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逐峰旋4

路逐峰旋4

管家做了整整一桌子的好菜,聽溪直到上桌了臉上的潮紅還沒有退下去,她不敢直視管家的眼睛,管家卻心情特別好的樣子,在廚房進進出出都是一路抿着脣樂呵,她想着,這大宅子裡,終於又要熱鬧起來了。以前,清冷慣了她倒也沒覺得什麼,可是蘇聽溪來過之後,她就再也習慣不了這安靜了……

江年錦沒事兒人一樣的給聽溪盛飯,舀湯,夾菜。聽溪斜他幾眼,他也視而不見,只是時不時的囑咐她:“多吃點。”

這人……真是做什麼都理直氣壯的。

管家把最後一個菜端上桌之後,看着江年錦溫柔細心的樣子,心裡更是暖洋洋的鈐。

“聽溪,你多吃點,尤其是那湯,一定得多喝幾碗。那可是江先生親自熬的。”

“親自熬的?”聽溪看了一眼江年錦洽。

江年錦慢條斯理的扒飯,顯得特別漫不經心,臉上顯出一副“我幹這種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的神態。

聽溪握着小勺舀了一口湯放在嘴邊吹了吹氣,送進嘴裡。

這味道,說不上好也不能說不好。奇奇怪怪,但是卻莫名的熟悉。

“好喝嗎?”江年錦放下碗。

聽溪又喝了一口,抿了抿脣將那味道品得更仔細,忽然,她的腦海裡閃過了什麼,她記起了這味道,難怪覺得這樣的熟悉。

“江年錦,你……”湯裡的熱氣衝進了聽溪的眼睛,她喝着湯眼眶就莫名其妙的熱了。

江年錦對着她微微一笑,揚手在脣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先吃飯。”

他說着,又夾了一筷子菜過來。

一頓飯吃完,兩人坐在沙發上曬太陽,他隨手翻着雜誌,聽溪枕在他的腿上,從下往上盯着江年錦。他的顏值從這個角度望過去,竟然也是妥妥的爆表。

“你知道了?”聽溪輕輕地問。

江年錦合上的手裡的雜誌,放在一旁,低下頭也認真的看着她。

“嗯。”

“你怎麼知道的?”

“久太太告訴我的。”

聽溪也“嗯”了一聲,那日在醫院遇到久太太之後,忘了和她通氣,不過,他知道了也好。要她自己把這件事情親口對江年錦說出來,任由她心再平靜,也無法做到。

江年錦見她不說話,俯下身把她抱起來,塞在懷裡,緊緊的抱住。

“是我不好,在你和孩子最需要我的時候,沒有在你們身邊。”

他的懷裡真暖,還有她熟悉的好聞的味道。當初藏在心裡的苦楚和一人無法面對的痛,終於在這一刻化作了眼淚慢慢的涌出來。

她低低地啜泣着,只是低低地啜泣。

江年錦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背,他什麼都沒有再說,那樣一句話,好像已經費盡了他的心力。

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這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潰敗,而他江年錦,也徹徹底底的敗了一次。但那,會是最後一次。

他沉默的抱着她,坐了很久,聽溪的情緒終於漸漸的平靜下來。聽溪的雙手都僵了,想必江年錦更是,可是他沒有鬆開她的意思。

聽溪在他懷裡仰起了頭:“你帶我去一個地方吧。”

江年錦看着她那雙被眼淚洗滌過的眼睛,澄明乾淨又惹人憐惜,這會兒,無論她說要去哪兒,他都是會同意的。

“好。”

聽溪要去的地方,是位於沐葵公寓外的那家名叫“寶貝不哭”的玩具店。

江年錦把車停好,跟着她走到店門口,一看這家店的名字,他就想起來了,手機裡那條消費短信他還保留着,當時沒有進去,是怕觸景傷情,沒想到,蘇聽溪會帶他來這裡。

蘇聽溪一進門,那老闆就把她給認出來了。

老闆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剛剛打了個招呼,就看到了走在聽溪身後的江年錦。這男人,真不像是會走進玩具店的男人,可是她也明白,無論什麼樣的男人,當了父親都一樣。

聽溪一路徑直往前,走到那個粉色的簾幕前。老闆跟在她手側,趁着江年錦在看別處的時候她擡手撞了撞聽溪:“你先生可真帥啊喂。”

