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霞拉着母親陪她去選東西,丁曼帶着易穎跟着招呼,易羽便去廚房讓保姆準備午飯,中午大家是要留在這裡吃飯的。
而易瑞和易寧則跑上樓去找他們母親,其他人也都散了,最後只剩下易磊陪着五位長輩坐在客廳裡。
林肅拍拍易問寇的手,又拍拍周通的手,嘆氣道:“四十來年的交情啊,這情在你們這兒不值錢了,那就全當是爲了後輩,你們也不能跟仇人似的呀。”
“是啊,是啊,”丁老先生尷尬的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周通冷笑一聲。
他們這幾家多少都有些交情,尤其後來又成了姻親,特別是趙家。
早些年,林,易,周,趙四家就是鄰居,只不過後來林肅徹底退出軍部,自己跑去大學裡教書,爲了上課方便才搬去了學校裡。
而他則是又迴歸政界,在單位又一次分房子後也搬離那片,而易家和趙家也隨着他們的升遷搬到另一個大院去。
當初周通夫妻倆想從易家帶走易寒,先找的中人就是丁老先生和趙首長。
一是這兩家也是易家的姻親,關係更近點,而周通和他們的來往也更密。
可兩家都找藉口推拒了,老趙倒是幫忙和易問寇說了幾句,讓他一碗水端平,對易寒好一點。
丁家卻是完全趨利避害,周通連人的面都沒見到,也因爲這些,當年周通才費盡心機的找人求到林肅跟前。
他跟林肅並不熟,而林肅跟易問寇的關係又太好,他本不報多少希望的,卻沒想到林肅會特意從老家來到京城,爲了幫他把易寒帶走,還與易問寇大吵一架,險些鬧翻。
這份情周通夫婦一直記着,這二十來年,他們幾乎沒有來往,可該記的恩德,他們一直記着呢。
同樣的,一向想得開的周通也變得小氣記仇起來,對趙丁兩家也是很淡漠,從見面到現在,也就對着老趙點了一下頭,對於丁老先生,他目光都不帶給一個的。
丁老先生大概也知道爲什麼,心中尷尬,慢慢地就也不說話了。
易羽在保姆的懇求下端着茶盤小步上來,林肅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孩子還和小時候一樣膽小,主動拎起茶壺,揮了揮手道:“我來泡吧。”
易羽求之不得,一轉身就屁顛屁顛的跑了。
趙首長笑眯眯的道:“都多少年沒喝到老林你泡的茶了,今天我們有口福了。”
林肅笑了笑,將茶過了一泡倒掉,第二泡纔給衆人倒茶,易磊只等他倒了一杯便躬身接過,一一給衆人添上。
林肅就將第一杯茶給周通,然後接過易磊倒的第二杯,遞給易問寇道:“這一杯應該易兄敬周兄弟。”
易問寇也不扭捏,跪都跪了,還介意一杯茶嗎?
他舉杯道:“周老弟,我是個粗人,活了一輩子也有些活不明白,我這個糊塗人兒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說罷一仰脖子就一口喝盡,林肅阻止不及,只能看着他燙得眼睛瞪大。
周通嗤笑一聲,卻也端了茶杯慢慢的抿了兩口。
易磊擔心的看了父親一眼,默默地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涼白開。
趙首長也低下頭去抿茶,只當看不見,喝過後笑道:“以前不知道品茶,知道後又沒機會喝老林泡的茶,現在喝,果然和我們泡的不一樣,可惜了當年那麼好的茶葉,都被我們牛飲了。”
丁老先生是政界的人,和他們的交集還是後來纔有的,所以對他們這些舊事都不知道,聞言笑道:“當年你們沒少蹭林先生的茶吧?”
“那是,我還好,也就開大會的時候碰上,偶爾能嘗一口,老易就有福了,當時老林可是他的老上級,基本上只要老林一泡茶,他聞着味就能過去。”趙首長顯然想把氣氛搞活一點,也是想周易兩家不要太僵,因此轉頭又扯上週通,“最難的時候是在北朝那會兒,我們餓得不輕,整個後勤都拿不出吃的東西來了,也不知道老周從哪兒扒拉出來一包發黴的茶葉,被老林搓一搓,洗一洗,再泡一泡,大家就着泡出來的茶水嚼茶葉,竟然也覺得肚子飽了一點。”
周通哼哼,心中暗想,他當年要知道後面這些事,寧願把茶葉埋土裡化了,也不拿出來給易問寇吃那一口。
趙首長看着倆人的模樣,嘆氣道:“我們這幾個還有幾年好活兒呀,那會的人不剩多少了。這幾十年,什麼生死沒經過,我也沒求着一生都好,但也不至於就成了仇人。”
“那就應該問一問罪魁禍首了,”周通冷着臉道:“這話你要是二十二年前說,且聽他怎麼回答。”
趙首長就抓住他的手嘆道:“老周啊,這事我也有愧呀,可惜二十二年前我沒想開,這些年我的心也難受啊……”
周通垂着眼眸沒說話,卻也沒拽開手。
趙首長拍了拍他的手,嘆着氣微微搖頭,起身道:“我到後院坐坐,你們先聊吧。”
丁老先生想了想,也起身笑道:“我上去看看小瑞,那孩子休假在家,我怕他心裡不舒服。”
易磊看了看父親和兩位長輩,也起身道:“我去廚房看看,林叔叔,周叔叔,你們先坐着。”
等人都走了,易問寇一直緊繃的心絃才微微放鬆,他主動拎起茶壺,給周通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紅着眼眶看向林肅,“老林啊,我悔不聽你忠言呀。你說得對,我是個糊塗蟲,在今天之前我都誤會周老弟了,不是你那番話,我都不知道我哪兒做得最錯。我這麼混,你今天還能來,我謝你!”
說罷將茶水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看向周通,“周老弟,這二十年來讓你和弟妹受委屈了,也讓易寒受委屈了,我知道,我是補償不了你們的,只能盡我所能。”
周通看着手中的茶,半響才冷笑一聲道:“易問寇,你這一輩子都很幸運,只希望你們易家將來也一直能那麼幸運,就當時庇護我的外孫吧。”
說罷舉起茶杯也一飲而盡,然後丟下茶杯就往樓上去。
客廳裡一下就只剩下林肅和易問寇倆人了。
易問寇這纔不收斂情緒,捂着臉跟個孩子似的哭起來,哽咽道:“營長,你是不是特想抽我一頓?要不我給你找根鞭子?”
林肅抽了抽嘴角道:“你就算受得住,我也抽不動了,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