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時候太瀟灑，以致於忘記了肩上的擔子有多沉重。
袁彎彎不知道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了多久，走過多少條街，拐過多少個路口，又來到了哪裡，只是這樣走着，走着。
天慢慢暗了下來，四處閃爍的霓虹燈，夜色開始迷亂。
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仰望眼前那高大的建築。
幾個五彩流溢的大字。
名流高級休閒娛樂會所。
正如其名，這是名流人士聚集的場所，不是一般人能進得去和消費得起的地方。據說，那是人間的天堂。
袁彎彎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門側的電子顯示牌：高薪急聘ktv包房公主。
包房公主啊。
袁彎彎躊躇不前，探頭向裡望去，只見門裡站着兩名高挑的禮儀小姐。這時，一位身着職業套裝，看上去像是部長或者經理的成熟女子走向其中一名禮儀小姐，似乎在叮囑着什麼。她說完剛要轉身離去，卻被那名禮儀小姐叫住，低聲附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緊接着，那成熟女子向袁彎彎這邊看了看，細細打量起袁彎彎來。
袁彎彎猜想她們定是在談論自己，說不定還打算叫來保全人員來趕她這個在門前縮頭縮尾的可疑女子呢。想着，袁彎彎調頭就要離開。
“這位小姐，請稍等。”那名成熟女子走出來喊住了她。
“嗯？”袁彎彎疑惑。
“請問，你在會所門前逗留這麼久，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呢？”那女子親切詢問。
袁彎彎猶豫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那女子別在胸前的工作牌：公關部部長。
“這裡是要聘用包房公主嗎？”袁彎彎用食指指了指不遠處的電子顯示牌。
“是的。”那女子微笑應答。
“那請問，真的是高薪嗎？”
那女子含笑地點了點頭。
袁彎彎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驚覺還沒給蘇至舟送飯，手腳麻利地將今天上午的飯菜熱了一下，就捧到樓上去。
她進房間時，躺在牀上的蘇至舟不像往常那樣閉目養神，而是睜開着的。
“叔叔，吃飯了。”袁彎彎喊了聲。
蘇至舟看向她，目光閃着異彩，讓她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袁彎彎把飯菜端到他牀邊的小桌上，像往常那樣準備給蘇至舟餵飯。
蘇至舟卻不理會袁彎彎遞來的飯，而是問；“曉生，去哪裡了？”
“劉醫生說曉生的病有希望了，今天我把他送醫院去了，相信曉生很快就會好的，叔叔你就放心吧。”袁彎彎的話裡滿是喜悅，但是良久之後都得不到蘇至舟的迴應，她纔想起似乎很久都沒這麼帶有感情地和他說話了，從他要求她休學那天之後，從曉生哭求着爲她放棄學業那天開始，他對她冷言冷語，她也冷漠以對。
氣氛沉寂了下來。
當袁彎彎以爲他不會再出聲時，他卻開了口，“彎彎，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
“別否認，至少你是怨我的。哎。”蘇至舟嘆了口氣，繼續說；“你怨我把你帶回來，卻甚少關心你。”
袁彎彎沒有說話，因爲她是的，她是怨他的，她曾有那麼一段時間，內心渴望着關懷，父親般的關懷，每天她都懷着期待的心情，希望新的一天會得到他的一句關心，哪怕是一句“昨晚睡得好不好？”“最近學習怎麼樣？”但是，沒有，是的，沒有，所以，往後的日子她也不再奢望，沒有把他放在親人的位置。
“知道，爲什麼嗎？”蘇至舟依然挺直着身體躺在牀上，紋絲不動，眼睛盯着天花板，絮絮不停地說着，好像把這幾年要說的沒說的一直藏在內心的話一次都說完。“因爲，我知道，從你見到曉生的那一刻起，你對他就是厭惡的。所以我沒辦法從內心喜歡你，即使你是個多麼討人喜歡的孩子。但是，曉生很喜歡你，粘着你。在我的眼裡，他是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天使，他純潔，善良。但他卻願意守護你，比如你13歲，曉生右手殘廢那年……”
袁彎彎睜着詫異的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怎麼會知道，她沒說，曉生也不會說。但是慢慢地，她恢復了常色，也許，她太低估那時的蘇至舟了。
“哎，”他嘆了口氣，語速緩慢，“本來我還放心不下曉生，但是如今，他的病也有希望了，我也放心了。曉生媽媽去的時候，曉生整整哭了3天，後來還高燒不退。所以，我…想…這次，不要、告訴他，能瞞…瞞多久，是多久，要他…快快，樂樂的。”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停頓了很久。
袁彎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開始慌亂起來，說；“叔叔，你別說了，休息一下吧，曉生會好起來，我們還會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一家人在一起。”說着，眼淚盈滿了眼眶。
“要說的，總、要說，說完。我走後，你就是，曉、曉生的唯一，一個親人了……你，要好，好地照顧、曉生，陪在他，他的身邊……”
“叔叔，別說了，嗚嗚嗚，”袁彎彎拼命地緊緊地抓住他的手，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有把他當做自己的親人的，所以過去的那麼多年纔會有怨恨。她害怕，害怕她在這世上的爲數不多的親人之一，要離她而去，她要握住他，就像要握住他的生命，不要讓他離去。
“彎彎，傻孩子……”他似乎還有千言萬語沒有說，但眼皮卻無比沉重地垂下。
“叔叔！叔叔，不要丟下我和曉生，不要！不要……嗚嗚嗚……不要……”袁彎彎不停地呼喊，直到聲音沙啞，也留不住要逝去的生命。
她顫抖着手拿出電話撥打了120。當送到醫院之後，看到醫生無能爲力的搖頭的那一刻。她徹底地虛脫了。她只能靠着醫院走廊的牆壁蹲下，失聲痛哭。
從此以後，就只剩她和曉生兩人了，她只剩一個親人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爲命了。
曉生，不論以後境況如何，都讓我們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