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者口中問出了同樣的答案,宋箬溪知曉後,只覺得頭痛無比,這個天殺的陳瘋子到底要怎樣?
陳陌不在場,沒辦法用言語來回來這個問題,他用行動來表示他要糾纏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清晨,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離城十里上了紫金山,上山沒多久就下起了雨,下了近半個時辰,雨勢稍減,上官墨詢聽到前方隱隱有馬蹄聲傳來,“嗖”地一聲從馬車中飛了出去,凝眸遠眺。
似乎只是眨眼功夫,馬蹄聲就已逼近,近三十個身着勁裝的男人攔住了去路,爲首之人是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他廢話一句沒有,直接揮刀道:“搶人!”
上官墨詢抽出腰間軟劍,揉身而上,與那壯漢打得難分難解,兵刃相接,迸出的火光四濺。
激烈的打鬥聲,金屬碰撞聲,刀刃沒入肉體的呻吟聲,讓這條依山勢而建,下面是陡峭懸崖的狹長山路頓時成了血腥的殺戮戰場。子時等人並沒有出手,站在馬車邊,保護宋箬溪。
庹焰、謝侍郎和張少卿縮在馬車上,面帶懼色,瑟瑟發抖,這一趟送親太兇險,下次再也不來了。
有三個持着劍飛躍而來,幾落幾躍,徑直衝上馬車,子時等人迎了上去。馬車邊一個騎馬的護衛正欲退避讓開,卻沒來得及,來人一掌劈向馬頭,宋箬溪被馬甩了下來,落到地上滾了幾滾,從懸崖邊掉了下去
“姑娘!”
“郡主!”
原來上官墨詢爲了宋箬溪的安全,沒讓她坐在馬車上,而是讓她戴着面具,穿着男裝,扮成護衛騎着馬跟馬車邊,本以爲萬無一失,誰知道反而讓她先遭了難。
聽到衆人的呼喊,上官墨詢回眸一看,只見那灰色的衣角迅速消失在懸崖處,手中軟劍刷刷幾下,逼得壯漢退開兩步,他一個旋身,飛掠到宋箬溪落崖的地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公子。”
“上官少爺!”
“少主!”
衆人再次驚呼,可是敵人近在眉睫,他們自顧不暇。
宋箬溪下墜的速度快得驚人,上官墨詢就算緊隨她跳了下去,都會相差一段距離,更何況,他還晚了一些,眼看着宋箬溪朝着未知地方墜落下去,險些魂飛天外,爲了在落地之前抓住她,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加速了下墜,總算後發而先至,長臂一伸,摟住了她的腰,軟劍一抖,纏住了長在山壁隙縫中的樹。
只是那長在山壁縫隙裡的樹木並不能承受住兩人的重量,再加上劍刃鋒利,那根樹枝就算不斷裂,也會被劍刃割斷,上官墨詢一咬牙,將軟劍收回,纏在腰間,再次下墜一段距離,徒手抓住山壁上一塊突起的石頭。
宋箬溪臉色蒼白,那種騰空下墜的感覺,讓人恐懼,心臟幾乎承受不住那失重的感覺,當上官墨詢摟住她時,她憑着本能緊緊地抱着他不放,等她緩過神來,就看到上官墨詢一隻手抱着她,一隻手抓着石頭。
“你有沒有受傷?”上官墨詢氣息不穩地問道。
宋箬溪只是在地上滾了幾滾,就是受傷也只是皮肉傷,不想讓他擔心,忙道:“我沒有受傷。”
山壁上本就長着青苔,剛剛纔下了雨,異常的溼滑,上官墨詢的輕功是不錯,只是抱着個人,又懸在半空中,無處可以借力上去,等他的力氣耗盡,抓不住那塊石頭,兩人勢必會再次下墜。
懸崖下方是什麼,宋箬溪不知道,電視裡那些情節終歸只是情節,他們掉下去死的機率比活的要高,她沒有武功,幫不忙,還拖累了他,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好,她想讓上官墨詢鬆手,可是她知道他不會這麼做,輕嘆一聲,什麼都不說。
上官墨詢低頭看着懷裡的人,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柔情,她身上淡淡如蘭的體香,鑽入他的心底,忽然有一種鬆開手,就這麼墜下懸崖,生死在一起的念頭。
可是她願不願意和他死在一起?
“溪兒,我們一起掉下去好不好?”上官墨詢的聲音很小,幾不可聞,帶着一絲企盼。
宋箬溪心頭微顫,擡眸看着他,她的眼望入他的墨瞳裡,那裡有個小小的人影,目光交纏,他眼中的情思似海,悲嘆道:“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死,爲什麼要拒絕和我在一起?”
