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寒風凜冽,呵出來的氣都是白霧嫋嫋的,宋箬溪揣着暖手爐,窩在引枕裡,邊吃核桃酥邊聽紀芸說準備年禮的事,聽着聽着犯起困來,閉上眼睛打盹。
紀芸看着宋箬溪嬌憨的睡態,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捏着她的小鼻子不放。
在房裡伺候的衆婢抿嘴忍笑。
宋箬溪鼻子出不了氣,憋得難受,睜開眼睛,拂開紀芸的手,嚷道:“娘,你這是要謀殺親女啊?”
“懶丫頭,娘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到好,睡起覺來了。”紀芸板着臉道。
“我沒睡覺,我是閉着眼睛在聽。”宋箬溪打死不承認她剛纔睡着了。
紀芸挑眉,“在聽啊?那娘說了什麼?”
“你說了送禮薄厚除了要考慮親疏遠近,還要考慮各家的地位。送得禮品,還不能與去年相似。比如去年送張家一對花瓶,今年就不能再送,可改送屏風。”宋箬溪狡黠地笑,“娘,溪兒有沒有說錯啊?”
“算你過關。”紀芸笑着彎腰把溫在暖爐上的羊奶羹端上來,遞給宋箬溪。
宋箬溪擱下暖手爐,乖乖地喝羊奶羹。這是前幾日,紀芸出門作客,不知道聽什麼人說喝羊奶羹能治手涼之症。紀芸詳細地問了作法,回來就讓廚娘把這羊奶羹做了出來。沒有羶味,味道還不錯,甜甜的,蠻好喝的,宋箬溪權當又添了味美食,每日喝一大碗。
喝完羊奶羹,紀芸扯着絲帕給宋箬溪擦了擦嘴角,繼續教女,“可不許再睡了,再睡,娘就打你小屁股。”
“知道了,不睡。”宋箬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保證不睡。”
紀芸噗哧一笑,拿起賬本,道:“張家是書香門第,送得東西要雅緻,盧家是武……”
福茶走了進來,道:“太太,春燕來了。”
“讓她進來。”
春燕應聲進來,屈膝行禮道:“奴婢給太太請安,給二姑娘請安,太太萬福,二姑娘萬福。”
“你來有什麼事?”紀芸問道。
“回太太的話,大姑娘發脾氣,把被子丟炭爐裡燒了個大窟窿。”
紀芸見天氣越來越冷,又下起了雪,要是凍出病來,還要花銀子請大夫,就命下人送了些炭給柳姨娘和宋箬湖用,只是那炭卻不是往年用的上等銀絲炭,而是下等粗煙炭,燒起來煙霧騰騰,猛看去,到是象仙境,就是有點嗆人。
宋箬湖被嗆得眼淚直流,委屈得要命,決定要向宋綏告狀,但是門鎖着她出不去,坐在房裡絞費腦汁地想法子,就想出了這個火燒被子的笨法子,她覺得這個肯定能引來宋綏。
春燕搶奪不及,看着被子被燒掉,怕這位大姑娘發起癲來,燒完被子燒房子,趕緊來向紀芸稟報此事
“她爲什麼要把被子丟炭爐裡燒了?”宋箬溪訝然,宋箬湖該不會被關得太久,關瘋了吧?大雪天燒棉被,她晚上蓋什麼?
紀芸眸色微沉,向後靠在引枕上,道:“行了,你回去吧!”
春燕行禮退了出去。
紀芸端起茶杯,微微垂瞼,慢慢地品茗。
宋箬溪眨巴着眼睛,偏着頭看着她。
“溪兒,你覺得這件事要如何處理?”紀芸笑問道。
“再送牀被子給她?”宋箬溪不確定地答道。
“不許偷懶,好好用腦子想想。”
“沒偷懶,用腦子想了。她已經被禁足,總不能再禁足,難道又拿戒尺打手掌?”
