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兒,你想數羅漢,還是想拜菩薩抽籤?”宋箬溪問道。
“我要數羅漢。”宋淮看着那一排羅漢,笑笑,“姐姐該怎麼數?”
“剛纔你進門邁的是哪條腿?”宋箬溪問道。
宋淮想了一下,道:“是左腿。”
“那我們就從坐鹿羅漢開始數。”宋箬溪很認真地帶着宋淮數羅漢,“一、二……”
宋淮今年十一歲,數到第十一尊是沉思羅漢。金塑的羅漢面相豐腴、蠶眉彎曲、秀目圓睜、敦厚凝重的風姿之中帶有逸秀瀟灑的氣韻。
“沉思羅漢喜歡沉思瞑想,他能在沉思中悟通一切趨凡脫俗。在沉思中知人所不知,在行功時能行人所不能行。沉思能使人獲取智慧。”宋箬溪照本宣科說了一通。
宋淮拍拍腦袋,“我常常沉思,所以我很有智慧。”
“噗哧!”看着他孩子氣的舉動,宋箬溪忍不住笑出了聲。
“姐姐,你笑什麼?難道你不這麼認爲嗎?”宋淮嘟嘴問道。
“我笑,是因爲我有個有智慧的弟弟。”宋箬溪明眸流轉,笑容滿面,伸手輕輕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臉。
“真的嗎?”宋淮質疑地盯着宋箬溪。
“當然。”宋箬溪挑眉道。
宋淮咧開嘴笑,“姐姐,你也數數羅漢,看看是哪一尊!”
“我年初就數過了。”宋箬溪笑,“走吧,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看看。”
午齋,宋淮是在宋箬溪在小院用的。吃完齋飯,香繡送上泡好的山楂茶,退了出去。
宋箬溪端着茶杯,淺啜一口,道:“淮兒,說說家裡的事吧!”
“家裡沒什麼事。”
宋箬溪撇撇嘴道:“家又多了個姨娘,怎麼會沒有事呢?”
“有娘在,那些姨娘不敢鬧出妖蛾子來的。”後宅內的那些腌臢事,不管是自家的,還是別家的,紀芸會擇選一些告訴宋淮,免得他不知險惡,被那些女人教唆壞。再者這兩年,宋淮大些了,見識過紀芸處置人的法子,便覺得,只要有紀芸在,家裡就不會出亂子。
“姐姐妹妹她們還好嗎?”宋箬溪從珠圓和劉四娘嘴裡多少聽過紀芸治家的手段,相信那些姨娘還是比較安分的,就換了個問題。
宋淮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表情嚴肅地看着宋箬溪,“姐姐,你忘記了孃的教誨了嗎?她們只是爹的庶女,不是我們的姐妹。”
“我沒有忘記孃的教誨,我就是隨口問問。畢竟她們也是爹的女兒,面子上的事,總要過得去。”宋箬溪被宋淮表情和語氣給嚇着了,怯怯地道。
“姐姐,你千萬不可以忘記孃的教誨,要不然娘會難過的。”宋淮鄭重其事地道。
“我知道,我不會忘記的。”宋箬溪打了個哆嗦,這宋家後宅水很深,晚兩年回去比較好。
宋淮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道:“姐姐,這茶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你喜歡喝的話,等回去時,姐姐讓香繡包一包給你。”
“謝謝姐姐。”宋淮笑彎着雙眼道。
“你跟姐姐客氣什麼。”
宋淮在淨蓮寺住了三天,確信宋箬溪在寺裡過得很舒心,沒有受折磨,香繡和香草伺候得很盡心,才放心地啓程回廣陵府。
宋箬溪把陳陌送給她的那盒小動物玉雕送給了宋淮,早先做的藏青色繡祥雲紋的腰帶送給了宋綏,送給紀芸的是一個佛字蓮花屏風,三個姑娘一人一個香繡做的荷包。
“姐姐,你要好好保重。”宋淮再三叮囑。
“我會好好保重的。”宋箬溪伸手拉好宋淮的衣襟,“你在路上要當心,早上等氣溫升高些,才上路,晚上要早點投棧,好好的休息。在外面遇到人,禮讓三分,別起爭執,知不知道?”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我都知道,你不要說了。”宋淮嘟嘟嘴,“姐姐,你比娘還嘮叨。”
“嗬,小傢伙。”宋箬溪瞪他,“敢嫌姐姐嘮叨!”
宋淮吐了吐舌頭,“姐姐,這裡風大,你快回去。”
“等你上了車,我在進去。”經過三天相處,宋箬溪挺喜歡這個弟弟的,也有了做姐姐的意識。
宋淮聽話地上了車,撩開窗簾,揮手道:“姐姐,你快進去。”
“好,我這就進去。”宋箬溪邊說邊轉身往裡走。
看着宋箬溪進去了,宋淮吩咐車伕啓程。
眼巴巴盼了十來天,卻落了個空,紀芸看着那架屏風,紅了眼眶,淚珠撲簌簌向下掉。
“夫人。”宋綏嘆氣,上前摟着她的肩,“好好的,你哭什麼,這溪兒又不是不回來了。神尼說了,等德豐十一年九月,就可以接溪兒回來了。到時候,我一定親自陪夫人去接溪兒。”
紀芸扯着帕子擦了擦淚水,冷哼一聲,道:“少哄我了,你公務繁忙,那有空陪我去接溪兒。”
“爲了我們的心肝寶貝女兒,公務就暫且放在一邊好了。”宋綏擺出有女萬事足的慈父模樣。
“你就嘴上說得好,心裡根本就不在乎溪兒。把我家溪兒送到淨蓮寺裡,一住就三四年不着家,她還那麼小,身邊也沒人照顧。”紀芸想女兒想得心疼,胡攪蠻纏起來。
“夫人,冤枉啦。”宋綏發現只要扯上宋箬溪,紀芸就不講理,“若不是爲了溪兒的身體,爲夫那捨得把她送走。”
“都是那些混賬東西不好好照顧溪兒,要不然溪兒那會掉到水裡受寒生病。”紀芸氣呼呼地絞着手帕子,咬牙切齒,女兒不生病,就不會一去三四年見不着面了。
“那些該死的混賬東西都打發走了,夫人就別再爲她們生氣了。生氣傷身,夫人要是病倒了,老爺會心疼的。”宋綏好聲好氣地哄着她,“等溪兒回來,你多給她挑些老實忠心的。”
“這是自然的。”紀芸斜了宋綏一眼,拿起屏風,輕輕撫摸着上面的蓮花,“你瞧瞧溪兒多乖巧懂事,她在寺裡受苦,還惦記着我們,去年給你做了雙鞋,今年又做了根腰帶。”
“溪兒是我宋某人的女兒,當然乖巧懂事。”宋綏摸着鬍子道。
紀芸眸色微沉,脣邊閃過一抹嘲諷的冷笑,他宋某人的女兒,可不止一個,家裡那三個都“乖巧”的很呢,這話只在心裡一過,並不說出口,起身把屏風擺在最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