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少爺過來拜見誠晉候世子。”宋綏吩咐道。
下人應聲而去。
見宋綏只讓宋淮過來見客,庹焰這纔想到宋綏雖是五品官,可宋家是名門望族,非蓬門蓽戶,家教森嚴,女子是不能隨便見外男,也就是說他白費心機,在這裡浪費了一天。
“啪”庹焰將拈在手中的黑子落下,低垂的眸底精光閃過,無功而返,從來都不是他的作風,擡眸看向坐在對面的宋綏,笑道:“有一年,小侄隨姨母去淨蓮寺進香,還多虧了二姑娘引見,才得已見到神尼尊容,後匆匆離去,尚未向二姑娘道謝,真是失禮。”
“這對小女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宋綏笑呵呵地往棋盤上落下一子。
“這次小侄前來廣陵,姨母特意交待要小侄到府上拜訪,好謝謝二姑娘。”庹焰緊接着將子落下。
“賢侄不必客氣,這只是小事一樁不必言謝。”宋綏心思在棋上,沒聽出庹焰話外之意。
庹焰摸了摸下巴,道:“當日姨母看二姑娘十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哪家的姑娘,覺得她小小年紀借居寺中,太過悽苦,姨母就起了憐憫之心,險些要向神尼討要二姑娘,還好曾家表妹認了出來,要不然對二姑娘就太過失禮了。”
“吃齋唸佛的人,都是慈悲心腸,令姨母又不知實情,纔會如此。”宋綏大度地道。
庹焰暗自着急,他現在還沒襲爵位,現在提出納宋箬溪爲妾,宋綏必然不答應,若是能見着宋箬溪,哄得她首肯,宋綏就阻攔不了了,只是要怎樣才能讓她出來相見?
就在庹焰一心二用之際,宋淮已進了門,看有外人在,行禮道:“父親,兒子回來了。”
“淮兒,來見誠晉候世子!”
宋淮行禮道:“小子見過世子,世子安好。”
“賢弟不必多禮,你小時候,愚兄還曾見過你。”庹焰雙手虛扶,客氣地笑道。
“小弟在京中時年紀尚小,已經不記得了。”見庹焰以賢弟相稱,宋淮也改了稱呼。
“那時愚兄聽你朗朗背出《學子訓》,就知你日後必成大氣,難得來廣陵,過府拜訪,就想瞧瞧當年的小神童,誰知世叔說,你隨姐妹去張家作客,以爲會緣慳一面,還好賢弟你回來了,愚兄不虛此行。”庹焰欺宋淮年少,有意討好他,打算從他這邊突破。
“小弟非隨姐妹們去張家作客,而是去書香院看書,順道接送姐妹們。”宋淮笑道。
“聽聞廣陵府書香院內藏書百萬,不知賢弟可尋到了什麼好書?”
“好書到是找到幾本,只是全被二姐姐要了去。”
“令姐全要了去,你就不惱?”
“不惱,只要姐姐喜歡就好,小弟明日還要陪她再去尋書。”
庹焰眸底幽光一閃,得到這個消息,令他欣喜不已,讚道:“令姐是個愛書之人。世叔,宋家不愧是名門望族,連世妹都學識淵博。”
“她們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宋綏捋着鬍子,開心的笑,“來來來,賢侄,你我先下完這盤棋。”
宋淮站在宋綏身旁看兩人下棋。
晚間,庹焰留在宋府用過晚飯,才告辭離去,次日,特意前去書香院等候宋氏姐弟,卻不想,兩人並沒有來。到不是宋箬溪神機妙算知道他要去,刻意避讓他,而是宋箬湖在宋綏告了一狀,致使她無法前去。
昨日宋綏在家待客,不曾去衙門處理公務,今日一早,由玫姨娘伺候着換上官服,用過早飯,就出門準備去衙門,那知剛踏出院門,宋箬湖就哭哭啼啼地過來,“父親。”
“湖兒,這大清早的,你哭什麼?誰欺負你了?”宋綏皺眉問道。
“父親,二妹妹她縱婢傷行兇。”宋箬湖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已由紅變青的指印,她肌膚白淨,那道其實沒造成什麼傷痛的指印就顯得十分的觸目驚心。
送宋綏出門的玫姨娘看哭得梨花帶雨般的宋箬湖,微微蹙眉。
宋綏盯着那道指印,目含怒意,沉聲問道:“你受了傷,怎麼不讓人請大夫來看?”
