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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ty third child

下人們在有條不紊地忙碌着,聶駁古站在其中,周圍的人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聶駁古的存在而自發地繞開他。聶駁古早已習慣了,在第一區,在這裡如果不是他主動找上一個人,所有人——除了“他們”——都會不自覺地忽視他的存在,準確來說是潛意識地避開與他接觸。他越發地像個第一區的幽靈了,聶駁古有些悲哀地想,再怎麼遲鈍的大腦已經自然而然地顯現出答案。

他的“孩子”們不喜歡他與其他人接觸。聶駁古扯出泄氣的笑。啊啊,真他媽的小孩式的獨佔欲。

黑袍男人看着四處奔走忙碌的僕人,隨便扯住一個詢問緣由。黑白馬甲的僕人像是才發現聶駁古的存在似的,對着聶駁古慌張地行了個禮。

“覲聶大人,今天是貝希莫斯少爺前往皇家學院的日子。”

聽到那個名字的一霎那,聶駁古僵硬了,恭敬地垂着頭的僕人並沒有注意男人那沒有血色的臉,而是繼續說下去。

“現下貝希莫斯少爺正要啓程,路西法先生、阿斯蒙蒂斯大人正在爲其送行……大人,他們過來了。”

聶駁古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差點蹦起來,他慌慌張張地擡頭,正好對上走過來的一行人。

那簡直是一羣移動的發光體,漂亮的銀髮青年依舊是那副冷漠而禁慾的樣子,藍色的冰眸卻關懷着地看着身旁的少年;英俊的金髮執事一如既往地跟隨在少年身後,像是注意到少年的領子有些問題,叫住少年細心地爲其整理;灰眸少年秀麗的臉透着一股粉紅,爲了方便領子的整理高高揚起了下巴,似乎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如此和諧美好的一個畫面,聶駁古像是想將自己藏起來般垂下了頭。

色.欲第一個見到低着頭的聶駁古,冰藍色的眸子整個都亮了,那豔麗起來的臉讓周圍或明或暗注視這一切的人整個呼吸都頓住了,只能癡傻地盯着那誘惑的豔獸。用傲慢嘲諷的話來形容,色.欲整個人都在開心地散發着荷爾蒙,與那爲了雌獸而拼命展示自身美麗的孔雀如出一轍。

“father——”

聽到色.欲的呼喚,聶駁古抖了抖,正在整理領子的兩人也被引來注意力。貝希莫斯先是因爲色.欲的變化而不由自主地癡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局部的神情變得有些扭曲。

“午安,父親大人。”傲慢像是沒有注意到開始變得詭異的氣氛,他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眯眼笑臉,然後毫無知覺般地……火上澆油:“請問您用過餐了麼?”

聶駁古和貝希莫斯的臉色立馬變了,上次的“用餐”簡直可以用刻骨銘心來形容。

“培裡鮮蘑,這是father今天的主食,貝露賽布布的手藝一向令人驚豔呢。”色.欲冷冷地瞥了一眼傲慢,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眼前的黑袍男人彷彿快要抖成碎片了:“father是來送貝希莫斯的麼?”

因爲話題的轉移,近乎凝固的空氣有放緩的趨勢。貝希莫斯深吸一口氣,出人意料地扯出一個可以說得上是燦爛的笑容。

“爸爸。”

見到男人錯愕地擡頭看過來,貝希莫斯努力壓下心中的怨恨與噁心,撐着笑容:“謝謝你來送我。”

聶駁古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第一次聽到貝希莫斯主動承認了他是“父親”,在那……之後,這個長得與他尤其相似的、再“正常”不過的灰眸少年居然還願意叫他“爸爸”?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不符實際的夢,美好得不願醒來,聶駁古只能神情恍惚地聽着灰眸少年繼續說下去。

“如果不是爸爸,我根本沒有機會去第四區的皇家學院。”貝希莫斯靦腆地抓了抓翹起的短髮,打趣着:“路西法他們也曾經去過皇家學院吧?這樣說來我應該叫我的弟弟們爲學長了。”

“不,他們沒去過。”聶駁古反射性地回答,面對貝希莫斯的示好,聶駁古緊張得手指都發麻了。

貝希莫斯睜大眼,似乎感到很是詫異。

“爲什麼?”

“因爲……”不需要,那羣被稱爲人類至高傑作的“新人類”根本不是以普通人的途徑獲得知識和技能的。

面對聶駁古的遲疑,貝希莫斯似乎有些着急,他抓了抓頭髮,然後小心翼翼地建議着:“既然路西法、阿斯蒙蒂斯和貝露賽布布都沒上過第四區,那這次不如干脆安排我們一起進皇家學院吧?相互有個照應。”

聶駁古很是心動,不僅是因爲貝希莫斯的示好,更因爲這樣看來,這也是讓他的原罪們遠離的一個好方法,雖然有點道不明的失落與害怕——這樣下來,彷彿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宛如幽靈在第一區寂寞遊蕩——聶駁古差點在下一刻就答應了,讓他緊要時刻剎住口的原因是,在場的兩個原罪看的動作。

色.欲用手將銀髮向後梳,從那手指縫隙露出來的丹鳳眼,正冰冷地、妖媚地閃着幽光,彷彿隨時隨地化身爲噬人魂魄的怪物。傲慢取下眼鏡,從懷中取出帕子擦拭鏡片上那並不存在的塵埃,光亮的鏡片上反射出一雙充滿殘暴與嗜血的雙眼,還有金髮執事嘴角那挑高的冰冷弧度。

腿差點就軟在地上,聶駁古知道對方想要撕裂的獵物並不是自己,卻仍是害怕得發抖。他怎麼能忘了,這裡的主宰者究竟是誰,他根本沒有能力對他們做出,違揹他們底線的安排。背對着色.欲與傲慢的貝希莫斯歪着頭看着抖個不停的聶駁古,帶着疑惑又催問了一遍:“可以嗎?”

