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鐵匠

下人們都聽說了,寧小王妃的壽宴,不僅請來了京城幾個著名的戲班子,還有波斯天竺的舞娘爭奇鬥豔。

而最妙的是,王妃繼承了母親夏珍珍的好家風。

除了演給主子看,還會在送走客人之後,給下人們也演一場。所以大家都可以安心當差了,不會爲了貪看一眼就誤了差使。

大管家程全已經發話,誰要是在招待客人時出了差錯,要被革職處罰不說,家裡的孩子也別想在留在後院小學堂讀書了。

旁的倒好,這最後一條着實讓府中上下全都繃緊了皮。

孩子們讀書時間不長,但改變是顯而易見的。

從前再頑劣的孩子,如今回家都知道要做功課了。否則第二天老師提問答不上來,打板子是事小,丟不起那臉啊!

於是晚上卸了差使的爹孃祖父母們,最開心的莫過於晚飯後,一面嘬着茶水,搖着蒲扇乘着涼,一面瞧着孩子們你問我答,在那裡相互檢查溫書的小模樣。

萬一有時答不上來,急得抓耳撓腮,總會有家長假裝路過,拍上一巴掌,或是踹上一腳,嘴裡罵罵咧咧。

“咋就這樣不靈光呢,快好好想想!”

要是孩子背得又快又好,或是告訴家長今兒在學堂被先生表揚了,還給自己名字後頭畫了一朵小紅花,那家長第二天當差時,可是有得吹噓了。

因爲王妃說了,每月得小紅花最多的十個孩子,會賞一百文錢。等日後孩子大了,要正經進府當差時,只管把課業簿子拿出來,就有優先挑選權。

所以程全拿孩子們上學的事拿捏這些家長們,可是捏到了脈門。

就算是再貪玩好酒之人,都不敢造次。要是自己闖禍,捱打挨罰都沒什麼,要是害了孩子,那日子可真別過了。

於是,王妃關於宴會的所有要求,都被堅定不移的一項項貫徹着。

杯盤桌椅,瓜果點心,甚至於一盆花的擺放位置,都被負責的下人們仔細看過三遍,收拾得井井有條。

孟大夫人好心想幫忙,約了謝二夫人抽空也去檢點了一番。最後卻發現,實在是無可挑剔。

下人們已經細緻到,把每個客人吃酒看戲的視線會不會相互影響都做了確認,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了。

謝二夫人怕大嫂心裡不自在,故意道,“這裡頭雖有咱們幾個,外頭可全指望着大哥一人呢,到時可要受累了。”

孟大夫人忙道,“不累的。弟妹已經安排了許多節目,你大哥都說,這樣只管陪人吃吃喝喝的輕鬆差使,來再多人他都不怕。”

謝二夫人道,“那也得是大哥,要我是再不敢的。”

見大嫂臉上有光,露出笑意,她才擔心的道,“辦得這樣隆重,會不會太破費了些?”

畢竟她們兩個年長的嫂嫂都從未這樣辦過,謝二夫人是無所謂,怕大嫂多心,才故意這麼說。

孟大夫人卻是明白的,“算不得破費,到底她是正經王妃,又頭一回擺酒,確實該熱鬧熱鬧。唉,你這些天忙着照顧二弟,大概不知道。弟妹給她親舅舅捐了個官,人家都是給足了銀子的。”

提起這事,孟大夫人真是沒底氣。

人都說,孃舅爲大。更別提寧芳出嫁,夏家還送了厚禮。不過給舅舅捐個官兒,居然都給了三千五百兩銀子,這讓孟大夫人真是慚愧。

須知她孟家現有的幾個官職,可全都是英王府花錢操辦的。

從前孟大夫人還心安理得,可如今瞧瞧夏家,那差距一下就出來了。

且這回過壽收的禮,寧芳早說了,除了給她的私物,其餘俱歸到公中。所以站在王府的角度,寧芳過這個生日,其實是爲府裡賺錢的。

看大嫂是真的不計較,謝二夫人也放心了。

只孟大夫人卻還擔心着一事,“這回,弟妹可是也下了帖子給謝家,你不生氣吧?”

謝二夫人噗哧笑了,“嫂子放心,這事弟妹早來跟我解釋過了,我懂的。家裡要打開門來重新交際,總不能做得太難看。我跟謝家有怨是我們的事,但英王府要怎麼招呼客人,便是王府的事。所以到了請客那日,我只當看不見謝家人就是了。若她們不識趣硬往我跟前湊,還得麻煩大嫂替我當擋箭牌。”

“那是一定。”孟大夫人道,“弟妹過生日,咱們是必要出席的,否則就是給她打臉了。只你也知道,我素來不愛那些熱鬧,到時咱們只管帶了安哥兒萍姐兒去看戲作樂便是。”

謝二夫人笑道,“大嫂真真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哎,過來個人,到時我們坐在哪兒?若帶着孩子們,可坐得下麼?”