“女兒不敢,女兒怕驚動了太太,又被關起來。”宋箬湖淚如雨下,悲痛欲絕地看着宋綏,“父親,女兒的手腕痛了一夜,女兒會不會因此傷殘?”
“不會的,湖兒莫擔心,父親這就令人請城裡最好的大夫,爲你治傷。”宋綏一邊安慰宋箬湖,一邊讓人去請大夫。
“二妹妹好狠的心。”宋箬湖低下頭抹眼睛,眸底閃過一抹得意的笑,她就不信宋箬溪這次不受罰。
“去,把二姑娘叫來。”宋綏把宋箬湖帶進了玫姨娘的房裡。竹杏領了宋綏的“雞毛”,興沖沖地去提“犯人”宋箬溪。
玫姨娘看宋綏在輕言細語的哄宋箬湖,悄聲退出房,打發身邊的婢女去請紀芸。
竹杏趕到宋箬溪的院子裡,宋箬溪正揣着暖手爐要出門。竹杏下巴微擡,也不給她見禮,道:“二姑娘,老爺讓你馬上過去。”
“去哪裡?”宋箬溪問道。
“玫姨娘的院子。”竹杏道。
宋箬溪眸光微轉,“蠶娘,你隨我去。”
“是,姑娘。”蠶娘應聲走了出來。
宋箬溪帶着蠶娘和青荷出門,跟着竹杏,前去玫姨娘的院子。
“二姑娘來了。”宋箬溪一進院門,婢女就向內通報。
“讓她進來。”宋綏聲音帶着怒氣。
宋箬溪走進房,看到宋箬湖眼睛紅紅地坐在房內,輕嗤一聲,走到宋綏行禮道:“女兒給爹爹請安,爹爹萬福。”
“溪兒,你爲何縱婢行兇,弄傷你姐姐?”宋綏冷冷地問道。
“回爹爹的話,溪兒不曾縱婢行兇。”宋箬溪輕聲道。
“你姐姐手腕上的傷難道是假的不成?”宋綏鬍子一吹,擺出在堂上審案子的威嚴狀,只可惜面前沒有驚堂木讓他敲。
宋箬溪微蹙眉尖,對宋箬湖拿這種一查就能查清的小事來誣賴人,實在是有點想不通,難道她就不怕事情查清後,被宋綏責罰嗎?又或者說她還有什麼後招?眸光微閃,道:“大姐姐既然來向爹爹告狀,就該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這麼掐頭去尾的算是怎麼回事?”
宋箬湖不答話,扭身向後,大聲的哭了起來,擺出一副受盡委屈,卻敢怒不敢言的可憐模樣。
“啪!”宋綏一拍桌子,怒道:“溪兒,你當着爲父的面,就敢如此咄咄逼人質問你姐姐,可見平時,你是如何的肆意欺負姐妹?”
宋箬溪訝然,沒想到宋綏會這樣定她的罪,眸光微凝,道:“父親,我回家不過月餘,大姐姐在房裡養病二十來天,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我那有機會肆意欺負她?”
“你在家沒有機會欺負湖兒,所以你就趁昨日出門縱婢行兇,弄傷你姐姐。”宋綏自認案情已清,痛心地看着宋箬溪,“原本以爲你是個知事達理的孩子,卻不想如此嬌縱蠻橫。枉爲父平日裡憐你疼你誇你贊你,卻不想心腸如此狠毒,對親姐姐也能下此毒手。真不知道你娘是怎麼教導你的?今日,若是爲父不罰你,旁人會說爲父養女不教,從今日起,你禁足一月,每日抄《女誡》十遍,沒有我的話,不許出門。”
宋箬溪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宋綏會如此扭曲她的話,沒想到宋綏會冠她一個嬌縱蠻橫、心腸狠毒的帽子,更沒想到宋綏就這樣草率的結了案,並說出了懲罰。
宋箬湖用帕子遮着臉,掩藏着她上揚的脣角。
青荷上前跪下道:“老爺容稟,不是二姑娘縱婢行兇,弄傷大姑娘的,是大姑娘出言詆譭太太,二姑娘見大姑娘不尊嫡母,就說了大姑娘幾句,大姑娘不但不聽,還惱羞成怒,揮手要打二姑娘。奴婢出手攔住了大姑娘,大姑娘手腕上的指印是奴婢一時失手捏的,這事不是二姑娘縱使的,請老爺明鑑。”