聽溪張了張嘴,想解釋,再想想,這個故事解釋起來未免太長,而且又不是什麼大熟人,犯不上。她索性就默認了。

江年錦平時挺正經的一個人,沒想到走進玩具店裡,轉着轉着還轉上癮了,瞧着什麼都覺得特別有意思,饒了很大一圈,他終於繞回了聽溪的身邊。

“這些。”聽溪掀了一下那粉色的簾幕:“這些,我全買了。”

江年錦掃了一眼,蹲下去將手邊最小的那個hellokit撿起來,放在手心裡細細的看。

“小女孩喜歡的東西。”他笑了。

聽溪也笑了一下:“我知道很多父母喜歡誇大自己和孩子的感應,但是江年錦你相信嗎?我失去她的那晚,真的感覺到了,她喜歡這些玩具。”

江年錦默默的看了一眼手裡那個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小東西,他點了一下頭:“我相信。”

聽溪心裡忽然就舒服了,好像關於這個孩子的所有疙瘩,忽然因爲他充滿了父愛與愧疚的眼神,都變成了過往雲煙。

“我想把這些帶回家。”聽溪的胳膊繞着那粉色的簾幕,揮了一圈。

江年錦爽快的就同意了。

聽溪招呼老闆過來打包,剛想把送貨的地址報上去的時候江年錦喊了停。

他說:“這些就夠了嗎?”

“嗯?”聽溪一扭頭,看到他站在另一邊,握着一輛玩具車不願意撒手。

“總不能,只准備女孩子的東西,對不對?”他說着,俯身將另一把玩具槍也拿了起來。

聽溪抱肘看着他,這是哪裡來的大孩子?

“蘇聽溪,不管你信不信,我感應到我們頭一個孩子會是男孩。”江年錦一本正經的,說得頭頭是道。

聽溪忍着笑,聽他繼續編:“你說萬一真是個男孩子,他一看爸爸媽媽只准備了女孩子的玩具,他得多難過不是?”

聽溪不置可否:“所以呢?”

“要不把這一區的,也全部帶走?嗯?”

“……”

江年錦的手機裡又躥進一條短信,他感覺到屏幕震了震,莫名就笑了。一旁的蘇聽溪正在系安全帶,見江年錦笑了,她轉過臉來。

“你想什麼這麼開心?”

江年錦發動車子,馬達微響間她聽到他的聲音:“買了這麼多玩具,自然是想着回去怎麼造人。”

“……”

聽溪洗漱完出來,就一直找不到江年錦。她猜想他一定是在書房工作,這個點他穿着睡衣也就書房能去。聽溪自己一個人窩在牀上看了一會兒電視。幾乎等到半夜,江年錦還沒有回來。

她從牀上跳下來蹬着棉拖去書房催他睡覺。書房的燈亮着,他的電腦也亮着,可是他人卻不在。

“江年錦。”聽溪叫了一聲,又不敢太響,生怕會吵到樓下的管家休息。

空蕩蕩的走廊裡沒有傳來一絲迴應,她耐着性子,一間房一間房的找,走廊最靠右的那個房間亮着燈。

聽溪記得,今天送來的玩具,全都堆放在那個屋子裡了。江年錦吃過飯之後就一直在裡面收拾,中途出來洗澡的時候說已經收拾好了,怎麼又進去了?

聽溪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

江年錦背對着門口,盤腿坐在地毯上,正低頭擺弄着什麼。

“你在幹什麼?”

聽溪忽然出聲,顯然把江年錦嚇了一跳,他的身子一轉,聽溪就看到了他手裡握着的那個玩具車,已經被拆了大半……

“你這是……”

聽溪愣是將口中那“玩玩具”三個字給吞了回去,這樣直不楞登的說出來,未免太傷他的面子。

豈料江年錦自己沒在意,他低頭繼續擺弄着那玩具說:“現在的玩具和我們小時候的大不一樣。”

江年錦記得他小的時候,徒手裝上一輛玩具車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可是現在,他把車子拆卸之後,竟然怎麼安都安不回去了,好不容易湊成完整一輛車,卻多出很多的零件,他只能拆了再重新來……來來回回,都三遍了,還沒裝上,他的耐心喲,早沒了。

“不會玩就別玩了。”

聽溪冷不丁的說。

江年錦一怔,這話說的……

“我不是不會玩。”他還企圖給自己狡辯。

聽溪笑:“好,你不是不會玩,那你放着明天玩行麼?都半夜了,還不睡。”

江年錦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來,跟着聽溪出門,這一折騰竟又折騰出一身汗來,他衝了個澡出來,聽溪已經安心的躺下了。

他摸進被子裡,躺下後遲遲不拉燈。

聽溪翻了個身,問他:“還不困嗎?”