紀芸輕嘆一聲。
秦孝家的用火筷撥開炭火,取出裡面燒着的板栗,剝好送到桌,笑道,“太太,您別這麼心急,姑娘還小,沒經歷過這事,她怎麼會處理呢?您慢慢教姑娘,姑娘聰慧,必是一點就通。”
“秦媽媽說的不錯,我可聰慧了,娘,你教教我,我定好好學。”宋箬溪涎着臉湊到紀芸面前笑。
“溪兒,娘真希望,你不用學這個。”紀芸神色黯然,眸色沉沉,宅門裡的這些腌臢事,能不經歷,是一種福氣。
宋箬溪知紀芸爲着家裡這些糟心的事難過,可是事實已經這樣,勸無可勸,只得笑道:“娘,女兒多學點東西也沒什麼壞處。”
紀芸看着面前嬌嫩如花的女兒,眸色微凜,她受的苦,絕不讓女兒再受,只是易家兄弟能爭氣,通過春闈,她就促成這樁親事,把女兒嫁到那種人家,就不會有妾室庶子庶女的煩惱,孃家有兄弟扶持,定能讓女兒一生平安如意,當然在此之前,一定要把那該死的宋箬湖嫁出去才行,坐起身來,道:“秦孝家的,你去找兩個機靈點的小婢女在老爺回院子的路上等着,該怎麼做,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秦孝家的欠了欠身,退出房去。
“娘,你是要她們把這事告訴爹爹?”宋箬溪問道。
“大姑娘燒被子是要讓你爹爹過去,女兒爲了想見父親,大雪天燒被子,我怎麼忍心呢?當然要幫幫她。”紀芸勾起一邊脣角,狡詐地笑道。
宋箬溪蹙眉,“娘是要爹爹去處置這事?”
“那個是他嬌養的女兒,當然由他去處置比較好。”紀芸往後一靠,“榮蕎,去多拿幾牀上好的絲棉被送給大姑娘。”
榮蕎答應着,到庫房裡拿出三牀絲棉被,親自送去給宋箬湖,“奴婢給大姑娘請安,大姑娘萬福。”
“你來做什麼?”宋箬湖瞪着一雙被煙火薰得全是眼淚的眼睛看着榮蕎。
“奴婢來給大姑娘送棉被的,太太說了,家裡別的沒有,這樣的棉被庫房裡還有幾十牀,大姑娘燒完了這三牀,遣人去告訴奴婢一聲,奴婢再給大姑娘送來。”榮蕎笑盈盈地道。
宋箬湖恨恨地道:“你別以爲我不敢燒。”
“大姑娘,老爺還有一個時辰纔回來,大姑娘可別燒得太快了,免得白燒。”榮蕎神色未改,笑容滿面地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傍晚,宋綏從衙門回來,在回院子的路上聽到了幾句閒話。
“哎哎,你聽說了嗎?大姑娘在房裡燒棉被。”
宋綏微愕,停下了腳步,側耳細聽。
“聽說了,大姑娘嫌太太給她的炭太少了,故意燒棉被取暖。”
“兩車炭還少啊?其他三位姑娘都只有一車炭呢。”
“我聽那些姐姐們說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爲了省炭,都是烤小火的,只有大姑娘,爐子裡的火燒得可旺了,連牆壁都是滾燙的。”
“嘖嘖嘖,好過份。”
“太太聽說大姑娘燒了棉被,怕大姑娘冷着,就讓榮蕎姐姐送去了三牀棉被,大姑娘又給燒了。”
“又燒了?大姑娘可真是,嘖嘖嘖,府裡就是有再多銀子也不夠她燒的。”
宋綏現在一聽銀子,就肉痛,雙眉緊鎖。
“都是上好的絲棉被,聽說光緞面就要好幾兩銀子。”
“這麼貴啊?”
“一牀絲棉被要二十五兩銀子,大姑娘已經燒了六牀了。太太說這些東西敗了敗,姑娘要嬌養着,隨她吧,這會子又讓人去拿棉被送去給大姑娘了。”
“還讓大姑娘燒啊?”
“這有什麼辦法,誰讓她是大姑娘呢!”
“你倆個要死了,主子的事幾時輪到你們多嘴多舌?還不掃雪去。”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聽閒話的聽宋綏臉色發青,拐去了宋箬湖的院子。
“父親!”宋箬湖看到宋綏,雙眼鋥亮,這個法子果然管用。
宋綏看到炭爐裡燒剩的棉被,雙眉緊皺,“湖兒,你爲什麼要燒棉被?”
“父親,這些炭不好,燒起來全是煙,嗆得女兒好難受,女兒沒辦法才燒棉被的。”宋箬湖哭訴道。
粗煙炭燒過一段時間,把木頭疙瘩燒盡了,就不會再冒煙,春燕又趁宋箬湖上淨房裡,悄悄放了幾片茉莉香片在爐裡,沖淡了房間裡的煙火氣。
宋綏看到爐子裡的火燒得旺,屋內暖洋洋的,根本不相信宋箬湖所說的話,厲聲道:“這炭哪裡不好?爲父瞧着就很好!你爲何要任性胡鬧?”
