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露臉

高文秀臉色青了半晌,到底接過度牒,簽字蓋章了。

高燕燕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可要拿回度牒時,高文秀卻道,“你既挑在重陽這日回來,少不得要送你爹一份見面禮。否則萬一給人問起,讓我臉面往哪兒擱?三千兩,不能再少。否則我寧肯毀了這度牒,也不讓你如意!”

高燕燕臉都氣白了,瞪着他半晌,忽地悲憤大笑,“好好好!果然是高家之秀,連親生兒女都能當成買賣來談。果然是好魄力,好狠心!”

她拔下頭上鳳簪擲了過去,“這是老爺送我的御賜之物,遺失便是重罪。你可以此爲憑證,去任一昌隆錢莊以戚家名義支三千兩出來。錢到還簪,可還如意?”

高文秀接了鳳簪看清內造的標識,確認女兒沒有撒謊之後,這纔將度牒遞出。

高燕燕牽着小和尚離開,只是在轉身前,又問了一句,“父親,你總是口口聲聲說要光復高家門楣,爲此,也不知犧牲了多少家裡人。可您真的是爲了高家嗎?還是爲了自己的錦繡前程,升官發財?”

高文秀理直氣壯道,“我既是高家,高家既是我!我有錦繡前程,能升官發財,就是光耀高家門楣!”

呵,呵呵。

高燕燕嗤笑出聲,再不發一言,只牽着小和尚悄然離去。

只是在上車離開前,小和尚最後看了金陵行宮一眼,然後把手上一直捨不得吃的糕點,送到高燕燕嘴裡,“阿姐,你嚐嚐,好香。”

高燕燕摸摸他的小光頭,心中酸楚,把瘦成小猴兒般的孩子攬到自己懷裡,“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小和尚卻很是固執,“阿姐不吃,我也不吃。那個小施主都要跟她阿姐分,我也要跟阿姐分。”

高燕燕心中一暖,張嘴小小咬了一口,讚了聲好吃,又往他嘴裡送。

小和尚這才肯吃,一口下去,頓時笑眯了眼,又軟軟倚在她懷裡問,“那小施主是姓寧麼?”

“是。不過阿弟,你不用叫她小施主。叫阿妹,或小阿姐好了。反正阿姐會想辦法讓你還俗的,只是可能還要假裝一段時日。”

小和尚卻嘿嘿笑了,“她就是小施主,因爲她是第一個向我佈施的人啊,師父說,這樣的都得叫施主。不過往後,我跟着阿姐,就不是真的小和尚,而是假的小和尚了,所以我不會再把別人當施主的。我聰明不?”

高燕燕本來心中還有諸多悲憤和傷感,卻被他這童言稚語逗得消散了大半,撫摩着他的小光頭道,“我家小阿弟,最聰明瞭!等回了山東,你好好跟着你姐夫習文練武,往後光耀高家門楣,就靠你了。”

小和尚驚道,“不是有爹嗎?他那麼愛光耀門楣!”

高燕燕噗哧笑了出來,隨即不屑道,“他那樣心胸狹隘,自私自利之人,走不長遠的。我們高家赫赫威名,可不能敗落在他手上。阿姐就等着,等你將來學好了本事回去,把他們統統踩在腳下!”

小和尚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阿姐你這麼兇,姐夫不怕你麼?”

高燕燕臉上微紅,“小壞蛋,連阿姐也敢打趣,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於是,她心頭的最後那一絲憤懣,也煙消雲散了。

離開金陵的高家姐弟,只覺天高海闊。而留在金陵行宮的高文秀,正與人舉杯,暢談詩詞。端的一副風度翩翩,一派謙謙君子。就連寧芳,都被這位府尹大人的風姿迷惑。

又在聽說這位府尹大人也是家道中落後,全靠自己一步一步幹到如今的位置,更加敬佩。

然後她這兒正仰慕着,被仰慕者也剛好說到她了。

“這首署名溪下客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是誰寫的?”

寧芳小臉一下紅了。

那,那正是她呀!可這是要表揚,還是要批評啊?

寧芳有點心虛,不太敢答。

想參與重陽詩會,需要有一定身份,但並不是每個有身份的人,都會寫詩作詞。可既然來了,也不能不應個景。就算不會寫詩,但能“寫”一首詩就行。

寧芳到底年紀還小,就算給本家學堂誇她字寫得不錯。但因爲習字時日尚淺,所以她便挑了唐代大詩人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這首廣爲流傳的簡短小詩來書寫。

“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通詩只有二十八個字,筆劃也沒有特別複雜和冷僻,寧芳一次書寫成功。因女孩兒不好透露自己芳名,就以下溪村名,給自己起了個雅號,叫溪下客,署了個名上交了。

但在坐的俱是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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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文秀從一堆詩詞裡,單拎出她的來問時,便有人看出門道了。

“筆力雖然稚拙,但已經很有幾分骨力。若加以時日,必成大器。”

高文秀笑道,“難爲這號兒起的也有趣,是取自‘山下蘭芽短浸溪’麼?這是哪家兒郎,快出來解釋下!”

他是看出習字之人年紀不大,有心提攜,所以故意提出表揚來了。誰知竟會是個小姑娘?

寧芳還怕自己寫得不好,沒想到卻是得了誇獎,一時小臉漲得通紅。反倒是小寧茵,方纔親眼看她寫的這詩,此時便聲音清脆的驕傲道,“這是我二姐寫噠!”

衆人詫異了。

原以爲能有這般筆力的必是個男孩子,沒想到卻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而且還取了那樣一個有詩意的號,半點不帶脂粉痕跡。

高文秀原本有些不信,可聽說這是去年新科進士寧懷璧的女兒後,神色和緩了幾分,“那這是用你父親的號?”

寧芳紅着臉輕輕搖頭,略有些結巴道,“這,這其實是我家鄉下一個村子。因去年曾陪家母去下溪村養過半年的病,便以此爲號了。那兒有條玉帶溪,上游便叫上溪村,下游便是下溪村了。”

衆人莞爾。

虧他們還以爲多有意境,原來竟是想太多!

只高文秀臉上有些不好看,因爲寧芳這字偏偏是他自己提出來了,又不好打自己的臉,便道,“你小小年紀,便有此成就,今日也可登一回菊花臺,以示勉勵。”

譁!

這下場中無數道或是羨慕或是妒忌的目光頓時看了過來,這菊花臺顧名思義,是用菊化環繞,圍成一個花臺。

每年來參加重陽詩會,表現好的未婚男女都有機會上一次菊花臺,拿着自己的作品,展示頌讀一番。每年來參會的人少說也有二三百,可能上去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可是個極佳的露臉機會,若寧芳第一回來就上去了,還是這麼小小年紀,遠的不說,在金陵城,她的才名就徹底傳揚開了。將來說起親事,都比別人容易些。

可寧芳卻想拒絕。

明天,就是明年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