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聞博和國安說,他醒來的時候,喬夢正抱着膝蓋坐在一旁哭,他當時很害怕,既怕是自己一時糊塗做下錯事,也怕是他們的設計,想通過只這樣的辦法殺了他。
林聞博沒說謊,當時那樣的社會環境是可能的,只要喬夢鬧起來,林聞博一被抓起來,別說等到判死刑,他就是中途死了,也大可以說是畏罪自殺。
因爲當時是嚴打,因爲害怕被槍斃自殺的人也是有的,既合情也合理,到時除了林家,恐怕不會有誰深查。
焉知嚴家不能擋住林家的調查?
那時林聞博腦海裡閃過很多,可喬夢只是哭,然後就抹着眼淚讓他走,讓他當做這事沒發生過。
林聞博當時就有八分相信這是意外了,至少喬夢也是無辜的。
後來喬夢沒去公安那裡告他,甚至都沒有告訴王偉,他和王偉再見時,對方完全不知道這事。
林聞博放下心來,同時又很愧疚,於是開始偷偷的私底下補償喬夢,給她送一些吃的,喝的,還有布料及各種票據。
倆人來往竟然慢慢密切了起來,還一起看了電影。
當時溫柔的一顆心都掛在小清婉身上,才半歲多的小清婉正是最愛生病的時候,晚上餓得又快。
丈夫倒是沒有以前神經質的不許她出門了,卻自己開始頻繁的外出,有時連晚飯都不吃。
溫柔一個人要照顧孩子,還要準備回單位上班,不由忙不過來,脾氣也暴躁起來,和林聞博就經常吵架。
林聞博更不願意在家裡呆着了,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反正他就稀裡糊塗的跟喬夢在一起了,後來他就收到了照片。
國安質詢喬夢時只說了部分,林聞博是收到了威脅照片,卻不只是他們醉酒那天晚上的,後面還有很多。
和照片一起的只有一封信,信中說,林聞博一直在他們的掌控中,希望他不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不然照片一旦散出去,他也得不了好。
這也是林聞博一直沒懷疑喬夢的原因,而且隱隱有些愧疚,因爲他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喬夢。
就算那天晚上是被設計的,喬夢應該也是受害者,目的就是爲了抓住他的把柄。
而也是這樣的心理,讓林聞博對喬夢更加愧疚,更想補償對方。
於是,溫柔發現了喬夢,因爲當時喬夢懷孕了。
國安甲將他們的講述彙總,和陳組長彙報道:“喬夢並不知道王偉的目的,只以爲王偉是想幫他們家,連照片的事都不知道,喬達更不用說了,他就知道他妹妹和表哥聯合起來坑林聞博的事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但這小子聰明一點,察覺到王偉升得很快,有點蹊蹺,藉着這點他從工廠調到了機關裡,避開了裁員風潮。”
“找王偉的人是趙欽找來的,他負責把林聞博帶去,並且撮合他們,拍照的事有另外的人負責,但威脅信是王偉寄的。”其實關鍵人物還是王偉。
要不是趙欽供了這事,又把拍照的人找了出來,王偉估計還得硬撐着不說呢,他最多隻認他和喬夢設計林聞博的事。
這在當時是大罪,放在現在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如果林聞博不追究,他們甚至都不能從法律上給他定罪,但寫信威脅就不一樣了,趙欽他們顯然早算計到這一點,所以拉着王偉下水了。
加上他這些年的升遷也有問題,於是王偉也被收押了,倒是喬達被放了。
他先是在公安局裡做筆錄,後來又被拎到了國安裡問話,走了一圈,問的都是舊事。
他稀裡糊塗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猜出事情和妹夫妹妹有關。
但妹妹是事業單位,就算犯事也不可能驚動國安吧?
最後喬達只猜是林聞博犯事了,他有點害怕,一出來就找到了醫院,追問喬夢,“林聞博到底犯什麼事了,怎麼還牽扯到了我這裡,你公公不會到這時候還不管你們吧?”
見喬夢躺在牀上不說話,他不由有點煩躁,“我問你話呢,這可是國安!”
