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認親

寧芳忽地明白,爲何慶平公主寧肯把客院白借給寧家,也好過空着了。

因爲這麼大的宅院打理起來,實在是太費錢費力了。

象從前她家在金陵,才佔了那麼半片園子,可光是灑掃清潔的奴僕,就得有十六人。

聽起來挺多,但分成內外院兩班,不過每隊八人,再按每日早中晚三班進行打掃,更不覺得多了。有時颳風落葉,下雪宴客,夏珍珍還得斟情增加人手,否則園子就沒看了。

寧芳遠眺一眼軒榮壯麗的正屋,忽地心中一動,“那回頭我們要搬到正屋去住麼?”

如果說以前家中無爵位,這樣的住處是非常規矩的,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但如今程嶽既襲了爵,就算他是最小的弟弟,但身份最尊,理應去住正屋。

但寧芳是不大想搬的,太招搖了。

但不搬就得有個不搬的理由,否則那就是亂了尊卑,皇上鐵定要挑刺。

程嶽淡定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這正房多年前父親搬進來時,便只用了其中一小半,還保留着祖父用過的一大半。我等兒孫豈可忘本?故此我和兩位兄長已經商議過了,決意只將你我如今居住的院落再擴充一倍,其餘便不動了。你若有什麼想加的,回頭跟我說。”

這個主意好!

可寧芳轉瞬又犯起愁來了,“都已經那麼大了,再加,往後可怎麼打理得過來?還不知得添多少人手花木。”

看小姑娘已經心疼起家裡的銀子,程嶽眼中掠過一抹深沉笑意。

“修宅子的花用可以報到尚宮局,由內庫支出。按規制,我既襲了王爵,府中下人按制也要增加。其中增添的部份,歸宮中支付,你也可以去要些宮女太監過來。”

寧芳眼睛一下亮了,“那我能要幾個御膳房的人嗎?”

程嶽瞟了眼不加掩飾的小姑娘,悠悠說,“太醫院論理也要挑人到我們府上供奉。”

寧芳驚喜得差點從軟轎上蹦起來,“那叫大姐姐來!”

可再看着對面男人的眼神,寧芳心中一頓,瞬間又黯然了,“皇上未必肯放了大姐姐,你也不要勉強了。”

驀地手上一暖,是程嶽輕拍了拍她,低聲道,“今日進宮,我試着提一提。”

寧芳再看着他,用力點了點頭,“你再跟我講講,這些地方都是做什麼的?”

其實別處都沒什麼好說,唯有一處要緊所在,那就是程嶽的書房,是絕對不允許人隨意走動的。

“……不過我在書院與你所住的小院之間,修了一條便道。往後除了你我,誰進出都得要對牌。這個我已整理好了一份,擱你屋裡了。若你日後要讓丫鬟婆子前來傳話什麼的,須記得給她們一塊。”

寧芳默默記下,並決定以後沒什麼事,儘量少去打擾。

可程嶽似是猜出她的心意,隨即又道,“你也不要有所顧忌,我有時忙起事來,常會忘了吃飯。兩個嫂子說過多次了,往後你多提點着些。”

寧芳笑道,“那我記着了!往後到了飯點就打發人去問問,若你們忙着,好歹也送些點心吃食。否則娶媳婦,是做什麼用的呢?”

看她還有心情打趣起自己,程嶽也笑了。

因要給她講解,故此走了小半個時辰,才掐着吉時到了王府後院的宗祠。

這裡早有府中的管家程全等着了,瞧着六十開外,精神矍爍,連程嶽也要叫一聲全叔。

寧芳知道,這樣的下人是不能當普通奴才對待的,於是很嘴甜的說,“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往後就靠全叔多教教我了。”

這話把頭髮花白的老程全說得竟是怔了怔,隨即喜得眉毛鬍子都快飛了起來。

“不敢不敢,王妃擡舉了!”

不過那親熱勁兒,顯然就把寧芳當成了自己人。

程嶽在旁邊的看着,不動聲色的眼中也浮出一層淡淡笑意。

等進了程家祠堂,寧芳打眼一看,卻委實覺得寒酸。甚至比起寧家祠堂,都差得遠了。

畢竟從第一代老英王程興起,到程嶽,滿打滿算纔是第三代。寧芳略數了下,一共就看見不到十個牌位。

其中程興及正妻,包括寧家那位姑奶奶在內的兩位側妃就佔了四塊。

剩下兩塊,一塊是程嶽親爹,程永之位,一塊則是程嶽親孃,獨孤氏的牌位。

這還是寧芳頭一回見到程岳父母,就算只是個牌位,也讓她很是驚訝。

須知獨孤這姓少見,但名氣極大。流傳近千年的世家,想不到竟是程嶽的親孃。

只是程興這鄉下泥腿子出身的王爺,還有二位側妃呢。怎麼真正的皇族血脈程永,就只有一位正妻了?

