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是不願意,”葉睞娘看了上首的牛氏一眼,“當初我在珠玉滿堂未投一文銀子,可是姐姐和嫂子卻年年送紅例與我,現在珠玉滿堂的匠人也都學成了,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實在不多,可是卻依然送紅例送來,睞娘若是再有別意,真是無顏再回葉家了。”
這些人當初嫌棄自己,現在更是覥顏向自己伸手,憑什麼讓他們得逞?葉睞娘心裡暗笑,欺負人也看看對象。
“四弟妹真是娶了個好兒媳,”林氏是個站幹河沿看戲的,當然,若是今天事成,她肯定也是要湊上一份子的,現在不成,最生氣的也不會是她,“真是成了親也不忘孃家,四弟妹可要好跟連城媳婦學學~”
“二伯母怕是有酒了,我母親不但用心撫育相公和碧娘姐妹,對孃家人也是深情一片的,”反正四房與其他三房也沒有多親,聽溫氏的絮叨中對這幾房怕是隻有森森的怨恨,自己也不怕得罪她們,“舅母與表嫂們也都很敬重母親的,妾身也是從母親身上體會到,女子以夫爲天,但孝字也是不能忘的~”
“好了,”賈順綱聽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侄子娶的這個媳婦不簡單,輕咳一聲道,“珍娘也是一片熱心爲家裡考量,只是這些事原該三弟妹操心纔是,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成日議論家計,外人還以爲咱們賈家有多艱難~”他聽妻子說過葉睞娘有張侍郎兒媳的鋪子裡有份子,而且這鋪面還是因爲這個侄媳婦纔開起來的,當初也想着自家也摻上一腳,現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葉睞娘小口抿着碗中的湯水,就像李璡當初說的那樣,自己的背景和銀子,足以保障她在賈家不受委屈,當然,來自賈連城的委屈是再多身家也不能阻擋的,這事她回去慢慢料理,而在賈家,她不想看任何人的面色,這些人不配!
“母親,今天是媳婦說話太沖,”回到孝慈堂葉睞娘第一時間請罪,“只是有些事不能開頭,”她頓了頓,“還請母親責罰~”
“娘,嫂子沒做錯,”賈蓮碧立馬站出來幫葉睞娘求情,“那個珍娘什麼事都要算計!”就算是鋪子也要她們四房自己開纔是,賈蓮碧早就在盤算這個了,將來也能像葉睞娘一樣,帶了鋪子裡的股子做嫁妝。
“快坐,你沒做錯什麼,”溫氏恨恨道,“以後我不知道她們想幹什麼?哼,一羣看不得人好的賤人~”再開間鋪子與張家搶生意,那還不把張家得罪死了?自己兒子可是還想往上走呢,雖說文武不是一個路子,但人家想踩死自己這樣的人家還不是擡擡手的事?擋人財路無異殺人父母,這些人是又想來害自己了。
這樣的事怕不會一次就結束,牛氏和三房都不會這麼輕易就干休的,牛氏是因爲長期強勢慣了,不能容忍別人的違逆,而三房則是想錢想瘋了,不然也不會幾次到珠玉滿堂踩點。
“不是媳婦固執,唉,是這其中的牽扯太多,”葉睞娘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我跟母親說實話,這鋪子全算下來,投的銀子怕是要有個千把兩,還不說還要專門派人到江南採買各色寶石,”她滿意的看着溫氏驚愕的臉,“這麼多銀子,若是有個萬一,咱們一家可怎麼過活?”
這下連一邊喝茶的賈連城都望了過來,葉睞娘一笑道,“相公也是在外行走的,德化大街鋪面的租金有多貴想必也聽過,一年就要兩百兩銀子,加上那些珠玉,哪一樣是便宜的,這種生意,一般的人家根本做不了,我和姐姐與是因爲有表嫂願意出資,纔敢做的,”生意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當然,現在自然往大里說。
“睞娘說的是,”溫氏沉吟道,“沒有那金鋼鑽咱也不攬那瓷器活兒,你三伯母若是個有成算的,怕早就發家了,還等到現在?”想拿着四房的銀子賺錢,虧她想的出來,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年年有銀子分,又不用出銀子,跟白撿有什麼區別?自己難得才過上這麼安逸舒適的生活,纔不想再起風浪。
看溫氏目光堅定,葉睞娘放下心來,在這個家裡,她的頂頭上司就是這個婆婆了,一個“孝”字壓下來,有理也是沒理。
從溫氏那兒回來,賈連城臉色一直陰晴不定,葉睞娘也不去問,只是喊來常媽媽檢查明天回門時的節禮,或許是前世很少感到家庭的溫暖這一世葉睞娘格外重視親情,對自己親人也力求寬容以對,“好了,明日一早你要看着她們裝車,都早些歇着吧。”
因葉睞娘不喜歡屋裡有人值夜,尤其是出嫁以後,所以屋裡的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些人不必理會也就是了,”賈連城輕聲道,“母親說話有時誇張些,但,伯母她們~”
“妾身知道,”葉睞娘笑着過去鋪牀,賈連城對那幾房也同樣有怨言的,只是不好明說罷了,畢竟誰也不願意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起碼在外人看來,四房也是得了大伯一家的扶助才走到現在。”
反正大家在對待賈家其他幾房的態度上已經達到了空前的統一,這樣也好,有了這一層,他們五個人的感情反而會進了一步。
出嫁的女兒不好在孃家過年,所以過了臘月二十三譚氏便派了將張如彬一家請到自己府上,今天也是葉書夏回門的日子,看到兩個女兒先後進門,張氏喜得嘴都合不住,難得一家子都到齊了。
葉睞娘一進門就聽說了蘇璃有喜的消息,更是喜出望外,拉了蘇璃笑道,“我說吧,早晚都會來的,這下安心了吧?”
