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家族要他與皇室聯姻,謝耘是大驚失色,“可,可我……”
他素有斷袖之癖,原先因他還算有幾分小聰明,故此和家族達成的默契,是可以爲他娶個背景沒那麼深厚的閨秀。到時只要生幾個兒女堵住世人的嘴,便可以任他逍遙快活。
可若是尚了公主,那性質就嚴重了。
到時連個妾室都不能隨便娶,且成日有人盯着,他哪裡還能尋他的相好兒去?
謝老夫人嘆道,“傻孩子,你當咱們謝家還跟從前一樣麼?便是你祖父還在位子上,可淑妃娘娘如今在哪裡呢?聖心難測。咱家想要保住這份家業,就再不能由着你性子胡來了。再說娶個公主也沒什麼不好,橫豎你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不必愁了。”
謝耘滿臉便秘表情,吭吭哧哧道,“非是我不識大體,可紙總歸是包不住火的,若將來事情拆穿……”
謝應臺卻道,“此事你不必管了,我既敢提,自然有提的辦法。只你卻要答應,從今日起,便老實留在府裡,少出去招搖!若你果真有那個命,能尚到公主,等生下嫡子,我便送你兩個絕色小廝。至於其他,你就莫要再想了。”
謝耘知道,這話已經是謝應臺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若他再講條件,只怕惹怒了祖父,將他趕出家門都是有的。所以就算不願,也只能苦着臉答應。
等他走了,謝老夫人才疑惑着問,“聽老爺這意思,是打算把耘兒的事明說?可皇上聽了不惱麼?哪裡還肯把公主嫁來?”
謝應臺卻輕笑起來,“這你就不如我瞭解皇上了。”
說白了,永泰帝對兒女,那是跟對臣子,不,甚至比對臣子更加猜忌和狠心的。
真正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做到了極致。
寵的時候,願意爲人摘星星摘月亮。厭惡起來的時候,那真是各種鈍刀子割肉,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遠的也不多說,近的只看慶平公主就知道了。
她做錯了什麼?
不過是幫人說了幾句話,可皇上頓時就翻臉不認人,還不顧血緣的硬要把她賜婚給程嶽。
這要是逼着二人成了親,圓了房,再生下兒女,簡直是終生的惡夢和折磨。
所以謝應臺覺得,恐怕他把謝耘這樣有明顯缺陷的子弟報上去,說不定還正中皇上下懷,能替他狠出一口氣。
或者,會把慶平公主嫁來也不一定啊。
謝應臺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相反,慶平公主這樣既有地位,又無寵愛的公主若真能嫁進謝家,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因爲沒有皇上撐腰,她也不敢太使性子,謝家也纔好將人把控得住。
至於慶平公主出家修行什麼的,那在皇上眼裡,根本就不叫事兒。說不定謝家主動提出要接下這個大齡光頭失寵公主,皇上還會高興呢。
謝應檯盤算已定,就只等着明日早朝後去找皇上表忠心了。
但謝老夫人卻還惦記着謝云溪,“那位謝會元也太張狂了,竟算計到咱們府上來。老爺,這口氣您忍得下,我可忍不下!”
謝應臺嗤笑,“夫人息怒,別說他謝云溪只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小小會元,就算他中了狀元又能如何?這會子若去報仇,無非是揍他一頓出出氣罷了,可咱們回頭若是在他爲官升職的要害時候,絆上一跤,豈不跌得更痛?”
謝老夫人一聽,這才轉怒爲喜。
這邊夫妻二人歇下不提,卻不知那邊在謝閣老掌控的京城府尹衙門裡,有人卻在盛讚謝云溪。
辛升乾上次帶人去桃縣找寧懷璧的麻煩,重點是敲竹槓失敗之後,一直沒敢對府尹大人周籌說。
直等到今天,周籌突然想起來了,辛升乾再沒辦法裝傻,纔不得不把事情說了。
“……姓寧的做事倒是謹慎,沒抓到他的把柄,不過挑拔得他與學生不和,且還是本屆的會元,日後只怕寧懷璧也是有苦頭要吃的。”
周籌聽得很不滿意,“辛大人,你該知道,自己是因爲什麼才進得這裡來的。若你只能做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想去後宅找個婦人也是可以的吧?”
辛升乾老臉一紅,趕緊補充道,“大人請勿着急,這不是下官纔來,許多事都沒摸清楚麼?再說寧懷璧願意修路也是好事。您想呀,這修路的時候哪有不磕着碰着的?萬一死傷個把人,他這個縣令是不是罪責難逃?”
