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葉睞娘也見過李璡的母親幾次,是個很美的女人,膚色極白,也很年輕,與蒼白纖弱的煙秋月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是婆媳,葉睞娘算是明白了李璡那雙惑人的眼眸是從哪裡來的,有這樣一個婆婆真是壓力山大啊~
只是葉睞娘也聽說李璡的母親齊氏出身不高,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家裡婢生的庶女,娶這樣出身的妻子,可見李璡的父親在家裡的地位了。再看到齊氏身上那斑斕的衣裙,和在煙秋月面前頤指氣使的作派,葉睞娘現在有些理解李璡當初想要到國公府做嗣子的緣故了,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父母,但這樣的母親只會讓早慧的李璡感到難堪吧?
到京城已經是暮春時節,張氏與李家在城門處道別,李夫人似乎與張氏頗爲投緣,拉了手囑咐過幾天請她和嫂子譚氏到府上一敘。
“睞娘妹妹,”煙氏看着站在張氏身後的葉睞娘,過來道,“這一路多謝妹妹每晚的簫聲,有了妹妹的簫聲陪伴,我竟然夜夜都能安然入夢。”
“六少奶奶不必客氣,睞娘不過是晚上無聊,打發時間罷了,沒有驚擾到大家已經是萬分慶幸了,”葉睞娘每晚吹簫,確實是爲了舒散神經,助人睡眼,但爲的是自己一家,沒想到這兒還有位知音。
“不論怎樣我都要謝謝你了,”想想連着數日休息好了,煙氏的氣色好了許多,“你若不嫌棄,就叫我姐姐吧,太太奶奶的聽着外氣,以後閒了就到我那裡去走走。”
“睞娘惶恐,”葉睞娘沒想到無心插柳,竟然得了份善緣,“姐姐莫要嫌睞娘不知禮數纔好。”在這位淑女典範面前,葉睞娘還是有些緊張的,生怕自己的言行被認爲是沒有教養。
“好了,有什麼可說的,”齊氏不悅的瞪了兒媳一眼,“坐了半月的車,骨頭都散了,還有力氣在嘮閒話?!”
“睞娘見過李三夫人,”葉睞娘彷彿沒有看到齊氏的不悅和煙氏的尷尬,襝衽一禮,“這一路還要多謝夫人的照拂。”
“嗯,小嘴倒挺會說,”齊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扶了丫頭上了自家馬車,“成晚上曲子吹的半死不活,竟然還有人誇吹的好,真是稀奇了,”說罷齊氏跺了跺車板,“還不走,咱們府上可沒有那麼多的馬車專門聽少奶奶使喚~”
“睞娘妹妹見笑了,咱們改日再聊,”煙氏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
“姐姐自管去,回去後多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得閒就請府上的碧波姐姐到我家裡去一趟,妹妹還有個調理睡眠的法子,到時寫與姐姐。”
這個婆婆看來也是個極品,葉睞娘爲煙氏一嘆。
張氏滿意的看着與煙氏竊竊低語的侄女,自己侄女這一點真是不錯,與誰都能談的來,知道交好李璡的夫人,以後未必不能找個好人家。
“讓開,讓開,五城兵馬司大索,”張氏一行正要上車,忽然城門處一片混亂,伴隨着人喊馬嘶,葉睞娘嚇了一跳,扶住張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快去老爺那兒看看,”煙氏也是剛上車,挑了簾子吩咐車外的婆子,回頭安慰地上的張氏一家,“葉太太不必擔心,怕是兵馬司要拿什麼人,咱們這樣的人家他們不會亂來,只管等着就是。”
張氏惶恐的點點頭,緊緊拉了葉睞孃的手,嘴裡喊着葉志恆,“志恆快讓你姐姐帶了圢哥兒到這兒來,”因爲是遠行,秦氏把大孫女芙娘留在自己身邊,只讓葉書夏帶了半歲的小兒子出來,雖然心裡不忍,但能讓她跟着出來而不是通房跟着,已經是秦氏通情達理了。
傾刻隊伍前面有管事樣子的人跑過來,“各位太太不必擔心,只是大理寺跑了個犯人,現在五城兵馬司的哨衛們正在追捕,一會兒過來檢查了就可以放行了。”
葉睞娘踮腳往前張望,只見襄國公李宥坐在馬上,馬前一個戎裝的男子正拱手正他說着什麼,只見襄國公懊惱的揮揮手,那男人一禮之後自帶了身後的士卒圍了後面的馬車。
“怕是要一輛車一輛車的檢查了,”葉睞娘蹙眉道,“連襄國公的車馬都不能倖免的話,怕是跑了要犯。”
“跑了要犯憑什麼搜咱們的車?”齊氏按捺不住大聲道,“這可是襄國公、輔國將軍兩府的車駕,誰給他們的膽子,誰給他們的權力?”
