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嶽程嶺傷了這幾天,除了寧家和永寧長公主,竟沒一個來探視的。只等着寧芳今日出門赴宴,家中才有了人來走動送禮。
要說誰家都不缺這點東西,但這份人情與問候,卻是每家缺不了的。
這普天下,能做孤家寡人的,只有皇上。
尋常人家,若沒有這些溫情與交往,得怎麼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孟大夫人明白了,也就心服口服了。
“我去讓廚房給你弄點飯吃,回頭咱們去看看二弟三弟。”
這樣變相的服軟,程峰自然是明白的,笑道,“不必麻煩,中午喝了酒,這會子下碗麪條即可。”
孟大夫人應下,很快夫妻倆吃了面,先去看了較近的程嶺。正好他醒着,在吃寧芳那邊打發人送來的米糕和小菜。
來送飯菜的鷺鷥道,“這米糕做法不難,若二爺吃着好,明兒奴婢就試着加些補血的紅棗來做。”
程嶺猶豫着看了妻子一眼,“我倒覺得這樣沒味兒的好配菜。”
謝二夫人頓時瞪了眼,“可你現在就需要補血,就算再不愛那紅棗味兒,也吃過這些時再說!”
程峰也笑了,“這會子可不許挑食,聽弟妹的。”
鷺鷥想了想,“若二爺實在不愛那紅棗味兒,奴婢明兒試着加些花生紅豆來做,那些也是補血的,且不甜。”
程嶺眼睛一亮,“好,花生好!我就愛吃花生,弄得香脆些。”
香脆就只能煎炸了,可生病的人怎麼能吃這樣上火的東西?
鷺鷥抿嘴笑道,“想煎炸怕是不成,奴婢儘量試試做得可口些。這兒還有兩丸藥,是王妃今兒去赴宴時,敏惠縣主送的。已找餘大夫看過,是極上等的傷藥。等二爺吃了飯,把這藥拿黃酒化開,細細塗在傷處便好。”
謝二夫人忙道謝接了藥,程嶺卻問,“三弟那兒還有幾顆?”
鷺鷥眼神閃爍一下,方道,“也是兩顆。餘大夫說,這藥似是西南那邊土人所制,用的許多藥材只怕咱們這裡是找不到的,故此他也配不出來。如今因給王爺用上覺着好,才命給您送了一半來。”
程嶺卻道,“他那裡怕是隻有一顆,且用上了吧?我不爲難你這丫頭,大哥,你帶一顆過去。跟他說,我雖傷重,多養些天也沒事,他卻不能這麼躲清閒。”
這下程峰爲難了。
兩個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給誰不給誰呢?
倒是謝二夫人做了主,“大哥,給三弟帶回去吧。家裡不能總讓弟妹這麼辛苦,她還小呢。咱們幫不上她,只能指望三弟了。”
一個屋檐下住着,就算沒人刻意來絮叨,但寧芳赴宴喝多了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
孟大夫人想想也贊同了,“先給三弟吧,他身上擔子重,操心的事情也多。二弟這兒,咱們多用些心就是了。”
這下程峰只好拿了一丸藥,跟妻子鷺鷥一起,去了西院。
來的時候剛好寧芳一覺睡醒,正張羅晚飯,聽說程家兩兄弟爲了顆藥丸相互謙讓,她豪氣的揮揮小手。
“誰先用都沒關係!我已經跟戚夫人說好了,她明兒就派她家專治外傷的府醫過來,肯定也會帶着好藥的。”
孟大夫人都被她逗笑了,“你這丫頭,還真不客氣。”
寧芳嘿嘿直笑,“趁着如今還小,便厚着臉皮佔佔便宜吧。回頭若有機會,咱們再還上這個人情就是。”
程峰贊同,“這話有理。又不是白占人家便宜,象今兒來送禮的名單,我都讓人整理了,咱們記下就是。”
寧芳笑道,“聽說哥嫂還幫我給各處回了禮,勞你們費心了。”
孟大夫人道,“不過舉手之勞,倒是你今兒出門一趟,可是辛苦了。”
寧芳道,“我不辛苦,倒是跟宜華,福慧皆吵了一架,只怕回頭要給家裡惹事的。”
孟大夫人忙問,“怎麼吵起來的?”
寧芳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都說了,程峰先氣得不輕,“簡直目中無人,欺人太甚!”
孟大夫人也道,“早知你就別去這勞什子宴會,平白添一肚子氣受!”
程峰卻道,“我生氣是因爲宜華公主和福慧郡主太不懂事了,但若是爲了這兩個不懂事的便不出門,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孟大夫人正覺尷尬,寧芳解圍笑道,“我起初也是跟大嫂子一般想法,早知道就不出門了。可想想若是不出門,豈不平白讓她們在背後說我壞話?倒不如也出去給她們添些堵呢!”