“舅舅,”林清俊開門進來,不悅的道:“我媽媽累了,您有事過段時間再過來吧。”
喬達看到林清俊,面色一緩,有些訕訕道:“是清俊啊,你不知道,你爸爸被國安帶走調查了,我也是擔心他……”
林清俊可沒聽出他剛纔哪裡擔心他父親了,將飯盒放到桌子上道:“多謝舅舅關心,我爸爸只是被國安保護起來的證人,不是犯事,等案件審理清楚了,他就能回家了。”
那兩個國安走後,喬夢的情緒就有些不對,林清俊回家追問林清婉,林清婉鬆口說了一些,他才知道,他爸爸捲進了新聞上說的嚴委員的案子裡。
卻不是普通的貪污受賄案,而是叛國案。
當然,因爲涉及的人員太廣,且是叛國罪,其中有許多機密,這部分事實並沒有報道。
但在上一層的官員中,這件事不是秘密。
就連林清俊知道的都比這個去國安逛了一圈回來的人多,孟達一時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舅舅,你剛出來,也先回去休息吧,我媽這裡我來照顧就好。”
喬達又看了一眼神思不屬的妹妹,這才含糊的應了一聲離開。
喬夢見他走了,這才慢慢轉頭過來看兒子。
林清俊打開飯盒喂她,“媽,快吃飯吧。”
喬夢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哭,“清俊,要是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你要跟着誰?”
林清俊哭笑不得,“媽,爸不會跟你離婚的,而且,我已經長大了,就算你們離婚,我跟誰,不跟誰都不要緊,我都能獨立一個戶口了,到時候我同樣要贍養你們的。”
喬夢淚眼朦朧的看着兒子,“爸爸和媽媽離婚,你不傷心嗎?”
林清俊愣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眸道:“我尊重你們的選擇,我都長大了,你們不用顧慮我的。”
這顯然不是喬夢想要的答案,她抱住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難得的沒有掩藏自己的真面目,“你爸爸他知道了,肯定會跟我離婚的,怎麼辦,清俊,媽媽該怎麼辦?”
林清俊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一時無言。
此時,林聞博正坐在窗前曬太陽,王偉已經招供,他這條證據鏈完善了,作爲最先的揭發者,國安並沒有瞞着他,將大概的事情和他說了一下。
一直懸在林聞博頭頂上的鍘刀和疑問這才挪開。
他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的,或許也該傷心,但什麼都沒有,此時他很平靜,只是忍不住回憶起這二十多年來的事。
他做的事,別人對他做的事,錯的,對的,都一一浮現在他腦海中。
二十多年前那混亂而激烈的感情似乎已經遠離他而去,等到審判席上看到易胥和嚴琮時,他深藏在心底的憤怒和恐懼似乎也被折磨得消散了不少,他竟然覺得也就這樣了,這樣就行了。
林聞博只過了一次法庭,下一次上庭是三天後,得全部過完庭才能離開,而陳組長最近正帶着人拔除各國留在他們國內的間諜,以及他們發展出來的下線。
這些都是從嚴琮和趙欽那裡知道的,其實這些事情一直是趙欽做的,嚴琮主要負責做他們的靠山,上面但凡有人查他們,他就給他們庇護。
或者有人找上他要買賣情報,他會轉介紹給趙欽,具體去實行的還是趙欽。
所以趙欽手上握着的東西不比嚴琮少。
現在嚴琮歸案,陳組長也不再客氣,將那些人全都抓了。
等他們忙完,一股腦的把人交給檢察院和法院,這纔有空聊天打磕,“易胥肚子裡的蟲怎麼辦?”
“能怎麼辦?嚴琮自己都說沒藥,我們有什麼辦法?現在他的證詞已經有趙欽和林聞博補上,有沒有都不要緊了。”所以他們不用費心給易胥找解藥了。
易胥顯然沒想到這一點,他一直緊閉着嘴巴不招,一是爲了保命,二是,國安一直想辦法幫他除去身體裡的魔蟲。
卻沒想到林聞博來告密,國安就把他丟開了,反而開始全力尋找嚴琮的證據和抓捕逃掉的趙欽倆人。
最後抓到趙欽,易胥徹底沒用了,他再站在法庭上就是被審判的身份了,趙欽好歹還充當了一回人證。
看到同在庭中的林聞博,易胥瞪大了眼睛。
林聞博看着他,臉上似笑似悲,沒有說話。
來旁聽的工作組成員看看他,又看看易胥,忍不住和夥伴低聲道:“這是青梅竹馬相愛相殺的戲碼呀。”
“閉嘴,”他捅了對方一手,眼睛抽搐一般的眨動,“法庭上禁制喧譁。”
“我這是悄悄話,哪兒喧譁了,你眼睛怎麼了,抽筋了?”
夥伴一臉傷心的看着他,然後按住他的腦袋,把他的臉向左扭去,他這才發現隔着三個位置那邊坐着一個特別眼熟的姑娘。
或許是察覺到他們的動靜,她扭過頭來,看到他還微微露了一個笑容。
國安嚇了一跳,拍下夥伴的手就趕緊坐直,兩手平方在膝蓋上,正襟危坐的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