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心有不甘又能怎樣?!金甲軍圍住了澄心殿,不低頭,一個不遵大行皇帝遺詔的罪名就能將自己打入囚籠,從此再不見天日。
祿郡王心裡憤恨,臉上也是不加掩飾的忿然之色。眼瞅着小皇帝被人簇擁着離開,想到自己三兄弟勾心鬥角大輩子,先帝重病更是忙前忙後大半年,結果竟然是給這小東西做了嫁衣裳,他這心頭的火便騰騰地冒出來,幾乎就要控制不住。
“殿下若是心有不甘,老奴助殿下一臂之力如何?”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在祿郡王耳邊突然響起。
祿郡王虎目微亮,裝作不經意地掃視殿內,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有可能給自己以真氣傳音的人。但是,他聽這聲音真是耳熟的緊,定然是自己曾經很熟悉的人。
“殿下,跟上烏義。”那人又說。
死馬當活馬醫罷。祿郡王爲人做事向來直來直去,此時也懶得去分辨那傳音之人是否當真要助自己。反正,等那小東西坐穩了皇位,必然要拿自己和瑞王開刀。早死晚死都是一個死,不如奮力一搏,誰說當真不能給自己搏個不一樣的未來?
於是,祿郡王看也不看那些正熱火朝天商議大行皇帝喪禮和新帝登基之事的宗親與朝臣,陰着一張臉大踏步向外走。瑞王眸光閃爍,剛要舉步跟上,卻被人攔住。
安嘆卿對他一禮,面無表情地說:“瑞王殿下請留步。誠敬夫人因涉毒害先賢妃一案,被太皇太后娘娘下令禁足,她卻吞金自裁,還放火燒了蘭韻宮。此事金甲軍正在調查,還請殿下稍坐片刻。”
瑞王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忽然看了看木然呆坐的東昌蘭真公主,陰森森笑道:“安嘆卿,你倒是見風使舵得快。怎麼,見我那好侄兒坐了皇位,你這就迫不及待要交投名狀了?你這樣。我那好皇姐可是會傷心的。我那好皇兄在地下恐怕也不會瞑目。”
那邊泰王聽得動靜,扭頭看過來,眼眸微眯,開口道:“十弟。不管誠敬夫人是否有別的罪行。只說她吞金燒宮。這便是大罪。依爲兄來看,你還是等等再走。”和王也開口附言。
這是想用母妃的事兒把自己給牽扯進去啊!瑞王哪裡不知泰王的謀算。要說矯詔,三兄弟一個也跑不了——哪怕那遺詔當真與他們沒關係。可誰讓上面是他們的名兒呢。但母妃出事的可就只有他一個,不趁此機會先把自己拿下,還等何時?
瑞王有心反抗,卻知在宮中有數萬金甲軍,便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把他給淹死了。不過,便是將他拿下,要想真正治他的罪,那也不是一天兩天便能辦到的。
冷哼一聲,瑞王仍然向外走,卻道:“本王哪裡也不去,就守着父皇等你們定了罪來拿本王下獄!父皇英靈不遠,瞧着這兄弟相殘的一幕,不定多開心,哈哈!”
這次,安嘆卿沒有再攔他,而是使了眼色給殿外的心腹將領。那將領便緊緊跟住了瑞王,待瑞王出了澄心殿,更是直接指派了一支五十人的金甲軍小隊“護送”着瑞王進入長青殿,且強硬地將他單獨請去了一個房間,獨自守靈。
就在這名將領要回轉澄心殿向安嘆卿覆命時,通往雲階的長廊那方向忽然人聲大噪,有人尖利聲音直欲刺破耳廓。這名將領靜心一聽,不禁變了臉色,急忙領着親兵奔赴現場。
只見那處長廊的宮燈灑了一地,明明滅滅的燈光映照出地上幾灘血跡,有一人臉朝下撲在地面,一動不動,生死不知。除了這人,還有幾個人四散撲倒在他附近。看打扮,這幾人都應是內衛。
數名宮人和幾名金甲軍已在現場。宮人驚慌失措大叫,大提督,大提督。金甲軍兵士見到這名將領,忙行禮道,李將軍。
李將軍奔至臉朝下那人近前,小心將其翻轉過來,卻見此人正是內衛大提督烏義。李將軍大驚,急忙伸手向烏義懷裡摸去,空空如也。冷汗從李將軍額頭流下來,剎時他便汗溼重衣。
適才,季良全護着小皇帝一干人離開澄心殿之前,囑咐烏義將這三封遺詔先暫時存放到內衛的秘密倉庫裡。放眼宮中,有無數精英內衛守護的秘密倉庫是此時最安全的地方,保管遺詔再合適不過。
烏義當時還沒走,直到等來了內衛當中武力值最高的幾名下屬才一同出了澄心殿。卻沒想到,不知是何人膽大包天下了手,居然伏擊了烏義一行人。而這個動手的人,武功不是一般二般的高。
手指伸向烏義的鼻端,又試了試烏義的頸動脈,片刻,李將軍低嘆一聲,吩咐隨從道:“將烏提督和幾位內衛的大人都擡到寒樂堂去。”
那隨從應了一聲,領着十幾名金甲軍兵士將烏義等人擡去了宮中安放死去宮人和內衛的寒樂堂。李將軍神色複雜,心知隨着烏義死亡,遺詔丟失,一場原本可以避免的疾風暴雨必將來臨。
接到李將軍傳來的消息,安嘆卿眉眼不爲所動,快步走到一衆宗室和重臣跟前說:“各位王爺,各位大人,烏大提督遇伏已死,三封遺詔都不知所蹤。是否要大搜六宮,找出這個人?”