這倒是個主意。
周籌道,“那此事就交給辛大人去辦了。如若再有差池,你可別怪本官無情。”
辛升乾只得應下,心中卻在發愁要怎麼弄出一條人命。
這要是窮鄉僻壤,倒也不怕,當官的想弄死個把人,那還不容易?可這裡是京城,桃縣就算在郊區,也是京城下轄的縣。
況且多年皇莊雲集,想在那裡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一條人命,實在是棘手得很。
可眼下大話都說出去了,又不好收回,怎麼辦呢?辛升乾開始動起歪腦筋。
程嶽要出征了,身爲晚輩的寧懷璧特意帶着夏珍珍過來送行。
男人在說正事,夏珍珍就去到後院裡,探望幾個子女,順便也跟寧芳的幾個丫鬟說起一事。
“念葭嫁了,二姐兒身邊便沒了人伺候。雖說如今身邊也有小宮女,但到底不比自家人貼心。”
她話還沒說完,畫眉先上前一步,“那該奴婢去了。原本我就是伺候姐兒針線起居的,也該着我去。”
百靈等她說完才道,“奴婢也想去,但奴婢現在管着姐兒手上幾門生意的賬本,交接須要些時日。”
這也是實情,這丫頭賬算得好,所以寧芳的生意倒有多半是她在打理。
夏珍珍點了點頭,目光落到喜鵲身上。
喜鵲略遲疑了一下,方道,“奴婢也是願意去的,都聽二奶奶吩咐。”
夏珍珍再看她一眼,“你們幾個都是好的,先下去吧。回頭我跟二爺商議一下,看是誰去。”
三個丫頭都退下了,夏珍纔沒有掩飾她眼中的失望。
原先,她其實最中意的是喜鵲。因爲這丫頭最機靈,且嘴皮子厲害,又愛打聽八卦,很適合陪伴宮中的寧芳,可偏偏,她怎麼卻是最不誠心的一個?
寧茵給她端了杯茶來,不忿道,“聽底下丫頭說,喜鵲好似看上二姐放在外頭的那個夥計趙豐年了,時常給他他做鞋做襪的。想是生了二心,虧二姐從前待她那樣好,還提拔她家裡人。”
寧芸忙道,“也不一定就是如此。可能出門在外的,相互照應罷了。”
寧家倒不是不許丫鬟小廝通婚,再說青年男女,日久生情也是有的。只他二人都是寧芳身邊使喚的人,尤其喜鵲還是貼身丫鬟,若未經主人許可便與人有了私情,那就連寧芳的名聲也要連累了。
夏珍珍警惕起來,“竟有此事?我怎麼恍惚記得,從前有人說畫眉瞧上趙豐年了麼?”
寧芸還想要如何委婉的解釋,可寧茵卻是滿不在乎道。
“當初只不過是畫眉幫着趙豐年在二姐跟前說過幾句好話,喜鵲就訛上他二人了。如今到了京城,倒是她自己按捺不住,趁二姐姐不在,跟人家眉來眼去的。依我說,娘,這樣的就趕緊嫁了吧。橫豎女大不中留,省得留來留去留成仇!”
夏珍珍原本不大高興,可聽了女兒最後老氣橫秋來這麼一句,倒是氣得笑了。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你上哪兒學來的?”
寧茵嘿嘿笑着不語,夏珍珍還想追問,卻是謝二夫人趁空牽着寧萍,拿着她剛畫好的一副畫來給夏珍珍看,於是母女三人忙換了話題。
“五姐兒真是有天份,我只隨便教教,她竟畫得這樣好。連她三舅公看了,都稱讚的。”
說實話,夏珍珍看不大懂畫。
從前只覺寧萍畫得花紅柳綠的,十分好看。如今畫風改了,一派深淺墨色,倒覺得沒有從前的花哨豔麗。
但人家贊她女兒,她必須捧場啊。所以頓時道,“那都是您教得好。”
謝二夫人十分歡喜,她原本出身名門,也是琴棋書畫裡薰陶大的。可自嫁入英王府,丈夫更愛看兵書史書。嫂子畢竟出身低了些,學不來這些雅事,且家中俗務纏身,沒空陪她。而她膝下又沒個子女解悶,本是無聊之極,好在冷不丁來個乖巧聽話的小才女,在繪畫詩詞上都極有天份,又肯用功,可算是投了謝二夫人的緣,也解了她的寂寞。
可也因如此,她對寧萍越發上心,“再過兩年,我也教不了她了,府上還是給她請個名師纔好,省得耽誤了孩子。”
夏珍珍便問謝二夫人何處有名師,“便束侑貴些也不怕。”
謝二夫人卻是嘆道,“名師不是沒有,可一般大師爲了避嫌,輕易都不願收女學生,我已經託人打聽好幾家了,都婉拒了。”
就算寧萍年紀還小,到底是個女孩子,跑人家先生家學畫不合適。可要是請人家上門,就更困難了。
英王府更因不招皇上待見,是以從前程嶽三兄弟讀書都是求到外頭先生家去的。極少請人回來,就是怕糾葛太深,給人家招禍。
而且女子學到十五六就要嫁人生子,從此俗務纏身,難有太高的成就。所以除了自家親戚,一般大師少有願爲女孩子費心的。
這邊謝二太太很惋惜,但夏珍珍卻挺看得開。
“橫豎還小,先生慢慢找着就是。三表舅要上前線了,家裡有什麼事,是我們能幫得上忙的?”
謝二太太道,“你們幫忙備了那麼一大車子麪茶和粑粑,就已經幫上大忙了。聽大嫂子說,上次從江南迴來,一路上也全虧了你們家送的吃食。”
二人閒話着家事,看寧懷璧回來,謝二太太知道正事談完,一會兒就要開宴,便先過去等着了,走前忍不住又叮囑了一遍給寧萍請先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