江年錦搖頭,側頭看她一眼:“你呢?”

“也不是很困。”聽溪誠實的答。這牀很軟,她太久沒有睡,竟然覺得舒服的睡不着。

江年錦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她:“你明天早上有工作嗎?”

“沒有。”

聽溪話音剛落,江年錦就把手伸了過來,卡進了聽溪的脖子下面。

聽溪被他拉了過去。

“幹嘛。”

聽溪蹭着他的胸膛,他把睡衣扔在了浴室裡,打着赤膊就出來了,他的皮膚上凝着沐浴露好聞的香。

他湊過來,吻了吻聽溪的發心,悶悶的吐出一個字:“想……”

江年錦的尾音拖的有些長,像是一隻小蟲一樣在悄悄的啃食着聽溪的理智,她反手抱住了他精壯的上身,不說話繼續蹭。

江年錦的笑聲從頭上傳了下來。

“你這是默許外加鼓勵?”

聽溪不說話,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已經上升了不少。沒一會兒,江年錦已經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他的嘴角還歪斜着,帶着不懷好意的壞笑問她:“你是不是也想?”

聽溪看着他居高臨下的樣子,點了點頭,乖順的將他的脖子勾住,然後湊到他耳邊對他說:“我只是想生個聰明的寶寶,教你這個笨蛋老爹玩玩具。”

江年錦“撲哧”一聲,破了功,等到他笑得緩過神來,立馬親住了聽溪的脣。

柔軟的牀墊柔軟的被褥柔軟的她,唯獨他硬的像是一塊鋼鐵。不過好在,他的前戲總是很長,等到聽溪完全能夠接納他的進入,他纔開始溫柔的佔有。

這夜又是一個不眠夜,好像只要和他黏在一起,想要好好睡個覺那是不可能的。

一大早聽溪醒過來,江年錦已經起牀了。

她裹在被褥腰痠背痛的在牀上翻滾的時候,江年錦已經神清氣爽的從浴室裡走出來了,他坐到牀沿邊,貼心的爲聽溪按按肩膀捏捏腰。

末了,聽溪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平躺在牀上女王一樣朝他攤開了手掌。

“拿過來。”

江年錦正在低頭將領帶套進脖子,聽到聽溪的話,他一愣。

“嗯?”

“把你的卡交上來。”

江年錦看着她狡黠的眼神,頓時就明白過來了。這女人,還對自己在中藝俱樂部拿卡噎她的事情耿耿於懷……

好吧,是他的錯。

江年錦掏了一下褲袋,袋子裡空空的。他走到牀頭櫃前,從錢包裡抽出一張金卡,特別規矩的遞到蘇聽溪的手心裡。

蘇聽溪笑着,將卡夾着指間衝他揚了揚,然後一下塞到了自己的枕頭下。

江年錦大笑。

“蘇聽溪,就這樣,我還沒娶到你,就得被你整的人財兩空。”

聽溪嗤之以鼻:“我不管,反正是你自己立下的規矩。”

江年錦散着領帶湊過去:“那等哪天我要不起你了,怎麼辦?”

聽溪替他把領帶扶正,嘴一撇:“那我也不管,你自己解決去。”

他一口吮住了聽溪脖子上的那寸皮膚,手不安分的又探進被褥裡:“你教我,怎麼解決?”

聽溪“譁”的一把推開了他:“你再磨蹭!再磨蹭得加錢!”

江年錦扶額:“你這是掉錢眼裡去了?”

聽溪脖子一扭,那裡已經多了一朵粉粉的小花兒,是他的傑作。

“你快去上班,再不快點賺錢,你就養不起我了。”

江年錦笑着點頭,他拎上自己的外套往門外走,聽溪聽到他兜裡的手機在響,他看了一眼屏幕,合上了門。

江年錦走到樓下,才把電話接起來。

管家已經把早餐都準備好了,兩人份的。他走過去,喝了一口水。電話那頭的阿府喘了口氣說:“江先生,房靜竹已經醒了。”

江年錦“嗯”了一聲。

阿府又喘了一口氣說:“可是她跑了。”

江年錦面色一沉:“跑哪兒去了?”