親手點了三根香遞給寧芳,程嶽眼中帶着幾分複雜的傷感。

“獨孤氏當年曾與先太子有過婚約,可惜後因戰亂,並未結成。到我父親時,因已過繼程府,婚事極其不順,我外祖聽說,便把嫡女嫁了來。父親感念岳父大恩,故此終身不曾納妾。”

寧芳頓時肅然起敬。

以獨孤氏這樣的世家名門,當年與先太子結親算是門當戶對。但到先太子這一脈潦倒,被後來登上位的周王一系打壓,過繼到外姓人家時,仍肯履行婚約,把嫡女嫁來,足見仁義。

只寧芳初來乍到,又不是正經媳婦,所以也不好多問當年舊事,只誠心上了三柱清香,便從祠堂出來。

到了正經見人的中堂,卻見兩位兄嫂都已經在此等着了。

寧芳在院門口便隨程嶽下了轎,進來見上頭的主位空着,只擺了大紅的錦墊,想是給過世的父母留着的,兄嫂們只分坐兩邊。

原本新人敬茶,平輩之間,行禮即可。可程嶽略一擡眼,他身邊的小廝石青立即帶人放上兩個錦墊,寧芳眼見不錯,麻利的跟着程嶽跪下了。

程峰孟大夫人慌得連忙站了起來,“三郎你這是作甚?”

程嶽道,“爹孃過世得早,我能有今日,全賴四位兄嫂養育。人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今日既是家禮,大哥大嫂就代爹孃受我們一禮吧。”

程峰本不願意,要拉他們起來,可寧芳道,“本來家裡的爵位誥命該是大哥大嫂的,如今倒叫我們搶了。若連個頭都不叫我們磕,那往後叫我們哪還有臉,在這家裡住下去?”

這話說得四位兄嫂皆是一愣,隨即紅了眼圈。

雖說爵位讓給小弟是兩位兄嫂自願,但按着嫡長傳統來說,這確實是程嶽搶了長兄的東西。

就算這裡頭有一大半,是永泰帝有意給程家添堵造成的,但總歸是根刺,扎得人心裡不舒服。

可如今寧芳就這麼坦坦蕩蕩的說開來,並不得了便宜還賣乖,反倒化解了兄嫂們心裡的那點不舒服。

於是程嶺按着大哥坐下,“你們便讓老三兩口子行個禮吧,要不他們也實在不安樂。”

程峰這才含淚半坐下了,哽咽道,“傻小子,大哥怎會與你計較?”

孟大夫人也道,“就是。要不是你這回拼着性命去了西胡,咱家哪能要回這爵位?這是你該得的。往後這個家,也還要靠你們來支撐的。”

畢竟,他們無後,便是最大的缺陷。

程嶽瞟身邊的小姑娘一眼,正色道,“大哥不與我計較是大哥仁厚,但我卻是要記在心裡,”

有些話,在沒有實現前,他從來不給人許願。

所以只說了這麼半句,便跟寧芳一起給長兄長嫂磕了頭,敬了茶,又給二哥二嫂行了禮敬了茶,算是完禮了。

然後二嫂給的見面禮,是一對雪白梅瓶,名貴得很。但孟大夫人捧出的東西,沒那麼貴,卻更叫人稀罕。

一個頗有些年頭的老首飾盒裡,裝着套十八兵器釵。一根釵上掛着三件兵器,十八件兵器正好就是六根金釵。

寧芳知道武將之家的女眷多半會打製些五兵釵,刀槍簪來戴,可這樣十八件的釵環,怕是有些來歷。

果然就聽孟大夫人道,“這是早年英王府開府時,先帝賞的,後傳給了婆婆,又傳給了我。只家中爵位一直沒定,我也從沒戴過。如今弟妹進了府,又有了誥命,往後便給你戴着吧。”

寧芳猶豫了一下,到底伸手接了。

二位嫂嫂瞧着安下心來,張羅着擺上早飯,在坐下的時候,一定要程嶽寧芳坐在了上頭。

“你們既是新人,且襲了爵位,以後便該如此。咱們心裡的情份,自己知道,但面上的規矩卻是錯不得的。”

如此寧芳便不推辭,隨程嶽坐下。一家人用了頓早飯,二人便入宮了。

等送新人出了門,聽婆子小聲來報,說王妃並沒有落紅元帕,孟大夫人什麼都沒說,只深深的嘆了口氣。

程嶽成親前答應過上兩年和離,放寧芳自由的事,雖未明言,她們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謝二夫人卻道,“且有一兩年呢,先處着吧,聽說這小丫頭昨晚就讓三郎搬進正屋裡了!”

孟大夫人眼睛亮了,“那,回頭這王府事務,是不是也該交給弟……王妃娘娘?”

謝二夫人道,“那是自然。釵都收了,府中事務自然是要她打理的,不如先把這回成親的禮單送去吧。”

孟大夫人一笑,這事便吩咐人去辦了。

雖說把這位小弟妹娶進來,確實有些名聲不好。可辛辛苦苦操持一場,還是拜堂成親這樣大事,就算是假的,也會讓人生出幾分真實感。

尤其今日小弟妹來見禮,不僅大方聰慧會說話,還這樣的乖巧懂事,未免就把她當成了自家人,有些捨不得放手了。

只盼着天長日久,能讓這小弟妹長長久久留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