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耘那小子從外頭弄了個戲子回家,誰知被你那嫂子借敏惠的手,打發了出去。不曾想那戲子沒死,又託人給謝耘帶了信去,揭穿了此事,於是七皇子便找了謝家麻煩。想來你嫂子和敏惠她們都不便出門,三娘子就來不了了。”
至於程嶽暗中出手之事,程嶺便略過不提了。
非是他有意藏私,只怕妻子知道,反杞人憂天。
謝二夫人本不是多心之人,解惑後也只是問,“那回頭咱家球賽,還請謝家的人不?”
看孃家人倒黴,她就恨不得拍手稱快。
尤其還是謝耘那個不檢點的傢伙,簡直活該。
夫人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快沒邊了,程嶺忍笑,“你想請就跟弟妹說一聲,讓她下張帖子便是。橫豎是戚都督牽頭辦的球賽呢,謝家就是捏着鼻子,肯定也得來捧場的。”
謝二夫人這才痛快,自去喝粥不提。
而此時宮裡,也收到英王府酒宴的一應回報。
聽說英王妃弄了鞦韆舞娘這些吸引眼球,永泰帝不過一哂。
就算是蹴鞠比賽,他也沒怎麼在意。只是聽到戚昭義親自去捧場時,才凝神多聽了一會兒。
然後想了想,也只是不屑,“譁衆取寵,無須在意。”
就算有些人會因此在程家結下機緣,但掌控着官員任命的還是他這個帝王。
只不過聽到寧芳弄了戲文編排宜華公主,永泰帝有點不大高興了。
可又不好爲了此事懲罰寧芳,畢竟她也沒指名道姓,連胎記顏色也做了更改。再想想那個不知檢點的女兒,皇上很糟心。
歷來公主養面首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鬧得路人皆知就實在是太不象話了。
永泰帝就算再偏心,也是個男人,當然還是會站在男人的立場上想事情。
這樣公然給丈夫戴綠帽子,要是他的女人,早給弄死八百回了。可如今宜華公主是他的親女,他不能弄死自己女兒,但弄死那些情夫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永泰帝便下了令,“公主身邊有小人作祟,去清理一下。”
底下人頓時懂了。
只是永泰帝再看着手中一封奏摺,頗爲惋惜。
這是那位上回害得程嶽兄弟捱打,“鐵骨錚錚”的塗御史,風聞孟家有不肖子弟逗引耕牛之事,特意上了道奏摺,大罵英王府。
原本永泰帝收到,想好生拿捏一下程家,誰知卻給宜華公主這個白癡給毀了。
讓英王府當衆洗清了污名不說,還大大的博了一把仁義口碑。
既然程家出手管了這事,肯定會壓着孟家撤狀子,相信那幾個農夫必定性命無虞,還能得到合理的賠償。所以塗御史這本奏摺再寫得凌厲如刀,都沒了用處。
反倒是程家藉着酒宴,敲打了京城的嗜牛之風,還主動帶頭吃起豬肉,委實是幫了永泰帝一個不大不小的忙。
首輔王惲王大人前幾日還專門跟他提過這事,說如今天下承平已久,便漸漸有些驕奢苗頭。
前些天因要覈算來年拔往西邊州府的物資官員,吏部有官員留心,便順手統計了一下這些年的人口和耕牛數據。
發現如今各處報來耕牛“意外”傷亡的情況,竟是比十年前足足多了十倍不止,跌死的還都是兩三歲正嫩的小牛。
這樣的鬼話,哄得過誰?
王惲挺憂心的。
和西胡的戰事剛剛結束,大梁朝其實挺缺糧的。別看京城不顯,但各地糧倉基本都耗空了。萬一來點災情,那就是流民四起,土匪橫行。
所以王惲纔跟皇上提了,能不能由皇家帶頭,控制一下吃牛肉,尤其是貴族吃牛肉的風氣,誰知英王府就做了個良好的示範。
真是想打瞌睡,就遇到人送枕頭。
但爲何送這枕頭的,偏偏是永泰帝最討厭的人呢?
但若是不聞不問,似乎也不大恰當。永泰帝從血脈上極度厭惡程家,但還是挺重視自家辛苦搶來的江山。尤其,還是從程嶽這一支長房嫡系手上硬搶來的。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心虛。
所以想了又想,到底給英王府下了一道嘉獎的口諭。
另瞧着那個統計耕牛的官員名字,頗爲順眼,一下子就給人提拔了一級。
然後很快,京城中便人人聽說。
因寧小王妃生辰,皇上特意下旨,賞了她一個京郊的小溫泉莊子。
至於英王府,有親戚仗勢欺人,卻知錯能改,便算不功不過了。只到底派人斥責了程嶽一頓,罰他禁足三月。
程嶽本就在養傷,對於這個處罰,那完全是不痛不癢,故此淡然接受了。
只是宜華公主那邊,就沒這麼走運了。
因在英王府吃了大虧,她便覺着有些無臉見人。尤其將那對犀牛望月鏡送出去後,實在是氣悶得很。
今日早起,頗有些氣不順。新寵的車伕一面給她描着眉,一面進言,“公主若悶得慌,何不尋個地方避暑消夏?”
