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祖宅雖然也在青陽鎮,但離上溪村卻還有半日路程。乃是在雁丘腳下,一處背山臨水的地方。
說來還是寧芳長房這支祖上出息之後,纔買了這樣一個風水絕佳之地。可如今她們這樣的正系嫡出,卻沒有其他幾房混得風光體面,因子孫不旺,連墳地也顯得冷清不少,人生禍福吉凶,當真讓人感慨。
看祖母似有些感傷,寧芳悄悄逗趣道,“等爹爹日後高中,也給祖父請個封官,咱們這房不也就風風光光的麼?”
寧四娘聽得好笑,請封之事哪有這麼容易?卻不忍拂逆孫女的好意,到底打起精神,去祠堂議事。
別的倒沒什麼,橫豎那位馮姨娘既是六品安人,按朝廷規制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唯一麻煩的是,若要給馮姨娘挪一個好一點的墳位,就會影響到祖墳中其他人的棺位。
寧四娘對此,原是不想發表什麼意見的。因爲早在當年分家之時,各房在祖墳應占的位置便是劃好了的。
那馮姨娘以前葬在二房比較靠後的位置,如今她既有了品級,挪到二房先夫旁邊,比正妻次一等的位置也便罷了。
可忽地有位族叔指着一處空地道,“橫豎這邊還有空位,不如把馮姨娘的棺木挪到這邊來,也省得驚動旁人。”
寧芳定睛一看,這可是她們大房的地盤。
而且緊鄰着祖父鄒潤的墓穴,如果在這裡破土動工,勢必影響到祖父安寧。
再看祖母,立時沉了臉,“族叔這是欺我長房無人麼?二房自己的事,爲何要侵佔到我們的地方來?”
“四姐兒這話就不中聽了,這明明是宗族大事,又不必挪動你們長房棺槨,不過借一塊地方,何必這樣無情?”
寧四娘氣得手足冰涼,“誰無情了?我若存心不管,此刻站在這裡幹什麼?族叔要大方,我瞧你們那邊也許多空位,何不騰出一塊?”
“如果我家鄰着二房,便挪挪也無妨,誰叫我們離得遠呢?你們長房離得近,便幫襯一下,又有何不可?”
寧四娘簡直給這番歪理氣得快要吐血了。
別的事情要幫襯幫襯也便罷了,可這種事情如何幫襯?
丈夫鄒潤不過是個秀才,又是贅婿上門,是以墓地修得並不如何華麗。而那馮姨娘得了誥命,便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婦。如今二房又得勢,肯定捨得花錢爲她修墓。到時佔地是一樁,若壓着她們長房日後氣運又算誰的?
如今族叔看二房得勢,想賣他們一個好,便拿長房當墊腳石。若長房應了,他自可前去邀功。若長房不應,也是他出了力。
可偏偏這些話,若不到撕破臉的地步,寧四娘還真不太好說。
只能態度強硬的道,“族叔離得遠,所以淨可以說些漂亮話。但祖墳既是早就劃好了地方,就不要隨意更改了。否則亂了規矩,豈不是弄成亂葬崗子?”
說完,她也不等族叔吵鬧,只推說頭疼,便領着寧芳先行下山。橫豎沒她點頭,族人也不敢隨意挪動長房地方。
只是下山之後,委實氣得肝疼。連飯也不吃,就帶着寧芳趕回下溪村去。
這等大事,寧芳也不敢逗趣賣萌了。
寧珂也自覺慚愧,他是來找人幫忙的,可給人添堵算怎麼一回事?可連寧四娘都被人頂了,他一個孫輩就更沒有說話的地方了。只能先去把其他要花錢的事情辦了,再等家中長輩過來作主。
如此又過了數日,二房的寧守信帶着兄長寧守儀的一個孫子,還有四房的周姨奶奶並婆媳幾人也從金陵趕來了。
因長房這邊房舍也不寬敞,寧守信便說把幾位女眷安置在此,其餘男丁便去收拾出來的老宅居住。
可四房的周姨奶奶卻說,“既然長房也不寬敞,我們還是跟着你們的好。”
寧四娘氣得笑了,半句不留,便命人送客。
原來這寧家四房,本是庶出,又一直沒出過象樣的人物,甚不得志。僕不僕,主不主的依附其他幾房過活,一窩子的牆頭草。
按說這位周姨奶奶是跟過世的馮姨娘同輩的人物,大可不必來湊這個熱鬧,可她偏來了。還帶着媳婦孫媳,象是生怕人不知道她們四房也出了力似的。
但真想要出力,出錢纔是最實在的。便是沒錢,派幾個男丁也好,就來一幫子娘們,除了添了幾張只會吃飯和嘰嘰喳喳的嘴,還能指望什麼?
要不是礙着親戚情份,寧四娘連眼角也瞧不上這幫人。可她們居然還嫌棄自家?簡直了!
可寧芳瞧着這情狀,卻有些隱隱擔心。
要是來些拎得清的人倒好講理,若象這般,都是些拎不清的,恐怕回頭又要逼着她們長房挪地方。
果不其然,來的第三天,寧守儀的孫子寧珉就跑到寧四娘跟前跪着了,求姑姑讓個地方。
要說也不知是寧家氣運有問題,還是此消彼漲的命數問題。從前長房先祖官做得大,但兒孫卻不昌盛,如今最出息的大伯祖也是如此。
那寧守儀也是成親多年,元配卻一直沒有生育,也不知納了多少個妾,才生了兩個庶出的兒子。
但庶出的大兒子又是短命的,才娶妻生了子,便一病死了。後來等到寧守儀的元配過世時,他年紀已大,眼看再難有生育,他便將生育庶出幼子的姨娘扶了正,這才勉強續上了嫡出的名份。 щщщ☢ тtκan☢ c○
可聽說那位也不怎麼成材,雖然一直給寧守儀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至今也沒考到什麼象樣功名,典型的虎父犬子。
而這位因自幼體弱多病,被留在金陵的孫子寧珉,正是寧守儀庶長子所出的嫡子。雖娶妻也有幾年,卻因身體不好,一直沒有生育。
因身體不好,寧守儀自然沒什麼要求,親戚們更加不願多管。於是寧珉雖也長大二十五六,卻是十分的不懂事。虧他名字還叫寧珉,爲人卻是極其的不靈敏。
只聽族叔說那是塊好地方,只是大房不肯相讓,他就信了。跑來哭求磕頭,扮盡了可憐。
若這小子能講理,寧四娘她倒也不怕。
可這小子翻來覆去就那麼一句,“請姑母垂憐!”
不管寧四娘怎麼好說歹說,他都一概不聽。費了半天脣舌,他就繼續落淚,然後仍是這一句。
若這是個滾刀肉,寧四娘也有法子治他。
偏偏這小子生就骨瘦如柴,看着就可憐兮兮的,她當姑母的若是出手重了,還真怕一個大耳光子就把他抽死過去。
更討厭的是四房的周姨奶奶婆媳幾個,又不關她們的事,也日日跟來打抽豐似的跑來蹭吃蹭喝,只說“念在親戚一場,何必如此絕情?”什麼什麼的,全是一幫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偏囉嗦完了,還跑到西廂去佔便宜。
今天一對虎頭鞋,明天一塊如意鎖的,夏珍珍面嫩手鬆,也不好十分攔着。寧四娘想息事寧人,便把那婆媳幾個縱得了意。天天打着看孩子的藉口,過去搜羅好東西。寧四娘煩得不行,偏生趕又趕不得,還得好飯好菜的招待她們,十分窩火。
怎麼辦呢?
寧四娘是真有些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