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二十九皇子府邸。
伴隨着器物噼啪砸在地上的聲音,一衆下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噤若寒戰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引起屋裡那人的注意。
唐雲!唐雲……
男子怒容滿面在房內來回踱步,口中不斷念叨着什麼,本顯儒雅的面容此刻仿若被魔物寄生,格外猙獰與兇惡。
不行,不能讓他走。
李義咬牙切齒,目光咄然擡起,落在牆上懸掛的那把劍上:“不過是區區蘊氣境的雜碎,真當本皇子奈何不了你?”
作爲這麼多皇子中較爲不起眼的李義,一直沒有優勢的他從小就知道隱忍的重要性,他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從不站隊,更不拉攏官員,發展勢力。
儼然擺出一副要做享樂王侯的態度,非是他沒有野心,而是李義只能奢求平平安安活下去,不僅僅是自己活下去,還有自己的母親。
可偶然間,他得到了一個傳承後,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李義知道,假若自己抓住這個機會,未嘗沒有翻盤的可能性,野心一旦萌生,很難按捺下去,他不容許這個機會從手裡跑掉。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明察暗訪,尋找前朝奠基根本,皇天九道的下落,直到通過蛛絲馬跡查到冥琊這把劍,然後發現……此劍在唐雲手中。
他不想,也不會殺唐雲。
畢竟李義就算再傻,也知道唐雲如今在皇帝心裡的地位,若真殺了他,自己恐怕就算不死,也會被髮配出京,從而徹底沒了機會。
做出種種算計,李義求得只是與唐雲面對面,查驗一下對方到底有沒有身負皇天九道的傳承。
假如沒有。
那他甚至可以補償對方一把不遜色冥琊的神兵,既然沒有激活,那冥琊在對方手裡只是一把神兵利器而已,被李義得到才能發揮最大的用處。
反之也無妨,只要拿到劍,他就可以奪走傳承,只要提前制住唐雲,給對方服下些丹藥吊着命就行,沒了傳承也死不了。
李義打算的很好,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唐雲壓根沒來……
這就好像是一個準備三年,把銀行裡裡外外研究透徹,準備實施搶劫行動的時候,銀行安保系統忽然升級了。
簡直艹蛋。
殺了他!
但如今唐雲已經出京,卻跟羅恆一起回去,在這個關頭下手?
李義思索良久後不得不放棄,因爲他沒有把握。
他如今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實力,雖然有保鏢但他不能動,因爲李義並不信任對方,尤其是關乎皇天九道這等東西,難保對方不會外傳。
思索良久,李義決定從長計議,強行按下心頭的怒火,不斷思索着對策。
忽而,他靈光一閃。
外調!
想起最近京城掀起的一股風潮,李義不禁豁然開朗,自己如今三十歲許,也算年輕一輩,且又是皇子身份,假如自己身先士卒請求外調,父皇定會欣然准許。
這般一來,不但能伺機奪取傳承,還能在外發展自己的勢力,此可謂一舉兩得的好計策啊。
——
官道,馬車~
唐雲把玩着玉瓶,嘖嘖道:“果然皇帝還是嘴硬心軟,說是那麼說,可事後該有的一樣不差。”
“也就是你,換個人試試?”羅恆翻了個白眼,語調不無酸澀。
雖然唐雲殺了血魔本尊,他只殺了個影魔寶具,兩者對比顯然前者功勞更大,唐雲理應得到更多賞賜。
可真當羅恆看到對方得到的東西時,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妒忌,這裡面的差距簡直太大了點。
不過他倒也知足,因爲根據後來的事情,羅恆發現唐雲到底還是去了十七皇子那邊見了一面,這豈不是表明自己的信,並未起到太大作用?
也就是說,這個功勞是人家白送給自己的,白撿的就別嫌差了。
唐雲就像吃糖豆一樣,把丹藥丟進嘴裡,笑着拱手:“大人,屬下回去後,就要着手閉關之事,沒了血魔,魔淵禁地應該沒我什麼事了。望大人一帆風順,馬到成功。”
羅恆臉帶笑容,對此人越發欣賞,朗聲道:“這是自然,沒了血魔,區區禁地算不得什麼。”
這就是懂事!
