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寧芳那還沒完全發育的豆芽菜身板,年已十五的寧萱正是如杏花初綻,少女最清麗美好的時節。
她不似寧芳那般有一股勃勃開朗的生命力,卻比寧芳更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通身如籠罩着煙雨般的嬌柔,最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和佔有慾。
就算寧萱已竭力低垂着粉頸,仍感受到了皇上咄咄的目光。
她不是小姑娘了,自然明白這種目光意味着什麼。所以很快兩頰飛紅,只並不是女孩兒家的嬌羞,而是悔憤!
一則是後悔,不該貿然開這個口,引起皇上的注意。二則憤怒於她明明說的是件嚴肅無比的事,連枯坐後宮的吳太妃都爲了雪災擔憂,爲何身爲天下共主的皇上不去注意這些,反倒注意起她一個小女子來?
說得難聽些,簡直是重色輕民!
可寧萱的心事永泰帝無從得知,反因她的臉紅,當作是天子龍威的緣故,還頗爲自己的魅力自得。
“看來寧女史跟着太妃,着實長進不少,如此更應賞了。”
偷眼瞧見皇上那色眯眯的眼光,寧芳急得心頭快冒出火來!
寧家千方百計幫着女兒避寵,心意應該很明白了,怎麼皇上還是這樣?
真當天下女子都把他當寶麼?也不照照鏡子,自己到底多大年紀了!
纔想拼着觸怒龍顏也要打斷永泰帝的視線,一陣清潤明淨的笑聲再次響起。
慶平公主嘻嘻笑望着永泰帝道,“皇上,您天恩浩蕩,這倆丫頭承受不起,倒不如把這好人讓兒臣做了吧?只你倆可要想清楚,本宮可無權賞你們好吃的御菜,頂多就賞你們幾道宮外福來居的招牌菜,比如冰糖肘子醬鴨子,這些你們要嗎?”
寧家姐妹皆是大大鬆了口氣,二人忙道,“謝公主賞賜!”
慶平公主這一開口,永泰帝才覺不妥。
他方纔只是想示恩寧家姐妹,卻忘了天子一言一行,皆關係到朝政安穩。如果他輕易向寧家示好,尤其身邊還帶着程嶽,難保沒有人會多思多想。
反不如讓孫女出面,也算是還了寧芳替她說好話的人情了。
所以永泰帝不再爭執,只再看一眼寧萱道,“聽說你佛經抄得好,回頭抄一卷送到朕跟前來瞧瞧。”
寧萱不敢回話,寧芳咬了咬牙,覺得無論如何得斷了皇上對姐姐的念想。
於是微撅着小嘴,半是撒嬌半是爭寵的道,“從前在家,先生皆說我的字兒最好。皇上要不要也看看臣女的?”
要說永泰帝當了半輩子帝王,還是更喜歡這種被女孩子爭相討好的畫風。
尤其寧芳仰着粉嫩小臉,笑得臉頰肉鼓鼓的模樣,讓他又想起那個遙遠而甜美的女子,哪裡捨得拒絕?
“好好好,都抄都抄。若抄得好,朕還有賞,那時便不必推辭了。”
沒實現的事,寧芳自然痛快應下。永泰帝這才高高興興的走了,隨行人員自然跟上。
慶平公主大大方方走到寧芳面前,忽地伸手,極快的捏了捏寧芳臉頰,笑得又邪氣又迷人。
“既然要吃本宮的東西,是不是也該替本宮抄一卷佛經?明兒正好十五,這事兒可就交給你了!”
然後,她施施然走了。
寧芳怔了怔纔回過神來,自己貌似,大概,或許又被當衆調戲了?
可四下裡一掃,卻只收獲無數羨慕妒忌的目光。
如果可以,估計有大把的小宮女想取而代之。恨不得慶平公主那雙白皙如玉的手,能捏過她們的臉頰。
看着寧芳泛出粉紅的小巧耳垂,程嶽的脣不覺微抿。再看向她被人捏過的臉頰,心裡又沒來由的一股不爽。
長輩還在呢,豈容旁人放肆?
他都沒捏,怎能讓旁人去捏?女子也不行!
可眼下,也實在不是“報仇雪恨”的時候,所以他只能藉着錯身而過的短暫時機,在寧芳耳邊低低交待了句,“既已錐在囊中,何妨冒一個出來?也未必沒有轉機。”
然後,再度深深看一眼寧芳被捏過的臉頰,他大步走了。
從背影看,他與慶平公主二人皆是衣袂飄飄,風姿卓絕,一樣的養眼,也着實有幾分相似。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還是堂表親,就算有些相似也是應該的。
若將來自己有了兒女,能象他們一丁半點,估計都要高興壞了。好歹大家也算是遠房親戚不是?
寧芳腦子裡還在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寧萱已經着急了,“二妹妹,你看這可怎麼辦?”
真要抄經交給皇上嗎?
她可半點也不願意!
