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芳當然不知道,寧守信今早在花園裡,還聽到辛姨娘和丫鬟說的幾句悄悄話。
那美貌丫鬟,也就是碧水道,“……姨娘爲什麼不告訴二爺和太太,您在京城還有好些手帕交?象那王翰林的千金,後來嫁到吏部侍郎家的,不就跟您極好嗎?”
辛姨娘卻一聲嘆息,“縱是說了,難道能讓二爺一個大男人去拜見深宅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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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守信也就是那時,才忽地起意,要管這檔閒事,把辛姨娘弄上京城的。
早就聽說這辛氏曾在京城滯留了好些年,卻不料她跟這些名門千金還有些交情。而翰林院,吏部,可都是掌管考生及日後分配的要害地方。如果把她弄去,豈不能助一臂之力?
想着自家小兒子,寧守信決定賣辛姨娘一個交情了。只這話卻不好明說,只待回頭,暗中提點她幾句纔是。
反正安哥兒體弱是事實,多子多福也沒錯,只要能把寧四娘說動,這事就算辦成了。
誰知寧四娘聽他那話,卻道,“公不公的,由我說了算!不過夏氏,你須記得,我說要加三成收益,是必須從田莊出產的收益。不許你變賣首飾,更不許你回孃家要。你若是做不到,趁早說了。我就是拼着做個狠心婆婆,讓二郎怨我,也非得把芳姐兒留下不可。”
寧守信聽了頭一句,原本還有些不高興,可聽到後面,他卻幸災樂禍起來。斜睨着又驚又怕的夏氏,還添油加醋的恐嚇她。
“那田地出息本就有限,最好也就一百兩。別看三成不多,也就三十兩的樣子,可萬一遇上老天不作美,颳風下雨什麼的,別說加三成,能不減三成就謝天謝地嘍!我看呀,你還是把孩子留下吧。我瞧這丫頭倒有幾分靈氣,四姐兒你若捨得,不如給我帶回金陵去,跟姐妹們作伴,日後也能謀個好前程。你三叔雖然沒用,但既說了這話,總也不至於誤了這孩子。”
這番變故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連寧四娘也愣了。
寧四娘自小就是在金陵長大的,自然知道那邊寧府可比樑溪強了十倍不止。
不說吃穿用度上的見識,那邊日常來往的閨中姐妹也多是官宦世家,若能在那樣的環境下薰陶長大,對寧芳的前程可是太有好處了。
可這樣的好事,卻被寧芳果斷拒絕了,“我不去!我就跟着我娘!”
寧守信完全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問寧四娘,“小丫頭不懂事,四姐兒,你說可好?”
寧四娘,顯然有些心動了。
寧芳是她嫡親的第一個孫女,就算是個女孩,也是寧四娘真心疼愛並且看重的。身爲一個大家長,她自然更看重孩子的前程。
看祖母意動,寧芳急了,拼命搖着夏珍珍的手,“娘你說話呀,說話呀!”
她倒不是不明白這麼做的好處,只是對於夏珍珍來說,如果她就這麼答應了,那往後在寧守信及寧家人跟前,可就再也擡不起頭來了。
夏珍珍被女兒催得心慌意亂,終於結結巴巴張了嘴,卻道,“我,我還有兩個女兒……”
她本意是想說,三個孩子應該一視同仁,沒理由拆散一個。可聽到旁人耳中,卻象是貪心不足了。
寧守信當即嗤笑起來,“你要三個女兒都去金陵也行,你若能在那田莊掙出三倍的銀子,我就把你三個女兒都帶去!問題是,你有這個本事嗎?”
夏珍珍漲得臉通紅,鼻尖都沁出汗來,笨嘴笨舌的努力解釋,“我,我不是這意思……”
“我諒你也沒這個本事!”寧守信越發不屑的白她一眼,“你呀,就老實在鄉下好生呆着吧。等過上十年,等幾個姐兒都大了,便允你回來替她們發嫁。總之寧家,不會缺了你一口飯吃。”
這樣的話,也太欺負人了吧?若是這樣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兩樣?
可不管寧芳再怎麼生氣,再怎麼打抱不平,夏珍珍要是不爭氣,不出聲,她又有什麼法子?
“娘你說話,說句話呀!”寧芳都急哭了,大眼睛裡含着眼淚,生怕她娘又跟從前一樣,懦弱膽小的低了頭。
可是夏珍珍,夏珍珍一張臉在由紅變白之後,她渾身顫抖着,卻只說出一個字,“好……”
寧芳心裡一涼。
連寧四娘都失望之極。
原以爲這個媳婦到底還有份爲人母的剛強,願意爲了孩子爭一爭,怎麼這麼容易就屈服了?
寧守信滿臉得意,“這樣纔對嘛。正好芳姐兒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就搬到我車上去……”
“不!”話音未落,卻是被人打斷了。
夏珍珍緊緊抓着女兒的手,一雙眼睛裡象是噴着火,“我,我女兒只跟着我!我,我答應你。三倍,那是三百兩嗎?我……我掙就是!”
寧守信愣了,寧四娘卻是有幾分喜出望外,還有點不敢置信,所以,她還得確認一下,“夏氏,你真要帶芳姐兒去鄉下,掙那三倍的出息?”
夏珍珍渾身抖得厲害,連舌頭似也打着結,“我娘說,說沒孃的孩子,可憐……我,娘,我,我如果還能掙得更多,能,能給芳兒她們嗎?”
三倍連寧四娘自己都不敢保證,她還想賺得更多?
寧守信越發嘲諷起來,“你要能賺出三倍,別說你三個女兒來金陵,就是她們的嫁妝,按寧家規矩,一人三千兩,我也全包了!”
誰知夏珍珍很認真的看他一眼,又順又溜道了句,“口說無憑。”
寧守信意外之餘,這才記起她原是商戶出身。想來做買賣的人,就是小氣,什麼都喜歡白紙黑字寫上才踏實。
不由得對夏珍珍更加瞧不起,也不等她把話說完,就道,“行啊,咱們就立份字據,你做得到,我出九千兩,你做不到,就在鄉下呆一輩子!”
爲防夏珍珍反悔,他還主動提起筆墨,刷刷刷就立了份字據,把大名龍飛鳳舞的簽上,就把筆塞給夏氏,“籤吧!不會寫字摁手印也行。”
“我會寫字!”夏珍珍忿忿瞪了他一眼,認真簽下自己的名字,竟是意外的工整。
擱下筆時,她終於說出自己憋了半天的話,“不過,我女兒的嫁妝,我自己會掙!”
好!
這才象我寧佩的媳婦。
寧四娘眼中帶着淺淺驕傲,把字據收了,還讓徐媽媽親自捧了個空匣子過來,打上封條鎖好。
寧守信見此纔有點後悔,這賭約會不會立得太大了?
可想想下溪村那個小田莊,他又覺得不太可能。除非是夏氏在地下挖出金子,否則怎麼可能突然賺出三倍的利息?
如此一想,他又心安了。
等此事一成,那辛姨娘只怕要感激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