唐雲誤打誤撞拿了大頭,接下來的東西自然得分出去,不是給羅恆,而是給雲州,乃至魔淵周圍三州的各地鎮武閣官員。
在沒有利益爭執的情況下,大家雨露均沾,都能吃點好處,得到點功勞,才能共同扶持長久發展嘛。
“還有一件事,望大人注意些。”
唐雲壓低聲音:“過不久,京城那些紈絝二代,就會蜂擁外調,咱們雲州沒了血魔的威脅,怕是鍍金的好地方。”
“之前京城的風波,真是你搞出來的?”羅恆臉色微變。
“無心而已,當時只想着趁早擺脫麻煩。”
唐雲無奈點頭,道:“您也知道屬下現在的難處,要想脫困而出,只能用這個法子,誰知道他們反應那麼大。”
羅恆嘆然:“本官記得了,不過鎮武閣他們應該插手不了,各地府主郡主,如今都有任命再無空缺,就算過來也只是分點湯水,倒也無妨。”
“那羣小孩子,腦中可能不好使,但胃口向來不小,大人小心。”唐雲意味深長。
羅恆眯了眯眼睛:“胃口不小,那也得看他吃下去能不能消化。”
——
皇宮。
十七皇子李晟,懷裡抱着綰綰,跟女兒李輕柔以及母親雲軒坐在桌前,面色凝重似乎在商量什麼。
靜聽完李輕柔所言,雲軒皺眉陷入沉思,過了好久才揉了揉腦門,緩聲道:“柔兒你上當了,你們都上當了。”
說到這裡,雲軒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有些無奈的嘆息,說道:“其實也在預料之中,不是嗎?”
“是啊。”
李晟點點頭,面露幾分苦澀:“早就料到柔兒他們不會是唐雲的對手,避免就連我與之交鋒時,都沒法佔據上風,這廝太油滑了些。”
他們本是打算,李晟故意離開,然後讓李輕柔趁機發揮自己身爲女子的優勢,沒曾想唐雲在見到李晟離去後,直接反守爲攻,搶先一步壓根沒給李輕柔開口的機會。
最關鍵的是,唐雲還真他麼的忽悠成功了。
李晟看着李輕柔一副深陷泥潭,對唐雲無比推崇激動的模樣,心裡不知是啥滋味。
說好吧,確實好,這倒是無須勉強了,小妮子明顯對唐雲頗有好感,無須再強行假裝……
說不好吧,就算清醒的時候李輕柔就被忽悠瘸了,何況現在這種迷妹模樣,過去也是給人家送菜啊,萬一招架不住,直接跳反也不是不可能。
這可不是李晟瞎擔心,而是有前車之鑑的,還記得龍星悅嗎?
“倒也不是壞事,本宮大概能猜出唐雲此舉的意思。”
雲軒皓腕伸出,從李晟手裡接過睡着的綰綰,輕聲說道:“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唐雲城府極深,自然對此早有預料。
咱們的拉攏對他來說,早在預料之中罷了,就算沒有咱們,依舊有其他人,這種事躲是躲不過去的。
所以唐雲做的,就是順勢入局,如此方可捏住不多的主動權,且藉此周旋未嘗沒有解圍的機會。”
雲軒想了想,組織着語言:“解圍之策繁多,可能用在這等形勢的卻不多,畢竟大家是送好處,而不是跟他對立,所以陰毒計策之類是行不通的。
唐雲很聰明,從你這邊入手,撬動了柔兒這根橫木,借其身份和交集圈子,悄然推動了年輕一輩,借他們而牽制其長輩,成功達到了轉移咱們這些人注意力的效果。”
李晟沉默着點頭,忽然皺眉說道:“他這麼一撬動,固然達成了目的,但我們也不是沒有順勢而爲的機會。
假設咱們替柔兒安排一下,讓她外調去龍陽郡,唐雲如意算盤不就打不響了嗎?這有何意義?”