上官墨詢的雙眸盈滿了哀傷,還有痛到極致的絕望,“俗規道道似藩籬……我若……會惹人非議……我不能拖累你。”
宋箬溪早已猜到實情,只是當聽上官墨詢親口說出,依舊感到難過,正要說話,頭頂處傳來了蠶娘等人的呼喊聲。
“姑娘!”
“上官少爺!”
“郡主!”
“公子!”
懸在山壁處的兩人目光相對,沒有應聲。
呼喊聲沒有停止,喊得聲嘶力竭。
身處世俗之中,他們不能不管不顧。
“應聲吧,別讓她們擔心。”宋箬溪黯然道。
上官墨詢提氣應道:“我們沒事,丟根繩子下來,拉我們上去。”
一根長長的麻繩從上面拋了下來,落在宋箬溪的面前,她伸手拽住,上官墨詢鬆開抓着石頭的手,抓住繩子。
“墨詢,若有來生,希望彼此,不要記得。”宋箬溪仰着頭,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眼中依稀浮起淚光。不記得,纔會有新一輪的相見,纔會心無掛礙的相愛,忘記也許是送給彼此最美好的祝願。今生,他們只能彼此錯過,不是他的錯,是她的錯,錯不該輕易與人約定終身,而那個人還偏偏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上官墨詢凝視着她,良久,眸光閃爍不定,由淺轉深,又從深變淺,薄脣揚起一抹淺笑,低頭在她額間落下輕吻,“來生你要等我,不可以再與別人有約定。”
宋箬溪含着淚,用力地點了點頭。有緣無份或許是託辭,可在無奈的情況也只能這般慰藉,放下了就不落淚,轉身了就莫回首。
兩人再無交談,在上面的人幫助下,攀爬了上去,上面一片慘狀,到處是斷肢殘腿,山路上血跡斑斑,清點了人數,一共損失了二十四人,對方死一十九人,馬也死了兩匹。就連香繡、巧桃和子武也受了傷,好在傷勢不是太重。
宋箬溪想到陳陌爲了她,害這麼多無辜的人喪命,既憤怒又後悔,她不過說了那麼幾句話,居然會讓陳陌產生如此強烈的執念,糾纏至今,若早知今日之事,那時她定一言不發,絕不結這段孽緣。
從紫金山上下來,已近戌時,天已黑盡,在山下的小村落借宿,宋箬溪沐浴更衣,用清水漱口,將白玉觀音請出來,燃香下跪,雙手合十,嘴裡喃喃念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唸了二十一遍,才停下來,爲那些逝去之人念,也爲在生的人念,願佛光普照,逝者去往極樂世界,不怨不懟,輪迴轉世;生者事事順利,吉祥如意,幸福平安。
天明時分,送親隊伍離開這個小村落,車輪滾滾輾過泥濘的道路,駛向瀝州。離開此處,就意味着遠離閩國的疆土,宋箬溪撩開車簾回首看去,高高的紫金山阻隔了她遠眺的視線,離開快兩個月了,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秋闈已過,不知道哥哥是否已經通過?
進了瀝州城,子時拿出鄴疏華交給他的令牌,調用了飛鷹營的士兵來護送宋箬溪前往登瀛城。飛鷹營的士兵身穿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織錦腰帶上繡着飛鷹,腰上懸掛着佩劍,銀色頭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得威武不凡。
看着這羣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宋箬溪知道爲什麼登瀛城能獨立於五國之外,享有特殊的地位了。
從瀝州到常州要兩日,從常州到登瀛城要三日,一路上平安無事。鄴繁爲了表示對閩國毓嫺郡主的歡迎和看重,特命左右護城首領率登瀛城的官員到城外十里處迎接。
宋箬溪沒有下馬車,上官墨詢也避而不見,由庹焰、謝侍郎和張少卿去應酬。
登瀛城城池佔地面積巨大,共有三道城牆,外城城牆高三丈九,寬二丈二,城牆修着數十個望樓和角樓,因來往商家衆多,共有六個城門,東西城牆各增開一門,城內瓦房鱗次櫛比,店鋪縱橫,攤販沿街,叫賣聲此起彼伏。
內城城牆高三丈二,寬一丈八,官員和富商住在內城。再往裡去,纔是真正的登瀛城,城牆高三丈六,寬二丈,分爲東南西北中五苑,中苑是鄴繁和他的諸位夫人居住,東苑是少城主的住所,南苑本是其他嫡子的住所,只是鄴繁僅鄴疏華這一個嫡子,南苑暫無人居住,北苑是各個庶子居住,西苑是年滿十歲,尚未出閣的姑娘們居住。
宋箬溪放下手中記載着登瀛城資料的小冊子,撩開些許簾子,看着車外繁華的景色,眸光微轉,她的餘生就將在此渡過了。
------題外話------
注:下一章開始,就是小溪在登瀛城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