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遲疑了一下:“我不清楚,如果你去問田將軍,她應該能告訴你實情。”
從薇薇安這裡,林軒無法得到任何有用的訊息,因爲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林軒仔細地回憶跟田夢相識以來的種種件件,她僞裝得太深,以至於自己根本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你們的人馬大約還有多少?”林軒問。
一旦將田夢視爲敵人,他就要重新估算雙方的戰鬥力。
“粗略計算,跟隨在田將軍身邊的還有三十餘人。侏儒的攻勢如此兇猛,如果雙方再有遭遇戰,恐怕這三十人也會再添傷亡。”薇薇安謹慎地回答。
“那好,我們去找田將軍。”林軒說。
在兩人對話期間,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薇薇安的眼睛。所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對方的眼珠之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在那兩顆黑眼珠裡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不覺一怔。
那個“他”有着兩個相同的腦袋,但卻只有一個脖子、一個身體。
在物理學中,某些特殊的“重影”現象也會造成這種情況,但這裡是大雪山,光照均勻,天氣晴好,根本不具備“重影”的條件。
“我?”他下意識地放開薇薇安,雙手同時摸向自己的頭頂。
他的脖子上當然只有一個腦袋,與生俱來,從未改變過。
薇薇安臉上浮現出一個極爲怪異的表情,嘴微張着,眼睛瞪到極限,眼珠一轉不轉地看着林軒。
“你看的了什麼?你也看到了?你看到了*曾經看到過的東西?”林軒一連三問。
他能看得出,現在薇薇安的表情跟之前*的表情百分之百相似,一定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也就是剛剛自己脖子上的兩個腦袋。
薇薇安輕輕搖頭:“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剛剛是在想,田將軍帶人去找那些侏儒,但我們也知道,侏儒就潛伏在我們周圍,隨時都能暴起殺人。現在,田將軍相當危險,我們一定要馬上通知她。”
這一次,薇薇安行動極快,不到半分鐘就從庫託身邊搜到了信號槍,向天空射出了一發紅色的信號彈。
“田將軍一定能看到信號彈——”薇薇安話音未落,西南方向的天空中便爆出了一顆綠色信號彈。
“田將軍在那裡,我們趕緊過去。”薇薇安說。
兩人沿着田夢等人離去的腳印追趕,大約在半小時後轉過了第一道山嘴。
有探險經驗的人都明白“望山跑死馬”的道理,即使直線距離僅僅有一公里遠,要想趕到目的地,也需要走至少五倍的上攀、下滑的路程。
林軒估算兩顆信號彈間的直線距離爲五公里,那麼他已經做好了步行三小時的心理準備。不過,轉過山嘴後的第一眼,他便大吃了一驚,因爲前方的山崖上竟然出現了那個著名的“大萬字”。
“怎麼會這樣?薇薇安,我們竟然是在神山對面?”林軒詫異地問。
薇薇安點點頭:“當然是在這裡,你以爲我們會在哪裡?”
林軒不知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而接下來薇薇安的話更讓他如墜五里霧中:“林先生,你是從大萬字滑下來的,而據之前的一些固定攝像機拍下的視頻,你和那些侏儒都是從大萬字的交叉口出來的。田將軍也感到非常奇怪,已經命令搜索小隊把那個交叉口作爲最重要的搜索區域。”
薇薇安拿起望遠鏡,遞給林軒,又向大萬字一指:“看,田將軍他們就在那裡!”
望遠鏡中,巨大的萬字符號清晰無比,一橫一豎的交叉點上,幾個穿着灰色羽絨登山服的人正懸在幾架繩梯上,指着那交叉口,不停地辯論着什麼。
林軒有些困惑:“我怎麼可能從大萬字交叉口中出來?明明是……我從那巨大的眼球中看到了神山岡仁波齊峰的大萬字,可以證明,當時我處於一座與神山遙遙相對的大山裡。我從那裡能看到岡仁波齊峰,絕對不可能身在神山之內。”
他看看薇薇安,後者也在看他。
“薇薇安,一定有什麼搞錯了,我知道自己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也明白是大爆炸引發了大雪崩。”他說。
薇薇安苦笑:“見到田將軍,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林軒無奈地點頭:“好吧,我們過去。”
薇薇安取出衛星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大聲說:“田將軍,你能看到我們嗎?我和林先生在一起,我們馬上就去大萬字下面,不見不散。”