宋箬溪不屑地撇嘴,明鑑個屁,就他那糊塗審案法,廣陵府這五年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錯案,虧得外面的人還贊他爲官清正廉明。
“父親,這婢子是二妹妹的人,她說的話不可信。竹杏可爲女兒作證,女兒絕對沒有說過詆譭太太的話。”宋箬湖辯解道。
“青荷是我的人,竹杏又何嘗不是姐姐的人,青荷說的話不可信,難道她說的話就可信了?”宋箬溪嘲諷地問道。
宋箬湖道:“父親,竹杏爲人老實忠厚,所言必定句句屬實,絕不會欺瞞父親的。”
竹杏跪在地下,道:“老爺,事情不是青荷說的那樣,而是二姑娘嫌大姑娘在馬車上擠着她,讓青荷強行拖開大姑娘,弄傷大姑娘的手腕。”
宋箬溪眸底閃過一抹厲芒,上前道:“父親,這件事溪兒不想過多的辯解。父親爲官多年,定然知道若要聽真言,需要用重刑的道理,那麼就請父親好好審審這兩個婢女,看看到底誰在撒謊。”
玫姨娘倒了杯熱茶,遞到宋綏手上,道:“賤妾逾越說句話,望老爺莫怪。”
“你要說什麼?”宋綏心煩地皺眉,口氣不悅地問道。
玫姨娘看到去找紀芸的小婢女悄聲溜進了房,知道紀芸已到,此刻就站在屋外,輕笑道:“賤妾知道老爺急着去衙門處理公務,但是這事牽涉到兩位姑娘,老爺還是抽點時間,查清楚的好。老爺常說,查案要細緻,不能讓好人冤屈,讓壞人逍遙。今日爲着兩位姑娘的名聲,老爺還是多問幾句吧!”
宋綏看看宋箬湖,又看看宋箬溪,“若是讓我查出誰在說謊,必不輕饒。”
“父親,此地沒有衙役供父親差遣,蠶娘,你就助父親一臂之力吧!”宋箬溪看着竹杏,勾起脣角,“想來竹杏和青荷會象羅有貴家的一樣會實話實話的。”
“是,姑娘。”蠶娘上前一步。
“父親,這蠶娘也是二妹妹的人,她一定會幫着二妹妹做手腳的。”宋箬湖着急地喊道。
“父親,出家人不打妄言,蠶娘受慧謹師太薰陶多年,她辦事最爲公正,絕不會偏袒任何人。”宋箬溪欠身道。
宋綏對慧謹的名聲還是信服的,點點頭。
看着蠶娘走近,竹杏臉都嚇白了,磕頭道:“老爺饒命,是大姑娘要奴婢誣陷二姑娘的,大姑娘要打二姑娘,青荷纔會捏傷大姑娘的手腕的。”
宋箬湖一呆,蠶娘什麼都沒做,竹杏怎麼就招供了?難道竹杏讓宋箬溪給收買了?
宋箬溪眨眨眼,蠶孃的震懾力也太大了吧!
情況急轉直下,宋綏不太能適應,怔怔盯着磕頭的竹杏。
“賤妾就說嘛,二姑娘素來慈悲,待人和善,從不與人起爭執,怎麼可能會做出欺壓長姐的舉動?這下可還了我們二姑娘的清白了!”這是討好太太的良機,玫姨娘賣力的演出,“可憐我們二姑娘被人欺負,連早飯都沒用,就站在這裡聽訓聽了半天,要是讓太太知道,可不得心疼壞。”
宋箬溪看着玫姨娘拋過來的眼色,知道是讓她做出受了委屈而哭泣的樣子來,可惜淚腺着實的不發達,愣是擠不出半滴眼淚,唯有作罷,抿緊雙脣,看着宋綏。
“父親,竹杏她撒謊,她被宋箬溪收賣了。她們合着夥欺負女兒,父親,你要爲女兒作主。”宋箬湖跪在地上,哭喊道。
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的長女,和冷靜自若的次女,宋綏這次選擇相信次女,冷哼一聲,惱怒地瞪着宋箬湖,罵道:“你當爲父老糊塗了是不是?你身爲長姐,不以身做責,不但做出誣陷妹妹的事來,還敢欺騙爲父,實在是太可惡了,拿家法來!”
