了F1鍵又補上了一個角色,只惜拿的是幾乎沒用的手槍,屁顛地跟在他的後面瞎跑,只能打中對方的身軀,去不了幾點生命值。
一陣不爽,朝他的腦門連暴數槍。
他渾然不覺地繼續殺敵,神情冷峻,超級老練。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想,只覺得他太過專業的樣子,拿着槍連眼睛也不眨,看任屏幕上爆出一團團血,老實說我還是挺覺得這種遊戲血腥了點,看着暴出了那麼多血有點受不了,雖說他們是邪惡的人,只是在偶爾不爽的時候會被微微她們一夥拉去硬逼着玩。
接下來的戰役當然是在他的英明率領下所向披靡地直搗敵巢。
“好無聊。”約莫過了一個鐘後,我一推鍵盤:不玩了,還是看電影、聽歌實在。
“污染視聽。”
真想把他的表情拍下來扔到網上去,題名爲“末代憤青”。這年頭的憤青比雷峰還稀罕。
“那你天天扛着檯筆記本做什麼。”
“網站編程。”他答得乾脆利落。
“那挺浪費的。”
看着火光漸弱的酒精燈,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說沒朋友,那你設計的CS是雙人的。
“最好朋友,已經離開。”他黯然,眼神深邃。
“切,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委屈一下,做你的朋友。”
他微微側過臉,冰冷的眼神駭然幻滅,身後的燈一命嗚呼,火光逝去。
“你、她不同。”
“女字旁的她對不對?”我開始又有些自作聰明,見他默認,繼續信口開河,“其實人一直都在失去,但痛苦的是失去的同時我們還在後悔。”
“還在後悔?”他垂下頭,一時的模樣像極了鄰家小弟的親切,忽然從他的輪廓中找尋出了一點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情到底怎樣,只是哽在喉嚨裡,像一個完整的童年在那裡,等我一口氣把它吐出。消逝的火光彌散在空氣中,被回憶強行拼湊,我看着他的側臉在微黯的火光中模糊了又清晰。
也許他有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纔會用最堅實的外表來武裝自己,事事表現得漠不關心。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軟,竟然就這樣原諒了他對我的不敬。
他忽然站起,對着骨架的肩骨和肋骨各是一拳,再一腳踢中膝蓋。
整個骨架就那樣碎裂成一根根骨頭,在我的面前轟然倒下,頹然地,甚至激不起一點灰塵。
他紅着眼,雙手支着桌子,氣度益發張揚:這個人是……
他?哪個,該不會是骨架的主人,我搖搖頭。
“是沈正祁。”
我愕然,那不正是爸的好友,三年前離奇失蹤的知名科學家,聽說在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中不見了蹤影,是生是死尚且不知,我還記得小時候他給我帶過玩具。
可是爲什麼他會那麼清楚,而且他憑什麼確定和是沈叔叔的骨架,若是叔叔的骨架怎麼會放在這裡,而且他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叔叔的骨架,一大堆的問題隨之涌上心頭。還有就是感覺一個人就這樣離開了人間,一個還算熟悉的人心裡浮起怪怪的感覺。我不信,他定然還活得好好的。
“然後呢?”我隱隱覺得他決非簡單的人,至少跟基因方面的權威人士扯上了關係
他頓了頓,穩住心神,恢復到曾有的溫文爾雅型斯文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