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的睜大了雙眸,沐璃呆呆怔怔的望着長安那雙似被墨染的狹長鳳眸,心裡還在消化着剛剛長安說的那句類似表白的話。
沐璃你以身相許,長安則照單全收。
公子竟然這樣說。
不過,公子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冰冷着一張臉,神情也不要那麼的淡漠,沐璃一邊想着,一邊腦補長安深情款款脈脈含情的樣子,噗嗤一聲,沐璃笑了,那樣的長安簡直太詭異了,他根本就想象不出來。
“很好笑?”聲音依舊淡淡的,但字與字的間隔拉的很長。
將茶杯放在一邊,沐璃起身,輕輕勾住長安的脖頸,腦袋埋進長安的懷裡,搖頭悶笑,低聲道:“公子,那沐璃以自己爲禮物,你可還滿意。”沐璃自長安懷中擡起頭,清淺的眸光盈盈如玉,流轉着氤氤氳氳的水汽。
“滿意。”脣貼着沐璃的眉間,指尖纏繞着縷縷青絲,長安再次輕聲道:“很滿意。”
“公子…”低低糯糯的嗓音,暖軟柔媚。
四脣相貼,脣齒相依。
公子,你總是如此顧及沐璃的情緒,你知道如果沐琰出事的話,沐璃一定會胡思亂想心緒不安,纔會說那些話轉移沐璃的注意力。
你說陪伴你的是木屋後奇花異草,是舅舅的背影,可沐璃就是知道,那時的你比沐璃還要孤單,還要寂寞,至少沐璃身邊有一個七弟會陪沐璃說話,而公子你呢,舅舅雖然在你的身邊,但他的心隨着流年散似雲煙,幾度春秋葬枯顏。
月華傾天,萬籟俱寂。
長安負手站在窗外,墨眸映着浮動的樹影,神情淡漠冰冷,無心花與沐璃的夢魘到底有什麼關係,爲何沐璃會說他看到一顆跳動的人心綻放開花,接着一大堆蝴蝶便被吞噬,才導致後面的變大食人。
腦海思索自己所看過的醫書,長安依然猜測不出沐璃夢境裡的花是何物,轉身,輕步走到牀邊,墨眸靜靜凝視,少年熟睡的容顏像是木屋後的梨花,素淨淡雅。
指腹輕觸沐璃的眉心,長安輕聲道:“等十一回來,我們就去墨蓮國。”
破曉時分,沐璃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只要一想到夢裡生離死別的畫面,全身就止不住的顫抖,緊緊抓住長安的左手,擡眸的瞬間,沐璃捕捉到長安眼裡一閃而過的擔憂之色,脣微啓,沐璃輕聲喚道:“公子。”
“我在。”長安淡淡道。
“嗯。”微微一笑,沐璃溫聲道:“我知道,公子會一直在。”
沐璃,你既然知道我在,手爲何還會顫抖。
“公子,莊生曉夢迷蝴蝶這名字太長,沐璃以後叫它夢蝶。”沐璃從牀上坐起,低眉望着彼此交握的雙手。
雖然不明白沐璃爲何提到這個,長安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墜夢與夢蝶哪個更厲害?”沐璃的聲音很淺,還沒有等到長安回答,沐璃擡眸,微微一笑道:“肯定是公子的墜夢,公子說過,墜夢一下,萬物皆沉醉於夢中,不死不休。”
“嗯。”長安淡淡應道,心裡卻在想,聽起來確實是墜夢比夢蝶更恐怖,可是,中了墜夢的人,不必清醒的面對夢裡的一切,而夢蝶卻要讓人回到現實,記得夢裡所發生的一切,心神飽受煎熬,直至那人無法承受而自毀。
淺眸專注的望着長安,沐璃堅定道:“公子,沐璃不怕,因爲你在。”
所以公子,你不要擔心,即使是墜夢,沐璃也會想盡辦法活着,只有活着,沐璃才能陪在你身邊,看着你陪着你。
“沐璃,我會一直在。”長安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沐璃,你的心思,長安怎能不知道,你不想看到長安的擔憂,所以你告訴長安,你會堅強。
簡單的用過早膳,沐璃指着白兔,轉頭問道:“公子,我們去墨蓮國也要帶着這隻兔子?”