“父親,女兒沒有,女兒說的都是實情。”宋箬湖忙道。
宋綏不聽她言,扭頭罵道:“姑娘使性子,你們這些狗東西也不知道好生勸着,讓姑娘在這裡敗壞東西,要你們何用?”
“老爺,奴婢有勸姑娘,奴婢爲搶被子,還被姑娘用火筷把手都打傷了。”幾個婢女把手伸出去給宋綏看。
“湖兒,你太令爲父失望了!”宋綏看到婢女手背上的那一道道燙痕,臉色愈加的陰沉了下去。宋箬湖是宋綏的長女,又和他一樣是姨娘生的,男兒可憑能力闖出一片天地,女子卻沒有這個機會,他憐惜宋箬湖的出身,怕旁人作踐她,肆意寵愛,後來雖有了宋箬溪這個嫡女,但他對宋箬湖依舊是不同的,尤其是來到廣陵府這五年,脫離的家族的管束,宋箬溪又不在家中,他把宋箬湖當成了嫡女般寵愛,其他兩個庶女不及她甚多。
紀芸礙着宋綏的出身,不想爲了個庶女弄得夫妻不和,就沒多管,想着這個庶女任她再怎麼得寵,不過嬌養幾年,賠上一副妝奩嫁了人就完了,就由着宋綏去寵。
“父親,不是的……”
“你不必再狡辯了,爲父知道你的心思,你這麼做都是爲了跟溪兒爭寵。原是爲父寵錯你了,你身爲長姐不知禮讓,與妹妹搶東西,爲父就當小孩子貪食,而且也是件小事,就不曾說你。你誣陷溪兒縱婢行兇,爲父只當太太過於寵愛溪兒,忽略了你,你心中不平,耍點小心計,這也無傷大雅,沒重罰你,可現在,你就爲了取暖這樣的小事,任性胡鬧,放火燒棉被。若是還有不如你意的事,你是不是還要放火燒房子?”宋綏厲聲道。
“父親,女兒不是任性胡鬧,是太太她禁女兒的足,不讓女兒出去,她虐待女兒,炭是差炭,飯菜都是剩下的,女兒被她折磨的實在沒辦法了,纔出此下策的。”宋箬湖解釋道。
“你不必多說。”宋綏失望的看着還在詆譭紀芸的宋箬湖,想到那句,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嘆了口氣,“爲父會盡快替你尋戶好人家的,送你出嫁。”
宋箬湖年滿十六,親事未成,心急如焚,可這事她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說出口,這也是她脾氣日漸暴躁的原因之一,宋綏這番話,讓她欣喜若狂,一時倒把剛纔宋綏責備她的事給忘了個乾淨,含羞帶笑地低下了頭。
宋綏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這個女兒不能再留了,陰沉着一臉出了門,吩咐婢女好生伺候,就往紀芸房裡去了。
紀芸這邊早就把宋箬溪打發走了,在房裡嚴陣以待,見宋綏進來,笑盈盈地迎上去,行禮道:“老爺,你回來了!”
宋綏瞪了她一眼,在榻上坐下。
“老爺這是怎麼了?可是衙門有什麼煩心的事?”紀芸收起笑容,坐到他身旁,陪着小心問道。
“你讓人拿了幾牀棉被給湖兒燒?”
“六牀。”紀芸低着頭,小聲道。
“棉被多少銀子一牀?”自打日子過舒暢了,宋綏已好多年不曾問過錢財一事,這回被紀芸連消帶打,又記掛上了。
“二十五兩。”紀芸脣角微微上揚,這會子又知道心疼錢財了?
