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金蘭

把南湘兒徹底訓得老實下來了,夏珍珍纔有空到王家太太跟前賠不是。

“不好意思,我一時沒忍住,發了脾氣,讓您見笑了。”

寧芳簡直不敢睜眼看。

雖然她並不覺得夏珍珍有錯,可在世人眼中,她娘這樣一番作爲,實在是太不符合高門大戶端莊溫良的婦人準則了吧?

寧芳倒不怕丟臉,而是怕那位王家太太會斥責她娘,或是露出鄙夷目光,傷到她孃的心,這幾乎是一定的。所以她已經在絞盡腦汁的想着要說些什麼,替她娘把場子圓回來。

誰知,就跟夏珍珍方纔驚掉了一地人下巴一樣,這位冷冷清清,素雅端莊,一看就極重規矩,又不好親近的王家太太也驚掉了一地人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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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面不改色的起身,靜靜看了夏珍珍幾眼,忽地微笑起來,甚至還主動拉起她的手!

“你很好,非常好。若不嫌我癡長你這些年紀,認我做個姐姐如何?”

呃?

夏珍珍有點暈,她怎麼發一通脾氣,這王家太太似乎還看上她了?

寧芳瞪圓了小眼,更是不會說話了。

只夏珍珍素來是個率真性子,見王家太太這麼說,便老實道,“我有四位兄長,卻從未有過姐姐,若您不嫌棄我蠢笨,我自是極願意做您妹妹的。只我夫家雖是書香門第,我卻是出身商賈……”

王家太太卻執着她手不放,“英雄不問出處。你我既然投了緣,何等出身又有何要緊?再說這世上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瞧妹妹行事,卻是許多大戶人家閨秀千金都趕不上的。既然你不嫌棄,那你我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義結金蘭!我孃家姓管,單名一個奉字。不是鳳凰的鳳,卻是信受奉行的奉。今年癡長四十有一,請問妹妹貴庚?”

她這噼裡啪啦一大串,夏珍珍其實沒怎麼聽懂,只稀裡糊塗答道,“我叫夏珍珍,夏天的夏,珍珠的珍,今年二十七了。夫家姓寧,金陵寧氏,我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是我生的,兒子是養在我名下的。”

寧芳直想捂臉。

她娘也太實誠了,這樣就把老底都交待光光啦。

但這位王家太太聽了卻很滿意,直接從手上擼下一隻玉鐲,套在了夏珍珍手上,“既是夏家珍珠,那我這鐲子倒也當得起,算是送給妹妹做見面禮了。”

夏珍珍或許不夠聰明,卻出身大富,極爲識貨。一看這玉鐲便是上等羊脂白玉雕成,且油潤細膩,想是戴了多年。

這樣貴重之物,她倒也不是沒有。只這回出門乃是奔喪,並沒有帶太多貴重之物。

半天才從箱子裡翻出一對珍珠插梳,赧顏道,“這回我是帶着外甥女兒奔喪,不好帶太貴重的珠寶,最值錢的也就這一對插梳了。姐姐先收着,回頭我再補一份大禮。”

王家太太卻是毫不介意,“咱們姐妹相交,貴在知心,你若跟我客套這些,倒是俗了。我看這珍珠就很好,跟你的名字也應景。否則,論理我既當你一聲姐姐,你這兩個孩兒我豈不也得打賞?只我卻委實沒帶合適的東西。哎,要不你倆過來,我教你們個乖。”

喲,還有這等好事?

寧芳到底是女孩子,比男孩子容易拉得下臉,頓時笑拉着寧紹棠過來見禮,“請大姨指教!”

王家太太望她笑了,“你這丫頭,小聰明是有一些,卻也不夠聰明。象你方纔,知道勸着哥哥姐姐們是對的,可你那話落在有心人眼裡,卻有幾分顯擺,象是踩着哥哥姐姐,顯得你多懂事一般。”

寧芳聽得小臉微紅,細細一想,卻也有理。

王家太太又道,“再說那燈罩雖不值錢,可人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今日你姐姐是要個燈罩,改日要個寶石,又或者要份前程,到時你又當如何?”

