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永世相守

清晨已到,但沒有看到陽光。天空陰沉好似要下起雨來,壓得人心也沉了下來。傾世這幾日一直坐立不安。一方面,他擔心浮生還會回來索要玉簫提心吊膽;另一方面,他也受良心的譴責,整日鬱鬱寡歡,眼神中再沒有往日的神彩,他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依靠在魔主的椅子上,他得到了最尊貴的權利、最光鮮的身份、最耀眼的一切,可是,他仍然不快樂,這些他根本不想要,他只想有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陪他永世。恍惚間,他幽幽的聽到一聲嘆息,發自身旁的,深深的入了他的心中,好似誰撩動了他的心絃,點點愁思的樂章撥亂了他寂寥的靈魂。

“傾世。”輕輕的聲音呼喚着他,

她淡淡的由虛影幻化成實,淡粉色絲綢錦衣裹身,外罩輕紗隨風浮擺,更顯她玲瓏身段。三尺裙襬拖尾如雪月光華。細膩的勁部曲線和凹凸有致的鎖骨,勾勒出一種性感的誘惑。三千青絲墨發在腦後隨意挽了一個髮髻,用白百合絹花簪固定住,剩下的髮絲低垂的披散開來。步履輕盈像微風拂過的羽毛輕柔飄飛。

“小唯?”他驚訝得在發出最後一個音節後,嘴還保持原來半張着的樣子。身子也不動如一尊雕像。

“傾世。”小唯空靈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好似振動不了一粟塵埃。

“小唯,是你?真的是你。”傾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這真的是她嗎?千年了,他們朝夕相處,可他未曾見過小唯。直至今日她一直都是他連夢中都不能相見的遺憾。

小唯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容中包含着太多的辛酸與無奈。

“你是不是,怨恨我?”傾世轉而又問道,心中跳動忐忑不安。

他低下頭不敢去看小唯如清泉的明眸,他怕看到怨恨,看到失望,看到傷心。

“不。”小唯清泠的聲音再次響起,只這一個字就可以散開他心中所有的陰雲。

“你,不怨本尊?”傾世有些不確定的反問道,他還是很相信小唯的善良,但這件事他畢竟做得太不對了,他也不敢奢求小唯會原諒自己。

“很多事情,我們都是情非得已,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我知道你這樣做心中也會很難過。”小唯看着他的眼柔聲的說道。

傾世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原來這個世界還有她能看清自己,想抓住小唯的手。可他的手穿過她的身體,一片空虛。他驚訝的看着小唯。

“我只是一絲殘魂。”小唯很自然的笑了笑,笑容還是那麼美,不需要任何的修飾,所有的一切便成了她身後的襯托。

傾世看得癡了,如當年他們初見一般,一樣的地點、一樣的人,只是經歷的總總改變了他們不同的命運。這樣水一般清澈的人兒,爲何最後連身體都保不住。上天對她何其殘忍!他越想越心疼,眼中流露出無限的憐惜,他多想成爲這個女子身邊的人,真正走進她心中的人,可是,他做不到,他知道小唯也做不到。

“傾世,何必呢?放開吧!”小唯的話語中多了一絲關切,這樣的男人她怨恨不來,放開她,讓她自由何嘗不是讓他解脫呢?

“小唯……”還有太多的話他想說,可是,看到她站在自己的身邊頓感語塞,世上沒有一種語言可以形容此時的他。傷心,這比傷心還有痛;失落,比失落還要苦悶;絕望,卻比絕望多了一絲溫暖。

他緊緊的握住玉簫雙手顫抖,心中好似糾結痛苦着,從深深緊皺的眉頭就能看出這一切並不輕鬆,最後他跌坐在椅子上,重重的低下頭,好似頭有千金重。黯然失落爬滿他整個靈魂。眼中星辰瞬間黯淡下來。他輸了,輸給了自己的良心。

一陣涼風吹進,吹動了髮絲,飄舞的青絲撩動在他的臉上。慢慢的他睜開眼睛一切如常,剛纔那只是一場夢而已,玉簫還在手中緊緊的握住。

“小唯,剛纔是你嗎?謝謝,本尊想明白了。”一抹釋然的微笑在嘴上綻放,一切來的原本是這樣輕鬆。放下了就該灑脫下。就在這時,玉簫柔柔的放出輕輕的光,好似再回應他的話語。

這時,空氣中靈力濃郁,而玉簫此時也光芒大盛。傾世知道,浮生來了。從他面前,緩緩的水霧人影慢慢走來,漸漸顯現出來。他一襲紅衣上繡金絲雲朵,袖口處白玉珍珠粉爲染料繪成的寒梅栩栩如生,外罩紅紗無袖長衫,青絲在頭後用紅綢緞帶高高豎起一個髮髻,無暇白玉鑲嵌在緞帶中,更襯托出幻如美玉的絕色容顏。他身上每一處都是完美的修飾,沒有多一分,沒有少一分。這樣紅豔的服飾在他身上是一種完美的詮釋。