“她這一燒就燒了百多兩銀子,你就不管管?還縱着她燒,是不是要等她把房子燒了,你才滿意?你才高興?”宋綏吹鬍子瞪眼地吼道。
“老爺,妾身想着這湖兒年紀漸大,等明年春闈一放榜,挑好人家,就出嫁了,嬌養也嬌養不了幾日了,就沒管束她,萬事由着她的性子,這原本也是老爺的意思啊。”紀芸萬般委屈地道。
“她任性胡鬧,你也由着她?你是怎麼當的母親?好好的一個家讓你管得一塌糊塗,嬌縱的姑娘家,誰家願意娶回去?”宋綏用力地一拍茶几,將上面的紅釉繪水仙茶盞給震翻在地,地上鋪着厚地毯,沒摔碎,茶水灑了一地。
“老爺這話說的太傷人了,她雖叫我一聲母親,可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待她重不得輕不得,老爺以爲我這個嫡母好做呀,老爺要是嫌棄我管不好,就一張休書把我休回孃家好了!”紀芸怒形於色,抓起另一個茶盞用力砸在門檻上,碎成了兩半。
宋綏與紀芸成親多年,極少見她這般怒髮衝冠的,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喊道:“夫……夫人。”
“你別叫我,我知道,你如今是嫌棄我了,我還爲你費什麼勁,操什麼心,打點什麼年禮啊!”紀芸扭身去暖閣,抱起那疊賬本又衝出來,劈頭蓋臉砸到宋綏懷裡,“我怕你在大房二房四房面前失禮,就讓三哥寄了幾盒子上好的珍珠過來,爲省幾個工錢,這幾天絞盡腦汁拘着溪兒想花樣,串珠子當年禮,我勞心費力,你不但不體諒我,還怪我。”
宋綏看着懷裡的賬本,忙道:“爲夫沒有怪你,爲夫……”
“你的寶貝女兒,我先前要管呢,是你不讓我管的,怕我苛待了她,委屈了她,現在她嬌縱的上了天,你怪我沒管好,有你護着,我怎麼管?我管得了嗎?”紀芸打斷他的話,繼續咆哮。
宋綏放下賬本,上前抱住發狂的紀芸,“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爲夫說錯話。”
“你放開我,我不跟你過了,這日子我不過了,我一頭碰死,大家清靜,你再去聘一個賢惠有德的太太幫你管你的姨娘,你的庶女,我不伺候了。”紀芸掙扎着亂喊亂叫,狀若瘋癲。
“夫人,夫人,爲夫說錯了,爲夫說錯了,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諒爲夫這一回。”宋綏竭力安撫紀芸,“芸兒,我的好芸兒,你別生氣,以後你想怎麼管教女兒,就怎麼管教女兒,爲夫再不插手。”
“此話當真?”紀芸要得就是這句話,不再掙扎,斜着眼睛看着他。
“絕無虛言。”
“你不怕我苛待她們?”紀芸挑眉問道。
宋綏這時看清紀芸穿着一身杏黃色繡花舊長襖,剛纔宋箬湖穿得卻是嶄新的紫藍色繡折枝梅花的出風毛緞面小襖,心中帶愧,道:“夫人的爲人,爲夫信得過。”
“你若是再疑我呢?”紀芸逼他道。
“天打雷劈。”
紀芸伸手掩着他的嘴,嗔怪地道:“老爺不要說這樣的狠話,妾身信老爺就是。”
宋綏見哄轉了紀芸,將她摟在懷裡,帶到榻上坐下,道:“湖兒過了年就十七了,還是早點尋過人家把親事定下來,不必等着明年春闈了。爲夫原想着給她挑個讀書人,如今看來是不成了,你給她找個家底殷實些,品行端正的就行了。”
“還是老爺選吧,妾身就不操這份心了,上回妾身看那李家少爺,人人都說不錯,可老爺挑得一車的毛病。還有那個毛家三公子,齊家五少爺,老爺都不滿意,老爺的眼光高,妾身可選不出老爺滿意的女婿。算了,妾身幫着準備嫁妝好了,這人選,還得老爺自己挑,這好與壞,大姑娘都怪不到妾身頭上來。省得我勞心費力了,還得不到一個好字。”宋箬湖的親事,會拖這麼久,都是因爲宋綏高不成低不就,挑三揀四,紀芸是不會如此輕易就接這件事。
“夫人,爲夫都認錯了,你怎麼還拽着不放?”宋綏摟着她的肩,“女兒們的親事,爲夫都聽你的,全由你作主,爲夫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紀芸斜眼看着他,“女兒們的親事當真全由妾身作主?”
“絕無虛言。”
“老爺就不怕妾身給她們挑個歪瓜裂棗?”
宋綏嘆道:“我的夫人,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話?難道還要爲夫再說一回狠話?”