長安沒有正面回答沐璃的問題,反而開口問道:“你喜歡它嗎?”見沐璃點頭,長安斂眸淡淡道:“那便帶着。”
將白兔從籠子裡拎出來,沐璃繞到長安身邊,喃喃自語:“公子有如墨,沐璃有雪影,你就是十一的小白。”
整理藥草的手微微一抖,長安很無語的望着逗弄白兔的沐璃。
而沐璃還在自顧自的說:“小白,這名字可真適合你,小小的,白白的,小白…小白,真是越叫越順口,將你送給十一那個面癱真是太可惜了。”
長安眼角一抽,眸光一瞥,就見一身風塵的十一從外面走進來。
“蕭少爺,十一承認自己是面癱,那安少爺是什麼。”十一冒着被長安扔出去的危險開口問道。
“公子自然是…咦,十一你回來了!”沐璃將白兔放在桌子上,心虛的瞥一眼長安,見少年依舊玄衣墨發,顏若冰霜,墨眸半斂,薄脣微抿,並沒有其他反應,無聲的嘆口氣,還好他沒有說出來,目光落在十一身上,沐璃正色道:“十一,昨天到底怎麼回事?”
知道沐璃是不會告訴自己長安是什麼,十一隻得抱拳道:“十一一踏進雲城,就看到有好多武林人物,於是抓了一個人問,才知這些人是要抓什麼一男一女,還要再問下去,誰知那人突然斷氣了,十一查看那人屍體時發現那人的後頸有一個極其細微的紅點,與針孔一般大小,十一料想那人應該是中了沾有劇毒的銀針,可奇怪的是,現場並沒有發現銀針之類的東西,而且十一在附近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想起二皇嗯二少爺的手下雷霆前一段時間與那些江湖人物有過往來,所以十一才那麼急切的闖入追雲山莊。”
“你擔心沐琰和夜曦他們有危險。”沐璃一針見血的指出,見十一點頭,沐璃沉默,半響才問道:“那你查到什麼?”
十一抱拳道:“十一無能,並沒有查到什麼,七少爺和夜姑娘他們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沐珂呢?”長安突然開口。
“二少爺他不在雲城。”十一說:“連雷霆也沒在。”
瞥一眼十一,長安淡淡道:“傷你的人是不是暗門門主向野。”
聞言,沐璃和十一皆是一驚,沐璃吃驚的是十一受傷的這件事,而十一吃驚的是長安竟然知道是誰將他打傷。
“昨晚,十一在落雲山附近探查,突然出現一個黑衣人擋住十一的去路…”十一敘述着昨晚發生的事。
昨夜,子時。
夜風輕拂,十一黑眸巡視着四周。
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十一準備趕回落雲客棧,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輕輕落在十一的面前。
“你就是十一。”黑衣人肯定道。
十一直接無視,繼續往前走,掠過黑衣人時,十一全身戒備到最高狀態,身後傳來黑衣人的掌風,十一微微一側身,避開黑衣人的攻勢,腳尖點地,十一直接用輕功落到遠處的石頭上,站定,夜風吹起十一的衣角,黑髮在身後肆意飛揚,面無表情的看着黑衣人,十一開口道:“想必閣下就是墨蓮國暗門門主向野。”
“你怎麼知道是本座。”向野撤掉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邪魅張狂的臉。
“劈風掌。”十一吐出這三個字,黑眸瞥一眼向野,繼續道:“向門主慣用左手。”
張狂一笑,向野讚道:“不愧是軒宇帝坐下第一暗衛。”眸光一轉,向野搖頭道:“這麼一個人物,軒宇帝怎麼會捨得將你送給那兩個少年,真是可惜。”
十一默然不語,這個向野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本座向來惜才,要不你投靠本座。”話落,向野已經落在十一的面前,遊說道:“那兩個少年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談情說愛,十一跟着他們豈不埋沒了。”
“向門主,你既然知道十一是什麼人,十一又怎麼會朝秦暮楚。”十一的聲音淡漠中透漏着絲絲厭惡:“況且,十一對你沒有興趣。”
聞言,向野一怔,隨即笑道:“本座可沒有特殊癖好。”