程峰讚道,“這纔是正理!咱們不好過了,憑什麼讓她們好過?謝家不必說了,只可惜了蘭狀元,委實是個好人。”
蘭廷茂迎娶宜華公主後,便按慣例也入了鴻臚寺,任着份差事。
算起來,還是程峰的上司。平日裡不時會打些交道,還幫過程峰幾個小忙,故此印象不錯。
只如今底下有傳言,說蘭廷茂雖尚了宜華公主,但夫妻倆並沒有同房。宜華公主反倒是似下府裡養了面首,兩口子關係不是很好。
只這樣話,在寧芳這樣未及笄的小弟妹面前,實在有些不好說。
於是程峰只道,“弟妹你先吃飯,我們去三弟那兒坐坐。”
寧芳一擡眼,才見伺候飯食的何善,已經跟幾個太監丫鬟一起,在簾外候着了。
“那哥哥嫂子先去,我一會兒就來。”
程峰兩口子走了,寧芳纔有空翻出他們回的禮單。
別的她只是一掃而過,只是在看到姜老夫人那裡時,她微笑着輕搖了搖頭,“太甜了。只怕姜大人和姜夫人,這會子是要罵我了。”
老人家是不能吃太多甜食的,寧四娘還不算太老,可如今給她的點心都要單做,減糖減油。
程峰送糕點沒錯,卻不該直接拿了自家廚房吃的就送去。估計這會子姜老太太是開心了,可兒孫們就該着急了。
再看給杜家的回禮,卻是平平。也不能說簡慢,但也顯不出什麼親近之意。
可這會子也不好找補,寧芳想了想,把禮單扣下,讓人擺飯了。
就算她不喜鋪張,但王妃的定例就得有八涼八熱十六個菜,另加八樣點心主食,及兩道湯品,否則哥嫂都沒法擺飯了。
寧芳改不了這規矩,便讓廚房在份量上動腦筋。每樣菜都只做兩三口的份量,所以瞧着是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子,但吃起來卻並不算太多。
尤其她如今還小,正長身體呢。中午喝酒,都沒吃什麼東西。回來又睡了一覺,這會子醒了,胃口倒好。
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想着天時已晚,怕不好克化,她只怕能吃光。
瞧她胃口好,伺候用膳的何善是最高興的。
“到底還是咱們自家的飯菜好吃,那外頭來的,皆是弄些小巧而已。王妃您等着,從明兒起,老奴也做些點心小食,包管比外頭的好!”
寧芳微怔,隨即失笑。
看來他是誤會自己嫌他的手藝不好,纔會當衆求菜。
不過有危機感也沒什麼不好,“公公安心,我不過是想給王爺添些野趣而已,要說信得過,自然還是府裡的手藝。”
何善聽了這話,頓時精神抖擻起來,連端盤子出去也格外有力。
不一會兒,鷺鷥端着只船碗進來笑道,“今兒不過來個外府丫鬟,做了米糕,硬是把何公公給急壞了。我說要給二爺磨點紅豆花生做補血的米糕,他都硬搶去差使,還做了這個給王妃消食。”
寧芳揭開蓋子一瞧,就見船碗裡是一碗甜瓜製成的雪白冰沙,上頭擱着朵用山楂糖漿凍成的大紅牡丹花。
養眼不說,聞着就酸甜誘人,寧芳也極喜歡,捧起來便喀嚓喀嚓吃了。吃完還吩咐多做幾個,也哥嫂也送去消暑。
鷺鷥應下走了,看寧芳要去竹屋,畫眉趕緊上前回稟一事,“王妃,本來咱們今兒還預計着要去四喜齋瞧瞧,再見見幾位舅老爺的。如今沒去成,明兒是請人來府裡,還是怎樣?”
寧芳想想,“這個不急,舅舅們還有些天才回去,我會盡快抽出工夫去見他們。倒是打發個人,去請山雁明兒來府裡坐坐,做些她愛吃的菜,再記得去寧府叫周嫂做些她愛吃的四喜丸子送來。”
她說完便走,把畫眉噎在嗓子眼裡的話,又堵了回去。
喜鵲又託人來求她了。
如今她也不敢再想跟着進王府,只想寧芳早些對她有個安置,不管是嫁人還是回老家,她都認了。可寧芳顯然還沒工夫想到她,那畫眉也不好開口了。
雖然眼前的寧芳還是一樣好脾氣,但畫眉察覺得到,寧芳也不完全就是從前那個二姐兒了。
就象白天,寧芳帶她們去平陽侯府上,那番對着宜華公主和福慧郡主都毫不相讓的氣勢,別人如何她不知道,但畫眉心裡卻是極其震憾的。
從前就算是在金陵,畫眉也不覺得寧家就是一等人家,去一趟江南行宮都只覺得象做夢一樣。可如今自家姑娘就算是面對皇親國戚,也沒有半分退讓。
這樣的寧芳讓人敬畏,也讓畫眉覺得有些陌生起來。
原本還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寧芳,好好服侍,可如今的畫眉卻有些膽怯了。
這樣的王妃,還是她能服侍得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