蘇璃被她笑得紅了臉,“你莫要說我,你呢?我可等着做舅母呢~”
葉睞娘心裡一沉面上不動聲色嬉笑道,“又不是沒人叫你舅母?你且等着當娘就好了~”
蘇璃有妊的事自然成了衆人關心的焦點,倒是解了葉睞娘被張氏和葉書夏細問婚後生活的擔憂,一日下來倒也開開心心的樂呵了一番。
“你們也是,哪裡就這麼多規矩?快扶少爺回去歇着,”溫氏看到步履蹣跚的兒子,急忙道。
“想來是在親家府上高興多喝了兩杯,放心,連城就算醉了也不鬧騰的,你也去歇着吧,”一個新年下來,溫氏對葉睞娘再無初時的挑剔和逼索,幾次試探下來,她發現就這麼呆着,再對兒媳好些,什麼都會有。
“扶少爺在榻上躺下,讓永媽媽熬碗解酒湯來,”葉睞娘無奈的看着目光渙散的賈連城,這回他可是真醉了。
“不用,我不喝,我要喝水,睞娘,三哥比我還醉呢,”賈連城酒醉話就多起來,懶懶的倚在榻上,“現在怕是都站不起來了,不過我那個連襟酒量倒是很不錯,也不像大舅子那樣只知道傻喝酒。”
葉睞娘受不了他的酒味,強忍着沒有離去,看着錦色和李子幫他擦洗手臉,“我哥哥是個老實人,平時也不出去交際,哪像你一個兵痞子,你忘啦,咱們新婚那晚上你就喝醉了。”葉睞娘放緩聲音。
“是嗎?”賈連城仰面躺平,蹙眉道,“那天我沒喝多少酒啊,都是老何幫我擋的,還有小許,都是我隊裡的兄弟。”
葉睞娘示意李子她們出去,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扶了賈連城喂他喝了幾口,“想是我記錯了,我記得你進了房就睡着了,以爲你醉了,原來只是太累了~”
“是,我是累得很,心累,”賈連城拿過茶碗一飲而盡,軟軟的倒在榻上,“太累了,真是太累了~”
葉睞娘幫他把頭髮散開,“是家裡的事讓你煩心了?是不是葉睞娘哪裡做的不好?還是你根本不想娶她?她不是命硬的很麼?”
賈連城將頭轉過來,呵呵一笑,“什麼命硬命軟的,只有那麼愚昧的婦人們纔信那些,”今天他的話格外的多,“若不是因爲有這麼個說法,哪裡輪的到我娶她?你說是不是?就算我比那幾個沒用的東西強得多,也是輪不着的~”
原來他根本不信這個?葉睞娘纖長的手指劃過他剔羽般的濃眉,“那你還有什麼累的?你的妻子相貌不差,嫁妝不菲,也能幫你持家,爲什麼還會累呢?你這話我卻不信,世上貪心的人才會累。”
“你說的真對,”賈連城直起身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目光滑過她微揚的長眉,挺直的鼻樑,那粉然的脣瓣脣線優美,他忍不住拿手指在上面蹭了蹭,眼睛卻被蝶翅般的睫毛吸引,那排濃密的黑影下是兩潭溫潤的湖水,那是他喜歡的,賈連城一陣恍惚,這人明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葉睞娘在自己面前總是淺淺的笑着,從來沒有像她這樣瞪着自己,“我就是太貪心了,我知道配不上她,可是卻想着她能陪在我身邊,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樣,我不討厭她,一點都不討厭~”賈連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