“父親,女兒沒有,女兒沒有,是她們合夥欺騙父親,不是女兒,女兒是冤枉的。”宋箬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本以爲當時車上只有她們六人,雙方都是口所無憑,只要她這邊一口咬定是宋箬溪欺負了她,宋箬溪就會百口莫辯,就算宋綏一開始不相信,不懲罰宋箬溪,但是肯定會對宋箬溪有所懷疑,日後她只要再次栽贓嫁禍,就肯定能讓宋箬溪倒大黴。誰知道竹杏會這麼怕死,還沒用刑,就招了供,讓她猝不及防。
玫姨娘脣邊閃過一抹嘲諷的冷笑,有什麼蠢娘就生什麼樣的蠢種,沒腦子就安分守己,別去做害人的事,可是蠢人多作怪,偏偏不消停,非要惹事,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老爺公務繁忙,這後宅的事,還是讓妾身來處置吧!”紀芸走了進來,神色肅然。
宋綏看到紀芸,表情有些不自然,起身道:“這事就交給夫人了,本官還有要事要辦。”
“老爺慢走。”紀芸欠身道。
宋綏疾步離開。
紀芸目光冷冷地掃過宋箬湖,嚇得她渾身一顫,停了哭聲,癱倒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宋箬湖此刻的可憐樣,無法平息紀芸的怒火,給她的懲罰毫不留情,左右手各打五十戒尺,禁足半年,每日抄《女誡》、《女書》、《閨律》各十遍。
這時,柳姨娘聞風趕到,還沒來得及爲女兒求情,紀芸搞起了株連,柳姨娘左右手各打三十戒尺,禁足三月,每日抄《女誡》、《女書》、《閨律》各十遍。
至於竹杏,打二十板,貶爲粗使丫頭,去洗衣房洗衣服。
說完三人的懲罰,紀芸牽起宋箬溪的手,臉色稍緩,柔聲問道:“溪兒,餓壞了吧?”
“早起喝了碗桂圓茶,這會還不怎麼餓。”宋箬溪笑道。
“我們回去吃早飯去。”紀芸牽着宋箬溪走了兩步,忽然象想起了什麼,回頭看玫姨娘,“玫姨娘,就勞你盯着婆子們施行家法,若是打得不好,就重頭再打。”
“能爲太太效勞,是賤妾的福份。”玫姨娘是聰明人,立刻領會了紀芸的意思。宋箬湖足足捱了一百多下戒尺,柳姨娘也被打了近百下,一雙手腫得老高,還要包着紗布忍痛抄《女誡》、《女書》和《閨律》。
紀芸帶宋箬溪回院子吃完了早飯,把她摟入懷裡,道:“溪兒,你放心,娘是絕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娘一定幫你出這口惡氣。”
“娘,你還要做什麼?”宋箬溪以爲懲罰了柳姨娘母女,這事就算完了,可聽紀芸這意思,還事沒完。
“娘從明天開始就不管這宅子裡的事了。”紀芸冷笑,敢讓她的女兒不好過,她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別說宋箬溪沒有欺負宋箬湖,就是欺負了又怎麼樣?
“啊?”宋箬溪茫然地看着紀芸,這話是什麼意思?
“溪兒,孃的手段,你可要好好學喲。”
“哦。”宋箬溪呆呆的應着,還是猜不透紀芸要做什麼。
當天,宋綏回來得比較晚,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去見紀芸,徑直去了玫姨娘房裡歇下,第二天大早就去了衙門,根本不知道紀芸生病的這件事。
宋箬溪聽到紀芸生病的消息,微怔,昨天還生龍活虎,一夜之間就病了?這也太不合理了,擺明了是在裝病,娘這手段也不怎麼樣。可是當她進門看紀芸穿着草綠色中衣,頭上綁着帕子,躺在牀上,臉色蠟黃時,嚇了一跳,撲到牀邊,急道:“娘,你怎麼真得病了?”
“傻丫頭,娘沒病。”紀芸看她擔憂的樣子,心中一暖,還是女兒貼心,“娘是在裝病,但是你要來侍疾。”
“娘,你到底要做什麼呀?”宋箬溪蹙眉問道。
“娘要做什麼,你且看着好了。”紀芸冷冷地笑。
紀芸不肯明說,宋箬溪只好強忍疑惑地看着。
這天傍晚,宋綏剛一進門,守門的婆子就告訴他,“老爺,太太病了。”
宋綏聽到紀芸病了,就去看她,誰知榮蕎把他攔在門外,“老爺,太太說不能過了病氣給老爺,請老爺去別處歇着。”
“可請大夫來給太太診過脈了?”宋綏問道。
“回老爺的話,已請大夫給太太診過脈了,大夫說太太要臥牀靜養,這病纔好得快。”
聽榮蕎這麼說,宋綏只好離開,去花廳用飯,宋箬溪和宋淮都沒來,只有宋箬池和宋涓,“二姑娘和二少爺去哪裡了?”