神情不變,十一平視着眼前邪魅的男子,語調平平道:“向門主的癖好與十一無關,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十一就此告辭。”向野怎麼會來到沐影國,而且還有意無意的拉攏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還是說這只是一種試探。
“既如此,本座也不勉強你加入暗門,但你若是要走,也得先打贏我。”先打贏我四個字還未說出口,向野已經先發制動,朝着十一連連攻擊。
雖然十一一直處於戒備之中,但胸膛還是不可避免的中了向野一掌,五指一翻,十一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飛刀,堪堪躲過向野的一個攻勢,身子向後倒成一條直線,接着猛的彈起,同時將飛刀朝着向野的身上射去。
捂着胸口,向野冷笑道:“你贏了。”伸手點住全身大穴,向野接着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說完,身子一閃,消失在夜空中。
聽完十一的話,長安淡淡道:“他若沒有受傷,贏的就不是你。”
見十一臉上難得出現疑惑的神情,沐璃解釋道:“他前天晚上殺了靜悔師太,我與公子一起聯手,也沒將他制住,不過他中了公子一掌。”
“靜悔師太死了。”十一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裂痕,那他豈不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十一,世事難料,靜悔師太她走的時候,很安詳。”沐璃開口道。
瞥一眼沐璃,長安從身上拿出一粒藥丸遞給十一,淡淡道:“對你的傷有用。”
“多謝安少爺。”十一接過藥丸直接吞入口中,然後抱拳道:“十一先下去休息。”
沐璃頷首:“嗯。”見十一離開,沐璃望着長安,問道:“公子,你是怎麼知道傷十一的是向野。”
“目前只有向野是十一的對手。”長安淡淡道:“暫且先不管雲城四公子,上官磊的武功雖好,但相對於十一來說就稍遜一截,若是苗疆毒聖的話,十一就不會是受傷,而是中毒。”說到這裡,長安語氣略顯疑惑道:“向野到底爲何攔截十一。”
“對啊。”沐璃頷首:“我可不相信他只是簡單的想要拉攏十一。”想到那個向野說他與公子一天到晚只知道談情說愛,沐璃就恨的牙癢癢的,他就不明白了,天下有那麼多的情侶,向野都不去管,爲何偏偏要管他與公子的事。
“還有十一說的那個斷氣的人,後頸的紅點又是什麼。”眸光一凜,長安握住沐璃的手,問道:“沐璃,當初你可發現你手上有沒有異常?”
知道長安問的是在天牢外的那次,沐璃心裡思索一番,然後搖頭道:“沒有,當時手上就是一麻,接着刺痛,後來…公子,你想到什麼?”
“也許是我猜錯了,我一直懷疑,當初許驚雲用的是冰魄做成的銀針,射入人的體內,外面皮膚一點痕跡都沒有,想到十一剛纔說的那個紅點,我以爲和你當初的一樣。”長安說着心中的想法,如果沐璃手上當初也有紅點,那他就可以肯定苗疆毒聖就在雲城,可是苗疆毒聖如果還在雲城,他爲何要阻止十一詢問那一男一女的事,沈千雲說沐琰與夜曦一大早就離開追雲山莊,而十一是在上午才碰到那些江湖人士,還有就是沐珂到底去哪裡了,回洛槿,不可能,以沐珂的性子絕不可能就這麼回去,沐珂,向野,苗疆毒聖這三個人又存在着什麼關係。
沐璃沒有說話,他在想,沐琰如果是被沐珂抓住,那夜曦郡主怎麼也會沒有消息,沐珂不可能愚蠢到去動夜曦,畢竟夜曦背後有一個夜辰國做支撐,墨瀾的名字忽然閃入沐璃的腦海,沐璃擡眸肯定道:“公子,二皇兄他一定還在雲城,而且他一定與向野見過面。”
長安示意沐璃繼續說下去。
“許驚雲跟了二皇兄那麼多年,以二皇兄爲人謹慎的態度,他怎麼會不在暗中調查許驚雲的身份,只怕他早就知道了許驚雲的身份,他自然也知道許驚雲給石頭下蝕心蠱其實是奉了苗疆毒聖的命令,我在想,沐琰與夜曦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憑空消失,一定與向野有關,甚至與苗疆毒聖有關。”沐璃越說越覺得有可能。