聶駁古拼命地搖着頭,那幅度和頻率簡直是要將頭搖斷。看着聶駁古那可以說得上劇烈的拒絕行爲,貝希莫斯雖然在笑着,眼神卻越來越冰冷。他原本打着將路西法他們帶到皇家學院以逃開那個男人的魔爪的主意,那個男人是不會進入皇家學院的,自然不會再強迫路西法他們玩那種變態遊戲。

不肯放手麼?這該死的色老頭!

是人都可以看出黑袍男人那堅決的態度,貝希莫斯自然不會再跑去問爲什麼,那樣毫無意義,而且會引起對方的排斥感。貝希莫斯終於可以不再用強挑起嘴角的弧度了,他跨下嘴角,似乎被聶駁古的強烈拒絕打擊到。

“噢……”灰眸少年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他偷瞄着聶駁古的臉色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那……我可不可以帶上路西法?您知道的,我現在還不太熟悉這裡的生活。”至少、至少他想要帶着金髮執事逃離這裡。

聶駁古這次連搖頭都省了,他沉默地表達了拒絕。然後,他感覺到對面那兩隻獸心滿意足地收回了爪子。

灰眸少年失望之情是人都看的出來:“那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再次見到家人了呢……”

“你、你可以回來!”聽到“家人”時聶駁古整個心絃都顫抖了,他衝動地、不顧一切地做出承諾:“這裡是你的家,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回來,我會、會……”

“這樣會耽擱貝希莫斯的學業。”色.欲冷漠地打斷聶駁古發着顫的聲音,冰藍色的眸子清冷地倒影着聶駁古與貝希莫斯:“……不過每個終結日(一個星轉的結尾)是皇家學院的休息日,你可以在那時候回來。”

貝希莫斯對上那幽藍色的眼睛,覺得魂魄都要被吸食殆盡,他想,阿斯蒙蒂斯還是一如既往地面冷心熱。雖然很是不甘,但現下是他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請不用擔心,在下已經在派人在那裡爲你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絕對不會讓你感到不適。”這次是傲慢在開導着貝希莫斯:“每個星轉的終結日,請允許在下前往皇家學院迎接你,可以麼?”

貝希莫斯只能胡亂地點頭,金髮的執事從懷中掏出懷錶看了看,顯得有些吃驚:“哎呀呀,已經是這個時候了,我們必須出發了。父親大人,請問您與我們一起麼?”

聶駁古飛快地搖了搖頭,他那雪白色的臉對着貝希莫斯露出一個稍稍有些僵硬卻很是真誠的笑容,他宛如貓叫一般小心翼翼而又柔軟地叫着灰眸少年的名字。

“我……我就不去了……貝、貝希莫斯,路上小心。”

少年複雜地看着他的“父親”,最後扯出一個稍顯扭曲的笑容:“好的……爸爸,請求你、好好地對待媽媽,她等了你半輩子了。”

聶駁古呆呆地看着貝希莫斯走向大門的背影,就在少年的背影激將被門外的光暈吞沒時,留在陰影中的聶駁古顫抖着,低聲嘶鳴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

“貝希莫斯!”

少年疑惑地半回着頭。

陰影中的男人披戴着黑暗,被黑暗撐得越發雪白的臉上是一個奇異微帶點扭曲笑容:“等……等你回來,我、我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承諾——”

站在光暈中的少年似乎露出一個表情,卻被光暈渲染得看不貼切。

“好。”

貝希莫斯乘坐的飛行車已經變成遠處的一個光點,色.欲和傲慢還維持着目送的姿勢。

“真是……”良久,銀髮青年泄露了一聲嘆息,那張誘惑的臉此時顯得越發美豔,而且危險:“何等幸福的傢伙呢……”

“father、father、father……”色.欲環抱着自身蹲下,修長妖嬈的身軀顫抖着,好像一個被拋棄正在哭泣的小孩般惴惴不安:“father在對着他笑、father在討好他、father他竟然許下承諾……?那我們也無法妄想得到的承諾居然如此輕易地被他拿到……!?”

旁邊的傲慢沒有說話,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色.欲並不是因爲害怕而顫抖,而是爲了防止自己做出某些不好的事桎梏了自身,比如說,讓那個得到父的眷戀的人再也無法出現在他們面前。

色.欲擡起頭仰望着上方的傲慢,癡癡地笑着,銀髮幾縷沾到了紅脣之上,越發顯現出一種致命而絕望的魅惑。

“親愛的暴君,你沒在第一時間內撕裂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哦,對了,我忘記你已經被father拴上鍊子,以父之名,嘿嘿,以父之名,這是我們完全無法違背的啊。路西法大人,照顧他的感覺如何,那小鬼可是相當迷戀你呢。”

傲慢睜開眼,冷冷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銀髮青年,這一刻,兩人的表裡完全反轉。

“請把你那幸災樂禍的眼珠轉到其他方向可以麼?”傲慢血腥殘暴地微笑:“否則我會忍不住讓它成爲我的皇冠上的裝飾,相信我,它會是最美麗耀眼的那一顆。”

傲慢和色.欲都知道對方在發泄,所以各退了一步,劃開了理智的界限。

“懶惰怎麼還不起來呢?”因爲剛剛發泄過一番,色.欲停止了顫抖,但仍舊蹲在地上:“我快忍不住了,一想到今天那畫面,啊啊,我幾乎想要發瘋了呢~”

“懶惰醒過一次。”傲慢卻是顯得愉悅起來,但嘴角挑起的笑依舊暴虐。

“相信我,不得不看到一些畫面的他,起牀氣可大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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