“回老爺的話,二姑娘說太太病了,她身爲女兒要服侍照顧母親的身子,陪伴母親,不過來用飯。”香朵欠身答道。
“回老爺的話,二少爺憂心太太的病,在書房裡翻看醫書,不過來用飯。”
宋綏心往下沉,難道夫人的病很嚴重?連聲問道:“請得是哪個醫館的大夫給太太看病?大夫是怎麼說的?太太究竟得了什麼病?”
廳內一片寂靜,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宋綏急了,飯也顧不得吃,又匆匆趕去紀芸的院子,再次被榮蕎攔下,“老爺請別打擾太太養病。”
“太太究竟得了什麼病?”
“回老爺的話,大夫說,太太得了心病,要好好靜養才行。”
“大夫開的藥方在哪裡?”
榮蕎把早就準備好的藥方呈給宋綏。
宋綏藉着廊下的光,看了看藥方,上面開的全是補藥,沉吟片刻,猜到紀芸得了什麼心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居然能他耍這一套,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到要看看她能裝病到幾時。
一天,兩天,三天,紀芸的“病”沒好,花廳裡用飯的人只剩下宋綏和宋箬涓父女兩人。宋箬池說嫡母生病,她雖不能侍疾在身旁,但爲了讓嫡母的病快些好,她要閉門吃齋唸佛,求菩薩保佑嫡母的病快好。
宋綏咬着牙齒冷笑,好,很好,怒火中燒,決定與紀芸槓上了,看誰擰得過誰。
這個情況持續到第五天的早上,宋綏就冷笑不出來了,府中的大管家來找他,“老爺,賬房裡支不出銀子,廚房裡沒銀子買米買油買鹽買菜。老爺,這事該怎麼辦?”
“賬房裡怎麼會支不出銀子?”這麼多年,宋綏從沒爲錢財操過心,他也不知道廚房每個月初就把銀子支走了,對大管家的話絲毫沒有懷疑。
大管家翻賬本給他看,指着收入那一欄,“這是老爺的俸祿。”
宋綏看了一眼,數目沒錯。
“這是本家送來的每月利銀。”
宋綏又看了一眼,數目也沒錯。
“這是每天的支出。”反正每筆賬都記得清楚,大管家也不細說,慢慢地翻給他看。
宋綏越看眉毛皺得越緊,這兩筆銀子在十天內已全部用完了,那就是說,這麼多年來一家的每月開銷都是紀芸拿銀子出來貼補的。
“老爺,明天就要給下人們發月錢了,各院冬季的衣服也該縫製了,往京裡送的年禮也要開始準備了。”大管家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寒光,府裡能用今天的風光,全靠太太的支撐,老爺還真以爲這一大家子是靠他那點俸祿養活的。
宋綏嘴角抽了一下,道:“這是後宅的事,你去問太太。”
“老爺,太太已病了數日,二姑娘和二少爺不準任何人去打擾,小的不敢去煩太太。”大管家冷笑,這會子想起太太來了,晚了,太太這口氣沒消下去之前,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宋綏眸光閃動,這下明白紀芸裝病是爲了什麼,她這是想用銀子來拿捏他,門都沒有,起身去多寶格上的錦盒裡拿出兩張銀票,“讓賬房去提銀子。”
大管家接過銀票看了下數目,道:“老爺,這裡只夠兩天的日常開銷,府里人的月錢,還……”
“延遲發放。”宋綏厲聲道。
“是。”大管家躬身行了禮,退出房去,冷笑,延遲發月錢,那就不會有人做事。
過了三天,大管家沒來找宋綏,宋綏滿府在找大管家,沒好不容易纔在廚房裡找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老爺,老奴在燒火做飯。”大管家可憐兮兮地道。
“竈上的人去哪裡了?”宋綏雙眉緊鎖,他從衙門回來,發現馬車不見了,在大門處又沒看到守門的門子,這下連廚房都沒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管家嘆氣,道:“老爺,這沒月錢,誰會做事,他們說是要……”想了一下,纔想起宋箬溪說的那兩字,“他們說是要罷工,老奴阻攔不了,辜負了老爺太太對老奴的信任,請老爺責罰。”
宋綏氣得鬍子翹了起來,轉身就去找紀芸,這個死女人太狠毒了,她這是要害得他顏面掃地。
這一次,榮蕎沒有攔着宋綏,讓他進了房。
屋內嗆人的藥味,讓宋綏連打了三個噴嚏,走進臥房,昏暗的燭光下,紀芸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眼緊閉,臉色蠟黃,氣若懸絲。守在牀邊的宋箬溪滿臉憔悴,寬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弱不勝衣。
宋綏倒吸了口冷氣,“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紀芸不應聲。
宋箬溪用力地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總算逼得淚腺擠出了兩滴眼淚,帶着哭腔喊道:“爹爹!”