“既這麼着,妾身就再幫老爺爲她們操操這心。”達成目的,紀芸鳴金收兵。
接受了宋綏的雞毛令,紀芸在準備年禮的百忙之中抽空見了廣陵府的兩個官媒,要她們幫着知府大人挑選大女婿人選,說了一大堆有得沒得,最後落到一點上,這男人家裡要有銀子。
兩個官媒心領神會,去幫忙物色。
十一月二十三日,久未露面的太陽探出雲層,向人間散發光熱,暖暖的,送去京裡的年禮已準備齊全,藉着這個好天氣啓程進京。
宋箬溪看着禮單皺眉,小聲問道:“娘,你告訴爹爹家裡窮得要節儉過日子,現在準備這麼多年禮往京裡送,爹爹看了不會懷疑嗎?”
“我告訴他,這是你三舅舅幫忙準備的,爲得是全他的臉面。”
“這事隱瞞不了太久的。”
“娘沒打算隱瞞太久,等兩年,我就說你三舅舅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忍看我這個姐姐過得清苦,就把店鋪的利錢分了一分給我。”
“這樣可以嗎?”宋箬溪訝然。
“當然可以。”
紀芸覺得這事可以,宋箬溪也就沒必要多管,轉身回到房裡,進門一股熱氣撲上來,皺眉道:“去把那邊窗戶打開透透氣,這屋子悶死了。”
“姑娘,你說話又不知忌諱了。”香繡嘆道。
“行行行,忌諱一下,香繡嬤嬤,這屋子好悶,勞你去打開窗戶透透氣吧!”宋箬溪好笑地改了口。
“姑娘,雖說今天出了太陽,可天氣還是冷,打開窗戶進了風,會凍着你的,萬一生病可不得了。”劉四娘不同意。
“這麼悶着才了不得呢!”宋箬溪撇嘴,“剛纔回在的路上,哪裡有風?大不了,只打開半邊窗子就是了。香繡好悶,趕緊去開窗戶。”
香繡看了眼劉四娘,猶猶豫豫的,到底還是走過去開了半邊窗戶。
青荷從外面進來,笑道:“今天的日頭很好,又沒什麼風,二少爺叫人把書搬出來曬,書晾滿了整個院子。”
宋箬溪眼中一亮,“左右無事,我們也來曬書。”
姑娘一聲令下,婢女們立刻行動。
“啪!”香草搬書時,不慎將書架上一個瓷娃娃給碰了下來,摔在地上,成了碎瓷瓦。
劉四娘見狀,上前就給了她一巴掌,罵道:“沒輕沒重的東西,顧前不顧後,你眼睛瞎了,這麼大的東西沒看着,這也能碰下來?”
宋箬溪臉色微沉,走了過去,見香草臉上掌印清晰,由此可知劉四娘下手之重,蹙眉道:“奶孃,不就是個瓷娃娃,又不是什麼珍重東西,碎了就碎。你說她一聲,讓她以後注意點,爲什麼要動手打人?”
“姑娘,你是不知道,這丫頭手腳沒得個輕和重,三天兩頭打碎東西,小廚房裡的碗碟不知道被她打碎了多少。”劉四娘趁機告狀。
Www▪тt kán▪Сo “再貴重的東西也沒人貴重。”宋箬溪橫了劉四娘一眼,“香繡,帶香草回房上藥。”
等香繡帶香草離開。
宋箬溪在椅子上坐下,勸道:“奶孃,香草口不能言,你能不能寬待她些?不要有事沒事總找她麻煩,她又沒礙着你的事,你沒必要處處針對她。”
“姑娘,奴婢沒有。”
“奶孃,我有眼睛,有耳朵,我看得見,聽得見。”宋箬溪看着劉四娘,嘆了口氣,“奶孃應該還記得,我落水生了場大病,昏迷了許多天,醒來後許多事都糊塗了。在寺裡住的這些年,香草在我身邊,盡心伺候。”
說罷,宋箬溪起身走了出去。
劉四娘站在屋內良久,臉色一會白一會青,良久,才悄聲退了出去,回了房。
過了兩天,蠶孃的“侄兒”又送來了禮物。
紀芸就覺得奇怪了,一個下人的侄兒出手怎麼會如此闊綽?每月讓人送禮物來,事有蹊蹺,越想越不放心,讓人把宋箬溪叫了來,“溪兒,你跟娘說實話,這蠶娘到底是什麼人?”
“師父給我請來教女紅和廚藝的教習嬤嬤。”宋箬溪還是這番說辭。
“那她的侄兒又是什麼人?”
宋箬溪猶豫不決,要不要趁機把陸綮顏招出來呢?