可寧芳回過神來,卻氣定神閒的給了她一句,“姐姐去挑一本最長的經書,慢慢抄就是了。”
至於她,則會用最短的時間,抄本經書明天就遞上去!
程嶽走前的交待,也是寧芳在開口“爭寵”時想到的。如果皇上一定要注意到她們姐妹,不如讓他注意到自己吧。
畢竟她年紀還小,皇上也沒辦法這麼快對她下手的不是?
至於寧萱,等到她在皇上面前表現得足夠搶眼了,皇上哪裡還能記得起這麼一個小美人?
但慶平公主也管她要經書是什麼意思?
就算寧芳給她也抄了一本,難道別人就注意不到她還要敬獻皇上?
別傻了,這話連寧芳自己都不會相信。
皇上乃九五至尊,一舉一動可謂是萬衆矚目,怎麼可能不惹人注意?
但既然慶平她堂堂一位公主敢要,身爲小小書女的寧芳又有什麼不敢寫的?
而在那邊,走開的程嶽,卻低低跟慶平公主搭上了話。
“看不出來,公主還是好佛之人。”
慶平公主笑了,“你我雖做了多年鄰居,但小程大人不瞭解本宮的地方還多的很哪。正如本宮也不明白,爲何小程大人獨對寧家那個小丫頭青眼有加?”
程嶽看她一眼,“公主不也對她多方迴護?”
方纔慶平公主開口幫香茜求情,寧芳只以爲她是想避嫌,但程嶽卻知,慶平公主其實是暗地裡設下了套。
如果永泰帝決定維護香茜,那麼替她求情之後,“好心的”慶平公主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再替寧芳求情。但如果寧芳這邊佔了上風,那她的求情就是個巨坑了。
事實也證明了後者。
慶平公主微微一笑,“本宮慣來憐香惜玉。莫非小程大人也是如此?”
程嶽淡淡一瞟,“臣雖不懂公主爲何如此自污,但未出閣的女孩子,名聲總是要緊。”
斷袖之癖,磨鏡之好,貴族裡並不少,但一般都會藏着掖着,起碼等到婚後再說。慶平公主剛剛重新回到皇宮,就說自己慣愛憐香惜玉,且在女孩子們表現得格外突出,這分明便不合常理了。
就算程嶽全家已經被過繼給了英王府,但骨子裡斬不斷的血緣,讓程嶽在看着慶平公主這樣優秀的後輩自污時,總覺得有些不忍心,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慶平公主心口忽地一酸,垂眸掩去眼中酸澀,幽幽嘆道,“自我回宮這麼多天,您是第一個肯如此勸誡我的人。”
這一次,她沒有自稱本宮,還對程嶽用了敬語。分明就是把他當作了家中長輩,而非外人。
程嶽心頭一軟,有些話便問不下去了,只道,“你若是想避開一些事情,光這樣自污可不是法子。倒不如擇個合適的,好生過日子也不錯。”
慶平公主初初回到京城的社交圈子,便急着自污,目的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怕被永泰帝隨手拿去指婚,做了政治聯姻的炮灰。
畢竟她的年紀在這兒放着,從前幽禁着可以不管,但既然如今放了出來,想必皇上心中是有數的。
程嶽覺得,與其跟皇上對着來,不如趁機擇個合適的好人家。
可慶平公主顯然另有打算,“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請您教教我,只要能拖過一兩年就行。”
程嶽想想,當真有個主意,“你倒也不必如何,只需找人說你這兩年流年不利,不宜婚嫁即可。若是不信……不妨弄出點事來。”
永泰帝老了,人變得越發多疑且迷信,這兩年總時不時召些和尚道士進宮清淡。
好在大梁朝的開國太祖,對前朝皇上寵信方士,煉丹修仙鬧得天大下亂心有慼慼,故此榮登大寶之後便定下鐵律,大梁朝的皇上絕對不許搞什麼丹爐修煉,否則朝臣及皇室子弟可以直接將其罷免!
所以永泰帝也只敢做些小動作,便是要請,也只敢請一些在民間素有名望的大師來講經說法。但他私下裡還是看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書,否則也不會突然想起要弄小老婆了。
因爲不管佛教還是道教,不都有雙修麼?
聽說越是年紀大的人,就越要跟年輕的女孩子們交合,從而吸收她們的精氣神,延年益壽。
永泰帝不知道從哪本歪書上看到這個,便引以爲至理。橫豎那些打坐參禪他一個也做不到,不如便來這個容易的。既能長壽,還能生兒育女,多好?
程嶽雖不知他這些齷齪心思,卻從他的一言一行中察覺到了皇上喜好,所以才這麼提點慶平公主。
慶平公主謝過,琢磨着要怎麼操作。
但他二人卻是不知,此時永泰帝也在打着他們的主意。
新安郡主的話,皇上雖是聽進去了,卻沒有這麼快拿定主意。畢竟此事一出,怕是要遭些詬病的,他也不想弄得太難看。
只白放着這兩人的婚事不去利用,也不是永泰帝的風格。那要怎樣做,才能兩全其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