“什麼?何人如此大膽!?”懷睦老親王暴跳如雷,忽然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今夜種種事端,令年事已高的老親王心力交瘁,再聽得這大不祥的消息,竟是差點暈過去。
肅親王和懷睦親王府的世子趕緊將老親王扶住,肅親王身爲輔臣,自然要行使輔臣的職責。他看了看同爲輔臣的連尚介老大人,纔對安嘆卿說:“安大將軍,本王與連大人都是文職,實在不懂如何搜查賊子。還請安大將軍委派人手,務必要找回那三封遺詔。”
連尚介老大人也是撫須點頭,方正嚴肅的臉龐上滿是憂色,一雙精光四射的老眼緊緊盯住了安嘆卿,沉聲道:“七輔臣當中,此時唯有王爺、老夫以及安大將軍在宮中。你我三人當同心協力,力保陛下喪儀和新帝登基不出任何亂子。這賊人膽敢在宮裡殺人奪遺詔,真真是罪大惡極!安大將軍,還請多多調派人手守好長青殿,免得還有賊子作亂!”
“老大人和王爺都請放心,嘆卿明白輕重。”安嘆卿真沒辦法,連老大人話雖說得漂亮,其實也有幾分不信任自己的意思。他不再多話,急忙出殿去安排人手。
另外,烏義的死,讓內衛羣龍無首。當務之急,要先找出一個可以號令內衛的人才是。安嘆卿第一時間想到了不久之前剛剛遇到的吳仁吳老提督,心想先帝真是事事都謀劃齊全,任何意外都想到了。
忙忙亂亂小半個時辰,忽然又有人來報,在通往後宮的某個地方,祿郡王遇刺,血染王袍,重傷倒地。安嘆卿急忙帶人趕到事發地點,卻聽說祿郡王帶入宮中的一羣家將已經把祿郡王給帶走了。
安嘆卿緊鎖眉關,總覺得祿郡王遇刺這事兒來得蹊蹺。他翻身上馬,急忙追趕祿郡王那夥人,卻在武安殿附近看見兩羣人正在對峙。當先一人膀大腰圓,跨下騎熊,手持一對嚇死人的擂鼓甕金錘,將幾十名頂盔貫甲的將士攔住。
那是終於趕到了的壽王武宗厚。安嘆卿心中鬆了一口氣,急忙打馬上前,對武宗厚行禮道:“微臣安嘆卿見過壽王殿下!”
武宗厚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雙目通紅。他進城沒多久,穿街過巷之時,便發現漆黑夜裡一戶又一戶民居亮起了燈,一個又一個百姓走出了家門,在自家門前掛起了一幅又一幅白色布幔和一盞又一盞白色的燈籠。
他的一顆心就這樣不停地往下沉,越接近皇宮,這象徵不祥的白布和白燈籠便越多。遠遠的,還不到皇城廣場,他更是聽見了許多人的悲痛哭號。那聲音當真是撕心裂肺,叫他差點穩不住身形跌倒。
於是他知道,他的父皇陛下去了,撇下了他們兩兄妹就這樣去了。他連父皇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一句半句遺言也不曾聽見。
真是不孝之極!
武宗厚歷練多年,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想哭就哭的憨小子。但這時,他再也忍不住,張開大嘴一路狂奔一路號啕。
到得宮城之下,武宗厚叫開了宮門,拼命打馬入宮,卻在武安殿附近與一羣人不期而遇。他此時雖悲痛,卻未曾喪失理智。見這一羣人明刀明槍,有幾人身上還帶有血跡,他便將他們攔下。
他想着,父皇龍馭殯天,宮中必定不穩。這些人不是進宮卻是急着出宮,還帶着兵器身染血跡,就算這些人清清白白,他也要攔住他們問個清楚。
卻沒想到,不過三言兩語,對面那羣人便鼓譟起來,說是武宗厚攔着不讓祿郡王出宮療傷,這是有心要讓兄長去死。武宗厚便納悶,好端端的幾句話,他們何至於敏感至此?
便在此時,安嘆卿打馬靠近。定睛細看,安嘆卿驀然大喝:“這人根本不是祿郡王爺,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膽敢冒充王爺親兵?”
那些人見事情敗露,突然齊齊亮出武器,分做兩隊,向武宗厚和安嘆卿下了手。一頭還有人高呼:“明緒陛下萬歲!”
明緒,這是楚國當今皇帝的年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