“呵呵~”
雲軒搖搖頭,淺笑:“龍陽郡多大?京城內想拉攏他的人有多少?能派到龍陽郡的,合適的人又有幾個?
聰明的定然不會受到影響,甚至會從中看出唐雲的打算,
一般譬如柔兒這種被挑起了熱血野心的小年輕,一個個都傲的沒邊。就算將他們送過去,到底會不會如長輩所願那般,服氣唐雲,對其示好?”
“……”李晟啞口無言,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母親,瞳孔渙散,明顯陷入了思索。
旁邊的李輕柔眨了眨眼,下意識抿起薄脣,大眼睛中閃爍着疑惑與不解。
她只能隱約察覺到奶奶跟父親,在解析唐雲這個人之前的話語中更深的潛在意思,但具體如何她一頭霧水。
良久。
李晟霍然拍案,失聲道:“分而化之,逐步細下,還有不久准許世家建立武者學院的舉措……這傢伙竟然用這般方法,化解了自身難題?”
“然也。”
雲軒含笑點頭,再看李輕柔依舊茫然的表情,心下不禁暗歎。
人跟人不能比啊,同樣年齡都差不多,實力比不上也就罷了,李輕柔他們自小出身世家,皇家,耳目渲染皆非唐雲那等野路子能比擬的。
可爲啥差距越來越大呢?
李輕柔被看的渾身不得勁,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聲問道:“奶奶,到底……什麼意思啊?”
雲軒沒有回答,反倒是李晟悵然感嘆:“簡單的說,唐雲知道這次入京再出風頭,周圍一直觀望的傢伙,一定會想要拉攏他。
但是身在官場,他不可能因爲這些事而樹敵,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其他事情,分散這些人的注意力。
恰巧咱們先出手,他知道我要將你嫁給他,聯姻乃是最爲穩固的方式,雖然他拜託羅恆替他回絕此事。
但事後我們再三邀請,讓他發現事情的緊迫性遠超預料,與其到最後處於被動尷尬之境地,倒不如提早入局,順勢而爲。
他之前與我一直在兜圈子,等我掀開底牌,藉故離去且讓你發揮的時候,他已然醞釀好了反攻的策略。
唐雲很清楚你們內心所渴望的事情,所以成功說動了你們,挑起了你們的野心和對自由的嚮往,借你們的嘴傳到各自的交集圈子,擴大影響。
作爲長輩,定然是不會允許自家子嗣出去冒險的,而被挑起熱血的你們本就處於亢奮,如此一來反倒起了反效果,如此方可讓各個家裡自亂陣腳。
自家的火最重要,各家肯定會暫時忽略唐雲,繼而專注解決自己家的破事兒,於是乎唐雲目的就達到了。
他成功轉移了注意力,等各家解決完事情後,他早就離開了京城,屆時就算各家反應過來也爲時已晚。
一些急迫的跟家裡鬧翻,繼而離家出走等等,再有聯名上奏皇帝,請求批准等等……一而再,再而三,唐雲身邊環繞的勢力,就被一個個的分解,調走。”
喝了一口水。
李晟舒了口氣,繼續說道:“當然,這個計策也有不確定性,比如真的有比較傻的,譬如柔兒你這種犟性子,被他騙的深信不疑,執意要出去闖蕩。
在無法勸阻後,各家長輩最有可能做的,同樣也是順勢而爲,最好的辦法就是順便將出去闖蕩的子嗣,丟到龍陽郡。
你們不是追求自由嗎?不是對唐雲崇拜嗎?不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嗎?那就去找他吧,順便帶着各家長輩的善意過去……
這只是整體中的一小部分,就算全部丟到龍陽郡,唐雲也有把握將你們這些小傢伙玩弄於股掌之間。
雖然如此。
但麻煩總是越少越好,不是嗎?
於是這個時候,他一直埋着的一步暗棋終於發揮了作用,那就是此次唐雲進京,給父皇提出的意見,准許世家等勢力有建立武者學院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