宜華公主覺得有理,正盤算着要去哪裡,忽地人報駙馬來了。
宜華公主不悅道,“他來幹嘛?”
蘭廷茂自成親後,便一直住在自家爹孃花大價錢置辦的宅院裡,除了初一十五,等閒進不得公主府。且進來了,也只安排在客房居住。
話音未落,宮中馮太監直接帶着蘭廷茂,如狼似虎的進來了。
宜華公主愣了。
這馮太監她認得,是永泰帝身邊專管刑責之人,最是嚴酷無情。
而此時馮太監身後還押着兩個人,正是與宜華公主有染的那兩個小偷和廚子。
二人一見宜華公主,便急急哀求,眼中更是淌下淚來,只苦於嘴都被堵了,說不出半句話來。
宜華公主臉色驟變,“馮公公,你,你這是何意?”
馮太監瞟一眼她那隻畫了半邊的眉毛,還有露胸露肉的輕薄衣衫,實在是有些瞧不起。別看他是個太監,但也有他的節操。
“公主不要驚慌,奴婢是奉皇上口諭,來公主身邊清查小人的。來人呀,將府中大門緊閉,下人們全都帶了觀刑!”
一句觀刑,宜華公主便知不妙,纔想求情,可頓時有人上前,把那個瞧着勢頭不對,想偷跑的車伕給制住了。
“公主,公主救命,唔——”
可惜,話未說完,便被人堵了嘴。
馮太監眼瞅着四周下人都到了,便說了一個字,“打!”
然後那三個情夫便被按在條凳上,噼裡啪啦打起了板子。
開始還能嗚嗚的掙扎流淚,可很快身下就被打得血紅一片。
宜華公主再寡情,也給嚇壞了。
皇上的聖諭她不敢違抗,卻敢瞪着眼睛衝蘭廷茂嘶吼,“是你,你這賤人告的狀!”
蘭廷茂簡直有冤無處訴!
他一大早纔起來,便被馮太監派人請了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哪裡知道?
不過如今看這三個賤人捱打,他心裡是痛快的。所以只冷哼一聲,什麼也不說。
宜華公主誤會越深,還想伸手打他,馮太監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攔住了。
“小夫妻若有什麼誤會,好生說合就是。公主這一言不合,就又打又罵的,豈不讓皇上傷心?奴婢來前,皇上還說呢,公主這成親也快一年了,怎麼還沒喜信?”
宜華公主到底忌憚,縮了手。
蘭廷茂再不好,也是皇上指給她的夫君,她要打要罵,確也不能做到明處。
可要跟他生孩子,他想得美!
宜華公主憤而轉頭,卻不妨剛好看到那車伕被打得吐血,最後擡眼望她的狼狽場面。往日瞧他也算眉清目秀,可此刻看來只覺得猙獰惡心。尤其聞着那股子濃重血腥味,宜華公主一陣噁心,竟是乾嘔起來。
馮太監仔細瞧着她的模樣,卻是面色複雜,“駙馬還是趕緊給公主請個大夫來吧。”
蘭廷茂怔了怔,才忽地反應過來,他怒不可遏,吼道,“這不是——”
這若是有孕,也絕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可馮太監一臉同情望着他,“若是公主有了好消息,皇上知道不也高興?”
蘭廷茂氣得渾身直哆嗦,偏偏無法再說出一個字來。爲了掩蓋醜事,皇家一定會逼他把這筆爛賬認下。
而想到一個不明身份的野種會成爲他的嫡出長子,還是蘭家的嫡出長孫。自己十年苦讀,家人百般栽培纔將他送上狀元之位。而自己的名聲,姓氏,家產卻全部要歸這樣的野種所有,蘭廷茂一口甜腥涌上咽喉。
他一口血直直噴到宜華公主臉上,暈死過去!
宜華公主府,一片大亂。
而這事卻因皇上壓制,極爲隱秘,並無半點風聲漏出。
京城中人時下熱議的,卻是英王府的好球場,和即將到來的蹴鞠比賽。
這回不需要程府下帖子,已經有許多人找上門去,求到時給安排個座次。就算不爲了巴結戚老都督,也多有貴族子弟想來開開眼的。
哪怕結交幾個朋友,不也是好事麼?
於是英王府的請柬,頓時變得洛陽紙貴,極是難求。
韓祺此時就很犯愁。
倒不是她家沒帖子,弟弟韓褘因那日主動站出來支持不吃牛肉,他的帖子是早早就收到了。雲家因爲過世姑奶奶的親戚關係,也有一份。
而丈夫雲景方上回因是女眷過壽便沒去應酬,這回倒興致勃勃跟兄弟們約好了,要一起前去加油助威。
韓祺很擔心,萬一丈夫去到英王府,說起毛筆的事,漏了餡可怎麼辦?
偏偏上回她去程家,因寧芳實在太忙,她也沒空跟她搭上話。後來宜華公主來找茬,她怕給婆家怪罪,也沒有主動幫忙。
如今再想跟人家說毛筆的事,可怎麼張得開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