“回家了,今天乘着看護不注意,偷偷跑回家了。”

江年錦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上了電話。

沒一會兒,蘇聽溪也從樓上下來了。她穿着白色的毛衣,洗了頭洗了臉,看起來格外清爽。

“你怎麼還沒走?”她在江年錦的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聽溪正將一片三明治塞進自己的嘴裡,擡眸瞄見江年錦的神色挺嚴肅的,她點了點頭。

“你說。”

江年錦把房靜竹的事情對聽溪說了一遍。

蘇聽溪坐在餐桌前,嘴巴里塞的滿滿的,可是她卻連嚼動和嚥下去的勁兒都沒有了。

江年錦給了她一點時間緩衝。

半晌,她回過神來:“這事兒,你告訴爾冬了嗎?”

江年錦搖了一下頭:“還沒來得及。”

聽溪想了想又問:“靜竹會怎麼樣?”

“這不是小事,公司的董事會知道之後會立即將她除名,房靜竹以後永遠都不可能在這個圈子裡立足。”

聽溪呆呆地吧唧着嘴,嘴裡的食物順着她的喉道滾下去,好像塞住了她的心口,她悶得透不過氣來。

“沒有其他辦法嗎?我想,靜竹一定有她的苦衷。”

江年錦沉吟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麼?”

蘇聽溪攥住了江年錦的胳膊,用力的甩了一下,他腦海裡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就這樣被她給甩沒了。

他捏了一下聽溪的下巴,安撫道:“你別擔心,我會盡量想辦法。”

聽溪點了點頭。

“那你能不能,先讓我和靜竹談一談,再做決定。”

江年錦答應了聽溪先讓她和房靜竹談一談,可是前提條件是,必須由他在場。

聽溪想想,也無可厚非。

她給江年錦指路,一路開到了房靜竹所住的小區。江年錦停好車之後還在車裡的收納抽屜裡找東西,聽溪先下了車。

下車時遇到楊蓉正從裡面走出來。

聽溪想起來,楊蓉的奶奶住在這裡。楊蓉看到她了,禮貌的過來和聽溪打招呼。

聽溪問她:“老人家身體好些了嗎?”

楊蓉愣了一下,點頭,聰明的她也不問聽溪爲什麼會知道。正巧江年錦從車裡鑽出來了,她與江年錦打了個照面,就匆匆說要走了。聽溪知道,她是莫向遠的秘書,見到江年錦難免會生嫌隙。

江年錦沒管這個女人是誰,只是幫着聽溪上前去按房靜竹家的門鈴。房子很舊了,他一碰牆面上的灰就簌簌的往下掉。

江年錦想,這都把陳爾冬的設計稿賣出去了,竟然還住在這樣的地方,看來是沒有賣到好價錢。

房靜竹果然在家裡,她一打開門看到聽溪和江年錦一起站在門外,她就猜到他們上門的原因了。

靜竹看了一眼聽溪,眼皮耷拉下來。

她說:“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披件外套,我們外面去說。我媽在。”

聽溪點頭。

江年錦在靜竹小區門口的一個咖啡廳裡定了個小包廂,環境雖然也很一般,但是最重要的是很安靜。

聽溪和靜竹面對面的坐着,爲了不給靜竹壓力,江年錦一個人坐在了一旁。

靜竹一進屋就開始哭。哭的聽溪心裡也莫名的難受,她看了一眼江年錦,江年錦沉着臉,並不爲所動。

也是,在他眼裡,傷害了聽溪和陳爾冬的人,都不值得同情。

“聽溪,我對不起你。都是我,讓你受盡了委屈也受盡了痛苦。”靜竹說着,又想跪下來,結果被聽溪攔住了。

“我不要你下跪,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那你就和我說清楚。”

靜竹啜泣着點頭。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可是……”靜竹含着熱淚的眸子往江年錦坐着的方向掃了一眼,似乎,即使江年錦坐的那樣遠,對靜竹而言,依舊是一種負擔。

聽溪看了看江年錦,江年錦接到了聽溪的目光,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起身走到聽溪的面前,當着靜竹的面,圈住了聽溪的身子,俯下身來親了親聽溪的面頰。

聽溪一陣臉紅推他的時候,他拍了拍聽溪的腦袋,說了句:“那我去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聽溪點頭。

屋子裡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更安靜了。

“靜竹,現在你可以說了,是你把設計稿給莫向遠的?”

“是,是我給他的。”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真的是爲了錢?”

靜竹搖頭,拼命的搖頭。

“不是爲了錢,那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