“溪兒,你別嚇娘,這蠶娘她究竟是什麼人?你跟娘說實話,你一個大姑娘家,身邊人的要知根知底才行,你可不能輕信他人言,毀了自己。”紀芸見她不言語,就知有內情,着了急。
“娘,你別急,蠶娘不是壞人。”宋箬溪咬了下脣角,“送禮物來的不是蠶孃的侄兒,那份禮物也不是送給蠶孃的,而是託着她的名義,送給我的。”
“送禮來的人是誰?他爲什麼要送禮給你?”
“送禮來的人姓陸,名綮顏,父親是陸家莊的莊主,母親出自平南蘇家。他母親去淨蓮寺進香禮佛,我陪伴左右,他母親很喜歡我,就流露出了結親的意思。我覺得他還不錯,我要他答應我,只要他不納妾,就讓他等我及笄來家中提親。”
紀芸呆怔了片刻,舉起拳頭在宋箬溪的肩膀上用力地捶打了兩下,痛心地道:“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你怎敢私下許親?這要是讓旁人知曉,你還要不要名節了?”
“娘。”宋箬溪抱着紀芸的胳膊,“我不是膽大包天,我是被嚇破膽了,我在寺中看到那些被嫡妻害得送到寺裡來妾室,被妾室壓得避到寺裡來的嫡妻,我就害怕,我不會耍那些心計手段,我也不想與人爭來搶去,我曾央求師父讓我出家,師父不同意。他在寺中數日,我見他人品不錯,母親又是平南蘇家的,纔會大着膽子私下許親的。”
聽到宋箬溪怕得要出家,紀芸眼眶一下就紅了,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知道,娘就是怕你吃這苦頭,纔會想跟易家結親的。易家家規擺在那裡,易家兄弟就不會納妾,你就可以少受些罪。”
“娘,他答應我不納妾的。”宋箬溪知紀芸是一心爲她,易家不是不好,可是她已經先許了陸綮顏,一女不能許兩家。
“傻孩子,口頭答應不算數。”
“他是一諾千金的人。”
“男人的誓言從來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可信。”
“娘,我答應他了,只要他沒有先違反諾言,我就嫁給他,我是不會食言的。”宋箬溪倔強地道。
紀芸看着宋箬溪,問道:“若是你嫁給他之後,他背信棄義,納了妾,你該怎麼辦?”
宋箬溪眸底神色變了又變,道:“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他不會?”紀芸冷笑,“最易變得是人心,天下烏鴉一般黑,世間的男子有幾個不喜新厭舊?”
宋箬溪目光微凜,沉聲道:“婚後,他若是敢納妾,我就與他和離。我絕不與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看似嬌柔如弱草的女兒,卻有着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剛烈性子,這可怎麼辦纔好?紀芸柔腸百結,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兒,你這是生生要摘了孃的心。”
“娘,你先別難過,這只是如果,不一定會這樣的。”宋箬溪拿絲帕幫紀芸擦拭眼淚。
“溪兒,娘斷不會讓你這麼輕率的斷送了一生,那陸家男兒的秉性,娘會找信任的人去細細打聽。若是他有半點不好,娘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紀芸決絕地道。
“若他的秉性有問題,別說娘不同意,就是娘同意了,溪兒也絕不會嫁他。”宋箬溪也不想落得和離收場,在婚前多調查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離你及笄還有半年多,年後,娘就派人去打聽。”
“好。”宋箬溪靠在紀芸懷,“女兒讓娘操心了。”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紀芸摟着宋箬溪,輕輕搖着她,“崽想娘,扁擔長,娘想崽,斷肝腸。”
“娘,溪兒是女兒,不是兒子。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女兒是孃的小棉襖,最貼心,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娘。”宋箬溪哄紀芸開心。
紀芸笑了,“溪兒就是孃的小棉襖,娘捨不得孃的小棉襖。”
“那溪兒別嫁出去了,我們招郎上門好不好?”宋箬溪偏頭笑問道。
“羞羞羞,羞羞臉,我家的閨女是個小厚臉皮,說起這樣的話來,都不知道害臊。”紀芸伸出手指頭刮她的臉頰。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平常的事,有什麼值得害臊的,只有那些小家氣,愛裝模作樣的人,心裡想着,嘴上卻不說,道貌岸然,最是討厭。”宋箬溪撇嘴道。
“溪兒,有些事心裡明白,但嘴裡是不能說出來。”
“我知道,我就是在娘面前纔會這樣言談無忌的,在外人面前,我是很守規矩的。”
母女倆在房裡說着話,榮蕎站在屋外稟報道:“太太,京裡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