負責這處的下人忙過來回話,“安排好了的,王妃說把這一處小樓單給咱們自家留着,隨兩位夫人待客。到時若二爺有興致,也可擡到上頭瞧熱鬧。二位夫人要不要上去瞧瞧?”

好啊。

孟謝二位夫人頗有興致的上了樓,見安排得十分妥當,很是滿意。

謝二夫人表示,程嶺肯定是願意過來看看的,只不知程嶽要不要來。

這小叔子素來有主見得很,肯定自有安排,所以她也不多嘴多問了。

因站得高,忽地瞧見白敏中領着一家三口往寧芳院裡走。看那打扮又不是家中僕人,不免奇道,“家裡這是又進人了?”

下人也跟着遠眺了一眼,“啊,大概是新進府的那個崔銀匠,他外室接來了吧?喏,二夫人看那頭,他不跟着杜鵑,正急急往這邊趕麼?”

還真是的。

孟大夫人皺眉,“白先生素來做事穩重,怎麼挑銀匠卻挑了個不知檢點的?都是匠戶了還養着外室,只怕德行有失妥當吧。”

這回謝二夫人也跟她站在同一立場,“此事王妃知道嗎?還是這崔銀匠有什麼過人的本事?”

下人道,“王妃應是知道的吧?否則也不會答應接他家人來了。不過這崔銀匠,確實手藝不賴。聽門上的老蔣說,他跟如今崔銀匠是鄰居,那日他家小子頑皮,將家裡一隻老玉墜子給跌碎了,本要扔了的,崔銀匠找他要了一小塊銀角子去,擺弄了一時,便給打成個大象模樣的銀套子,把玉墜兒牢牢的鑲好不說,比從前還更顯好看了。

至於這外室的事,老蔣也聽說了幾句。說當年是在服役時生了病,原以爲活不成了,誰知卻得了那女子照顧,二人也算是日久生情,才一時糊塗,做下醜事。當時只以爲是露水情緣,卻不想人家有了孩兒。但既是做了,做漢子的就須得有擔當。從前因做匠戶,不敢連累人家。但如今他進了王府,就得把人接來。否則,他心裡也過不去。”

孟大夫人方道,“那這銀匠雖有些毛病,倒是個有情有義的。”

謝二夫人也不反對了,“算了,都是窮苦人,不容易。只要往後在府裡好好過日子,也別計較那麼多了。你回頭讓全叔傳個話,讓人別亂嚼舌頭根子。瞧還帶着孩子呢,大人也就罷了,別讓孩子遭罪。”

下人道,“小的回頭就去跟全叔說。夫人好心,咱們家的下人,也是有分寸的。”

他們這裡閒話着,那邊寧芳終於見到了慕名已久的朱氏祖孫。

程嶽說起家裡要安置一戶鐵匠時,便跟寧芳私下說起過這家人的情形。可等親眼見到,還是跟寧芳預想,有很大的差距。

嗯,這做鐵匠的朱氏祖孫三口,都是女子。

原以爲就算不象男子那般五大三粗,也該比尋常女子要壯碩些。誰知這祖孫三人,卻是一個比一個瘦削。

尤其最小的那個女孩子,幾乎跟豆芽菜沒什麼兩樣。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直勾勾的盯着人時,都有些滲得慌。

若不是寧芳早已知情,未免也是要害怕的。可此刻她的心中,卻只剩憐惜。

“都坐吧,別拘束了。孔雀,倒茶,再拿塊西瓜給這小囡囡。”

她是挺鎮定的,可不知情的孔雀她們卻有些意外。

因爲這祖孫三人穿的可都是男裝,尤其最年長的那位,面容肅冷。冷不丁一看,就如鄉下老農一般,還真認不出是個女子。

唯一最象女子的,大概就是個子最高的青年婦人了。

其實她的面容頗爲娟麗,但長期的艱苦生活,摧殘了她的容顏,看起來生生老了十歲,烏髮裡還夾雜着不少銀絲。

也只有她,性子最爲和善,在孔雀遞茶時,輕輕道了聲謝。

但那老婦人顯然纔是一家之主,在寧芳開口詢問時,就冷着臉高聲說話了。

“既然王爺命我們來見王妃,那必然是交待好了的。往後喚老婦人一聲朱大嬸,我媳婦一聲朱三娘,我外孫女一聲朱五姐兒便是。至於旁的閒話不必多說,我們既入了府,自然知道該盡怎樣的本份,王妃只管派人領我們下去安置就是。”

這,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神奇的家庭?

婆婆帶着媳婦,以及外孫女?名字還是一三五?卻都頂着一個朱姓?

孔雀心中好奇,卻也明白爲何王妃見人之前,要把屋裡無關人等都打發出去了。

不是怕聽到什麼機密,而是怕大家奇怪的眼神,會讓這家人覺得不舒服吧?

才一轉頭,她又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