“溪兒,你娘這是怎麼了?”宋綏聲音發顫地問道。
“娘病了。”宋箬溪答了句廢話。
“夫人。”宋綏坐在牀邊,“夫人,你快醒醒。”
紀芸打定主意要裝昏睡,那裡會這麼容易讓他叫醒?
“爹爹,你好好陪陪娘!溪兒去熬藥。”宋箬溪拿絲帕捂着嘴,退到外面去了,她怕她忍不住笑場,破壞了紀芸的計劃。
“芸兒,芸兒,你別嚇我,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宋綏這下真得慌了,他沒有死妻另娶的打算。
紀芸暗自冷笑,芸兒,哼哼,這會子叫她娘都沒用。她拿銀子幫他養妾室、養庶女、撐門面,她養夠了,撐夠了,她不養了,不撐了。
“來人,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給太太看病。”宋綏着急地喊道。
“哎喲,怎麼這麼吵呀?”紀芸及時醒來了,聲音微弱地問道。
“芸兒,你醒了。”宋綏湊到她面前。
“老爺?”紀芸半眯着眼,假裝看不清楚。
“是我,芸兒。”宋綏後悔不已,他怎麼會認爲她在裝病呢?結髮這麼多年,紀芸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不過了,她怎麼可能會裝病?
“老爺,你怎麼進來了?”紀芸柔軟無力地推了推宋綏,“快出去,快出去,妾身不能把病氣過給你。”
見紀芸病得這麼重,還關心他的身體,怕他受到傷害,宋綏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眶泛紅,“芸兒,你別擔心我,我身體強壯的很,不會那麼容易生病的。”
“老爺,有些事,妾身一直瞞着你,今天不能再瞞了,妾身不知持家,這家裡已無銀子可用,妾身無顏見你。”
“是爲夫沒用,爲夫讓夫人操碎了心。”宋綏一陣懊惱,內院之事,全是紀芸掌管,他從不操心,看了賬本,他才知道,這個家全靠紀芸撐着。
“老爺,妾身撐不下去了,妾身希望老爺以後能善待妾身的三個孩子,濂兒已長大,淮兒也懂事,只有溪兒去寺中住五年,未經管教,俗務不知,性子刁鑽,妾身已管教不了她了,望老爺多憐惜她,別太苛責她。”紀芸說得聲淚俱下。
“芸兒,你不要這麼說,溪兒她很好,她乖巧懂事,是我誤信了湖兒的話,錯怪了溪兒。”
紀芸閉着眼睛,一副力竭的模樣。
“芸兒,你別睡,你睜開眼睛跟我說話。”
紀芸緩緩睜開眼睛,“老爺,三郎。”
“芸兒,你一定要撐下去,你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
“老爺,大夫說妾身這病要用補藥養着,可現在家裡的情況,那裡吃得起那些名貴的補藥。”紀芸悽苦地慘笑道。
宋綏一聽這病有救,道:“這事你別管,爲夫來想法子。”
“老爺,你能有什麼法子?”紀芸不信地搖頭。
宋綏沉吟片刻,“家裡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賣一些人出去。”
“不行,你是堂堂知府,只有買人進來的道理,斷不可賣人出去,那會讓人笑話的。”紀芸喘了口氣,“再說,那些下人賣出的那幾兩銀子,連根人蔘須怕都買不起。”
宋綏用力地捋着鬍子,苦苦思索能從哪裡弄來一筆銀子。
紀芸靠在牀頭,靜靜地看着,半晌,嘆了口氣道:“老爺,你就別苦惱了,就讓妾身去吧。”
“芸兒,你別急,容我再想想,我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宋綏在屋裡走來走去。
紀芸微微勾起脣角,她到希望他能想出好法子來,不用她再拿銀子去養那些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