林軒剛剛示意要跟田夢通話,薇薇安已經掛斷了電話。
“走吧林先生,我相信,真相永遠只有一個。”薇薇安意味深長地笑着說。
兩人抵達了大萬字下的一處山坳,這裡有一塊四十米見方的平地,樹立着五座小型的軍用帳篷。
薇薇安又用衛星電話與田夢聯繫了一次,過了十分鐘,滿臉疲憊的田夢就回到了營地。
“你們談。”薇薇安把山頭營地裡發生的事彙報了一遍,然後知趣地暫時退下。
“那大萬字的交叉點被爆炸產生的碎石封住,很難打開。說是碎石,實際上有些石塊的直徑超過兩米,一動不動。我的人正只用軟質的視頻管向裡探索,目前已經推進了三十米左右。”田夢輕聲介紹。
“三十米?應該還差得遠。我估計至少還要前進四十米,才能穿過亂石堆。”林軒說。
“四十米?比登天還難。”田夢直截了當地說。
牆上掛着一幅軍用地圖,描繪的是神山岡仁波齊峰周圍的景物。
由地圖上的等高線可以看出,神山周邊的山峰都並沒有與其等高的。而且,神山對面的山峰相隔遙遠,僅憑肉眼看見大萬字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也就是說,林軒本來以爲自己曾經被困於神山對面的某山——這種想法是完全錯誤的,至少在地圖上根本找不到那樣一個地方。
“那地圖很詳細,綜合了尼泊爾、印度、俄羅斯、美國、中國等十幾個國家的軍事測繪圖之後,相互對照,重新設定比例尺,最終得到了這幅高精度、高還原度的地圖。但是,地圖只能描繪地表景物,對於大山內部的複雜情況沒有任何作用。”田夢心事重重地說。
林軒感覺到,營地裡籠罩着一種沉甸甸、陰沉沉的氣氛。剛纔走進來的時候,每個人看他和薇薇安的眼神都十分複雜。
“很難相信,我曾經被困那裡。”林軒指着地圖上的大萬字。
田夢打開揹包,拿出速溶咖啡和不鏽鋼咖啡壺,默默地點着酒精爐煮咖啡。
“田夢,你是唯一能證明我來自哪裡的人。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軒問。
田夢沉默不語,等到水熱了,把速溶咖啡粉投下去,再用一根不鏽鋼攪拌棒輕輕攪動。
“你的人都快死光了,這個時候不能坦誠相見的話,大家都沒法活着走出大雪山去。”林軒又說。
他說的是實情,因爲這裡不單單有殺人的侏儒,還有各種吃人的野獸出沒,雪豹、野狼、大鷹、禿鷲……無不以登山者爲食。更有甚者,傳說中的尼泊爾雪山匪幫也不僅僅是故事裡的角色,而是事實存在,隨時都可能冒出來洗劫營地。
“我也困惑,所以不能夠徹底地解答你的困惑。”田夢終於開口,“當下,我寄希望於探索大萬字的那幾名攀巖高手,如果確信那山洞直通‘地球軸心’的話,那就好辦多了。”
話簡單,其中蘊藏的意思卻複雜。
神山是八方藏民心中的朝聖之地,任何人想要通過破壞它來攫取利益,只怕都會被震怒的朝聖者們踐踏爲肉泥。
“你想做昔日納粹元首沒成功的事?”林軒淡淡地笑起來。
“你能,我爲什麼不能?”田夢反問。
“我能?我做了什麼?”林軒亦反問。
“你從大萬字裡面逃生,跟你一起出來的,還有那些詭異的史前生物。我已經傳了它們的圖片回阿肯色州總部去,總部召集了全國最著名的古生物學家、考古學家來分析它們是什麼物種,結果令人驚喜,那種東西竟然是湮滅於遠古時期的狼牙獸。你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它是與劍齒虎同時期的古生物,生存於第四紀冰川時期的地球,也就是大約300萬年到1萬年之前。劍齒虎早就滅亡,只剩大大小小的化石,而現在我們卻看到了與劍齒虎同樣珍貴的狼牙獸……”田夢把咖啡倒進兩個杯子裡,拿一杯給林軒。
林軒捧着杯子,淺啜了一口,低聲讚歎:“真香。”
田夢笑起來:“在這裡只能喝速溶,就這麼個條件,想喝卡布奇諾之類的好東西只能等到下山以後了。”
林軒長嘆:“有咖啡喝已經很好了,我知道很多人在這片大雪山裡迷失了自己,有命來,沒命回。比起他們,我們已經非常幸福了——假如能夠活着出去的話。”
他話裡有話,故意說給他們聽。
“什麼意思?”田夢問。
“我是誘餌嗎?山頭營地那邊的人是誘餌嗎?難不成,你把我們這些人當誘餌,用來引誘狼牙獸上鉤?不過很抱歉,在山頭那邊我已經射殺了兩頭狼牙獸,恐怕要讓你完成任務的難度增加了。”林軒說。
田夢輕輕搖頭:“林軒,你誤會我了。我之所以在上司面前努力爭取了這個考察岡仁波齊峰的任務,就是爲了找機會救你。有很多事一時半會說不清,但請你一定相信,爲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哪怕是背叛51地區。”
在某些情況下,這種過激的言論足以讓田夢鋃鐺入獄或者被推上軍事審判的被告席。她能這樣說,絕對能夠證明,她心裡最在乎的只有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