“魔主傾世,恭迎浮生大人。”傾世鄭重的跪倒在地,恭敬的拜服在他的神威下。

“起來吧。”浮生淡淡的說道,眼中無波的情緒淹沒了傾世一切的情感。冷到了這個宮殿也如浸在寒冰中一般。

傾世沒有起身,只是雙手平捧着玉簫舉過頭頂,這就代表他已誠心歸還玉簫。浮生看着他輕輕的點點頭,再沒有什麼表情。右手接過玉簫,握在手中,玉簫中傳出陣陣溫暖,原來這樣熟悉的感覺,他居然遺失了千年才找回。

“大人,請恕小神的私心執念。”傾世依舊單膝跪地眼中的傷痛不減,原來能走出這一步實屬不易,他得需要多少的勇氣。垂下的手失去重量,更加落寞。

浮生看着他仍舊沒有說話,他不會怪他的,感情的事誰也左右不了,沒有誰對誰錯之分。如果換作是他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知是否也會如他一般,不過這個人還算光明磊落,最後他還是成全了他們。

如果今日他不交出,浮生也會向他討回,世間沒有搶佔了他人東西而不付出代價的,不過,最後他還是很欣賞傾世的灑脫。浮生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傾世的肩膀,動作自然好似再告訴他一切過去了一樣。這時傾世頓感全身放鬆一陣飄然的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當他擡頭要詢問的時候,他面前空無一物,偌大的宮殿中就剩下一個他,孤寂落寞的身影。

還沒等傾世注意他們已經離開了,消失在魔殿中。一身紅袍耀眼非凡,在山中的雲霧裡好似一條紅色蛟龍穿梭在雲海中,好不自在。

“浮生,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永遠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天地之間。”他身邊白色虛幻的身影飄渺美麗,依附在他身上柔柔的話語,如滋潤乾涸土地的淨水清甜可口。

“嗯,永世!”浮生心中的喜悅無法用言語輕描淡寫,只能簡單的說出這幾萬年都想對她說的一句話。

“浮生,你今日的大紅袍是,是我準備的嗎?”小唯眼中含情的問到他的服飾,她有千言萬語要對身邊的人講述,可是一時間又找不到這些話題的頭緒,只能找一些與她想說的情話無關的事情,此時她好怪自己的嘴拙。

“嗯,我是來接我的新娘的。”浮生平實無華的語言,卻讓小唯心中生出很強的激動與感概。他們相識千年前,他未曾給過小唯一個像樣的婚禮,而今日雖沒有賓朋的祝福,但她仍心滿意足。

“前方可是浮生?”在他們還陶醉彼此營造出的溫馨氣氛中時,一個聲似晨鐘洪亮清神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浮生凝眉回頭,望向來者。來人鶴髮童顏,仙風道骨飄然出塵,竟是與這天然神境混爲一體,自然天成好像他就是這風景中的一部分,或者也可以說風景就是他的一部分。景中有我,我中有境。

浮生看到來者抱拳拱手不敢怠慢。

“浮生,本座乃神農氏。”來人語氣平和的報出身份,好似在觀景賞花中偶遇旅客那般恬靜平淡的打招呼。

“浮生,參見神農神皇。”浮生一拜到底,恭敬的作揖。不是因爲他位高權重,而是他這個神當之無愧。

“不必多禮,浮生。本座今日來是爲這天下來找你,希望你能重返天庭掌管七界,坐鎮天下。”話中的意思很淺顯,就是讓他重新坐鎮天庭作天帝。

“神皇,浮生能力淺薄,卻得大人的謬賞,實感榮幸。但,浮生難當此大任。”浮生宛然拒絕,然後就不再留念想決然而去。

“等等,天下需要你,蒼生也需要你。”神農依舊想極力挽留。

“不,這些都不需要浮生。浮生已離開了千年,七界蒼生依然在,天下依然在,日月依然交替不息,毎一個時辰都有一個生命的誕生,也會有一個生命的逝去,這裡不需要任何人。”話說完了,浮生飄然而走,沒有多做任何的停留。

神農氏望着他遠去的背景,眼中閃出意味深長的神情,他經歷過什麼會讓他這般看透,居然連天帝的權利他都不屑一顧,神農氏沒有勸回浮生,但卻又重新的審視了這個上古之神,從他的身上他看出了超然、坦蕩,他纔是神中的神。

“你要帶我去哪?”小唯好奇的問着忙於趕路的浮生。

“去一個你一直想去的地方。”浮生故作神秘的不說破。

“想去的地方?難道是……”小唯巧笑嫣然,也是沒有說破。

“嗯!”浮生臉上揚起暖意的微笑化解了這世間一切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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