現在京中的局勢已經緊張到這種地步?煙秋月面色一凝,朝堂上的事她比一般的女人知道的多些,也知道太后雖然歸政,但實權仍然掌握在太后一族手中,皇上的政令只要不如他們的意,就不可能推行。
這五城兵馬司是新皇的人馬,現在這麼大規模的追拿一個人犯,怕真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伯父既然不阻攔,必是有攔不得的理由,咱們還是配合吧,”煙氏輕聲勸着婆婆。
“我說老三家的,到底怎麼回事?竟然連咱們將軍府的車都敢攔?”前後幾輛車上的太太們都挑起了簾子,“若是咱們將軍府的名頭不管用,你不是有個閣老家的姑娘做兒媳麼?”
真是一羣極品無腦啊,這個時候還來諷刺挖苦。
“伯母,咱們還是先上車吧,這大街上這麼站着不成樣子,”葉睞娘扶了張氏,目光卻看向煙秋月,“讓姐妹和三哥也在這兒等着吧,襄國公大人都同意查檢了還有什麼人要抗命?”
在京城葉家不是典型的外來戶,這個時候夾着尾巴做人是最安全的,張氏點點頭,吩咐僕婦和下人配合哨衛的檢查,而葉志恆和張如彬則在各自妻子的車前守着馬車。
葉睞娘坐在車裡挑了車簾向外看,只見那些兵士有條不紊的檢查着車輛,並沒有什麼逾矩的行爲,遂放下心來,這京城的公安局還是畢竟有職業道德的。
“你們做什麼?連老孃的車都敢查,”忽然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該死的殺材,你是那個衙門的,小心我叫我兒子參你!”
“標下是五城兵馬司的賈連城,官任尖哨把總,太太若是有冤,儘可以讓你兒子告我,”那聲音帶着金屬質地,冰冷沒有一絲感情,“但今天標下奉上峰命令來搜檢人犯,無論是誰都無權阻攔。”
葉睞娘凝神細看這個叫賈連城的男人,不過二十歲之間,身量不高,有着軍人健碩的體魄,說話時眉宇間透着股剛毅之色,想來是與這位囂張的貴夫人槓上了。
“呸,不過是個把總?有七品沒有?你知道我們是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齊氏聽見眼前的人自報名號,心裡那絲怯早拋到雲外,“你上司是誰?叫他來,你還不配與我說話~!”
“標下是朝廷命官,奉了軍令行事,夫人若是不滿,自可到五城兵馬司去告,若是要阻攔標下搜尋犯人,不論您是誰家的幾品命婦,標下都要請您到衙門一趟,說清楚爲什麼要延誤時機,阻攔兵馬司捉拿要犯了。”
“母親,”煙氏面色發青,五城兵馬司的人態度如此強硬,怕真是有大案發生,“難道母親想被帶到兵馬司去?”
“要你教訓我?!”齊氏在賈連城那裡吃了憋,轉頭拿兒媳撒氣。
葉睞娘輕聲對張氏道,“伯母,不若請兵馬司的人先來查檢咱們的車輛吧,這樣咱們也可以先走一步。”
張氏點點頭,就這樣將着也不事兒,是非之地還是離的越遠越好。
“這位官爺,我們是洛陽來京投親的,車上還有老人和孩子,要麼您先來查我們的車,”
一個淺淺軟軟的聲音從車裡傳來,恍如清風拂過,賈連城回頭看時,只窺見垂下的車簾縫中一彎雪白的柔美的弧線,“既是這樣,兄弟們就先查這幾輛,讓他們男人把路引拿來~”
齊氏當時就卡了殼,前面襄國公府的,後面葉家的都老老實實的接受了盤查,獨她們輔國將軍府例外?“你去說,告訴她們你老子是誰?”
煙秋月坐在車裡紋絲不動,“媳婦既已嫁入李家,便是李家的人,這裡的事情有父親大人在,我們煙家也不便出面,何況文武自古不相統屬,還是父親出面好些。”
“你爹那個~”那個沒用的東西,齊氏杏眼圓睜,“你膽子越發大了,跟我犟上了,真以爲能給人家國公爺在做兒媳婦?”
“母親,這裡是街市,還請慎言,若被閒人聽去,只會影響相公的官聲,”煙氏壓着心裡的氣,“萬一傳來傳去讓有心人誤以爲真,怕將來更不好收拾。”她遇到這樣的婆婆,簡直就是秀才遇到兵。
“幹什麼呢?不想走了?!”李宓從前面跑過來,他是個胖子,這一路急奔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三叔,看把你折騰的,”前面車上的個婦人露出半邊臉,“還不是你家太太,硬在那兒擺什麼將軍府的威風,不然我們早就查完走人了。”
“你們,”齊氏忽的扯下車簾,想要出去罵,被兒媳緊緊拉住,“母親,且靜靜吧,這傳出去只會讓人誤會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