“我們下午先去落雲山附近。”長安淡淡道:“現在呢,你乖乖坐下來給我換藥,換完藥就休息一會。”
微微一笑,沐璃道:“遵命。”
“你不擔心沐琰的安危。”長安有些奇怪的問,他以爲沐璃肯定會說什麼找沐琰要緊之類的話。
“比起沐琰的安危,沐璃更擔心公子胳膊上的傷口,再說沐琰現在應該沒有事,他們的目標是我與公子。”沐璃一邊找東西,一邊說道。
中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十一服了長安的藥丸,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沐璃也再次乖乖的喝了長安的血,以防胸口的疼痛突然之間復發。
十一結完賬,跟着長安和沐璃來到栓馬的地方,還未站定,忽然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向他拋過來,十一反射性的側身,就聽沐璃嚴厲道:“不許閃躲,接住它,以後它就歸你負責,名字叫小白。”
低眉看着自己懷裡的白兔,十一有些哭笑不得,這隻兔子歸他管,還有那麼白癡的名字,不過這是四皇子的命令,他自然不敢貿然違抗,長安的脾氣他可是領教過的。
“是,蕭少爺,以後小白的未來,十一全權負責。”十一說完,怎麼覺得自己的話聽起來那麼怪異,什麼叫小白的未來他全權負責,難不成他以後要跟這隻兔子過一輩子,十一覺得自己的思想也開始扭曲了。
噗嗤一笑,沐璃指着那一人一兔笑道:“十一,原來你喜歡的是小白,你早說呀。”
長安無語,沐璃這媒,做的可真是另類。
看着笑着如此開懷的沐璃,十一心裡不禁想,皇上原來你與十一都被四皇子欺騙了,四皇子的笑容不是一層不變的溫潤,他也可以大笑的,他也不是永遠的恪守規矩溫和而又內斂,他也可以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眸光瞥向長安,見少年雖然淡漠着一張臉,但是眼底的溫柔與疼惜那是怎麼也隱藏不住。
也許正因爲有長安在身邊,四皇子纔可以肆無忌憚的微笑,可以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表現出來,不必刻意去隱藏,也不必假意逢迎,而少年呢,是不是也因爲四皇子在身邊,所以沒有那麼的冷漠,渾身有一絲溫暖的氣息,如此兩個少年,誰也無法缺少誰,他們彼此本就是一體的。
“十一,如墨給你。”長安淡淡道:“小白,你就好好照顧。”話落,長安就看見沐璃笑的愈發燦爛,心下覺得,其實將小白送給十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抱着小白,十一走到如墨面前,自語道:“如墨,你看,小白多可愛。”
“十一,不許將小白推給如墨,如墨是雪影的。”沐璃拍着雪影的背,竟然認真的附在雪影的耳邊問道:“雪影,你快說,如墨是不是你的。”見雪影的馬頭一抖,沐璃擡眸,斜睨着十一道:“十一,你看雪影它自己也承認了。”
十一低眉,望着窩在懷中的小白,心裡一直默唸,這絕對不是四皇子,至少不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四皇子…然而,長安的下一句話,讓十一徹底石化了,因爲長安說:“十一,如墨與雪影是青梅竹馬,你不要有其他想法。”
如墨與雪影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
十一怎麼也無法想象這句話會出自長安的口中,正在這時,十一身下的如墨忽然間嘶吼,接着撒腿朝着雪影那邊飛奔而去,十一小聲嘀咕:“他們不是青梅竹馬,而是竹馬竹馬,畢竟都是馬,而且都是公的。”一說完,十一就扭曲了,擡頭望着天空,無聲道:“皇上,到底扭曲的是四皇子,還是十一,甚至是長安。”
當然十一提出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直到不久的將來,十一才知道,扭曲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