寧芳聽得心生警醒,忙恭敬道,“請大姨教我。”

王家太太道,“若這樣事,再有下回,你儘可以笑說,‘平日家裡多少值錢物件都沒人稀罕,這會子倒爲了個不值錢的燈罩在外頭爭執起來。可見是嫡嫡親的一家子,否則再不肯如此!’”

寧芳眼睛一亮,對呀!

如此談笑間化干戈爲玉帛,且不傷和氣,又不落自家顏面,關鍵還能把南湘兒給堵回去,果然是極好的。

她聽着喜不自勝,謝過教導。在心內細細琢磨,以後如何舉一反三。

此時王家太太又說起寧紹棠,“你一個哥兒,不論年紀大小,在外頭公然和姐妹爭執,首先就落了下乘。無怪乎人家要罵你小雞肚腸,不夠爺們了。”

寧紹棠滿臉通紅,“我知錯了。”

王家太太道,“但你知錯能改,又知道護着嬸嬸,這是極好的。且一開始你便知道抓着要領,說你姐姐此時服喪,不好用這些華服美具,都是對的。只後頭爲何不能大大方方補上一句,‘若姐姐實在喜歡,莫若等到回去之後,弟弟再給你尋個更新鮮的可好?’豈不又顧着府上顏面,又不必委屈自己讓她,還能把她餘下那些廢話全堵了回去?”

寧紹棠恍然!

眼下在外頭,不妨說些漂亮話,先哄着南湘兒。至於回去給不給她,給她怎樣的,那都是回了家關上門之後的事,何必在外頭鬧得這樣難看?

他領悟過來,也連忙深深一躬,謝過教導。

王家太太道,“你們倆都須記住,往後不論何時,只要與人爭執,你先動了怒氣,便已輸了大半。尤其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的,一時熱血上頭,極易惹禍上身。一定要切記,切記!”

這樣的金玉良言,確實值得牢記。

寧芳兄妹倆再拜再謝。

王家太太教訓完了,素手一揮,“天也晚了,你倆先回去歇着,好好想想這道理。我跟你們二奶奶,今晚要秉燭夜談!”

被反客爲主打發走的小兄妹不敢反抗,老實走了。只寧紹棠到底忍不住,跟妹妹私下嘀咕了幾句。

“管姓並不常見,但有名的皆是世家。雖不知這位姨母出自哪個管氏,但絕非普通人家。”

廢話!

看名字就能看出來,哪個尋常閨閣女子不叫花兒朵兒,珍兒珠兒的,反而叫奉的?還是信受奉行的奉。

這原是佛經裡的一句話,“一切大衆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意思是接受教誨,虔敬奉行。

要不是寧芳替祖母抄過經書,還真不知道這句話的出處。

雖不知是否這位管家大姨的爹孃信奉佛教,纔給女兒起的這個名字,但無論如何,能給女孩兒起這樣名字的爹孃,一定是讀過很多書的人。

好比寧四娘,她的閨名也不是尋常閨閣常用字,而是用了一個渢字。

據說是因爲生她的那天,起了很大的風。父親就以“空谷來風,有氣渢渢”來給女兒定了這個閨名。

所以從這一個名字,寧芳就能很肯定的推斷出,管家姨母應出生於頗有底蘊的書香大族。否則就象夏珍珍,就算她去把佛經抄上一千一萬遍,也無論如何不會想出給女兒起名叫寧奉。

只這樣的人,怎麼會忽地看上夏珍珍了?跟她結拜不說,還把人拉去秉燭夜談了?

寧芳倒不擔心管家姨母會把她娘帶歪,只是有點小擔心。咳咳,跟着這樣的大姨,她娘不要學得太聰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