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親王就蕃,被勒令在十日內闔府離開太寧城,前往他位於北州慶陽郡斷雲府雲嶺縣的封地。
永泰親王去他府裡看他,他拉着好八哥的袖子哭成個淚人兒。不爲別的,雲嶺縣因大周最著名的山脈雲嶺而得名,隔山相望的就是楚國的雪嶺縣,在那裡駐紮着楚國最精銳的平南大營三萬精兵。
而云嶺縣這般的軍事重鎮,也有大周鎮北軍一部五萬兵馬入駐,鎮北軍的大都督府就設在此縣。武國公羅元慶曾有言,楚國兵馬若南下,需得踏着他的屍體才能進犯大周腹地。
可想而知,雲嶺縣會是個什麼地方。就這,還是永泰親王極力爲永和親王爭取的結果。否則,以輔國公主府如今的氣焰,把永和親王闔府貶爲庶人圈禁起來恐怕還算輕輕放過。
不管怎麼說,保住了爵位,未來或許還有轉機。
就這樣,豬隊友永和親王帶着一大家子悽悽慘慘離了京。還沒走出太寧城所在的中州,北境鷹衛就傳來消息,說楚國平南大營似有異動,鎮北軍的斥候在雲嶺發現楚軍哨探時常出沒。
永和親王真是喜出望外,立刻託病賴在路上不走了。他就指望着好八哥能趁此良機幫他換個封地,他可不去看武國公的臭臉。至於周楚二國是否會開戰,他一個閒散親王可管不着!
小皇帝卻沒法不管,信使在乾寧殿報上消息,他再一次被嚇得小臉雪白。如今民間已有傳言,說他這個皇帝當得極其不稱職,所以大周不僅戰事頻發,還時有自然災害。
三月裡農桑節,小皇帝相當重視,原本打算不顧阻攔也要親自下田耕作,卻沒想到突如其來的特大暴雨打亂了計劃。禮部也很鬱悶,精心準備了良久的儀禮就這麼泡了湯。
這場特大暴雨還造成了清涼山多發泥石流災害,以致山嶺塌方,令幾十個大小村落受了災。農田被毀、房屋倒塌,死傷兩百多號人。
眼看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還沒有停止的兆頭,太寧大運河的水都上漲了七八寸。大臣們便上書小皇帝,讓小皇帝下罪己詔。
小皇帝覺得自己冤得慌,他也不想下這麼大的雨啊!可誰讓皇帝都自稱“天子”呢?老天爺發怒,不是皇帝這個“天之子”做錯了事,還能是什麼原因?
沒辦法,小皇帝捏着鼻子認了,一篇罪己詔遍傳天下。還別說,罪己不過兩日這場肆虐京畿的特大暴雨就停了。小皇帝委屈得躲在被子裡哭了大半宿,還是淳貴嬪來勸才肯止淚。
也不知是不是這場大雨將今年的雨水都下完了,自從停雨到如今六月底,老天爺硬是抗着,居然一滴雨都沒再掉下來。而且,大幹旱不僅僅發生在中州地區,整個大週近十分之一的郡縣都缺雨少水。
這可不得了,那邊要打仗,這裡鬧旱災,人禍與天災都齊全了。若非聖祖在位時輕徭薄賦、休養生息,如今國庫充盈、儲備糧也充實,國家有錢有糧賑濟災民,發生民變也不是不可能。
但賑災治標不治本,還得有水澆灌田地才行。大臣們又上書,皇上您再下封罪己詔吧,上回不是挺管用?於是,小皇帝又罪己了一番,還親自主持了祈雨儀式。
可惜,四月底祈的雨,到如今也沒見着一滴兩滴。還是輔國公主府有辦法,太平工坊有匠人研究出新式壓力井和水車,可以打出地底之下的深水或者將較遠河流的水引入田地。輔國殿下表示,派出工匠教授如何製造壓力井和水車,她責無旁貸。
太皇太后與朝臣們都是大喜,在短短三日內徵用了京城周邊所有的鐵匠和木匠,讓他們學會製造技術之後再奔赴所有受災地區,一面趕製壓力井和水車,一面實地教給當地製造和使用技術。
爲防止其中出現不法事,朝中任命御史臺各位御史分赴各地,監督地方官員。此舉真是一箭雙鵰,朝中少了御史們的呱唣清靜了不少,又給了他們實權讓他們去幹點實事。
內衛也是往四處派出鷹衛,暗地裡偵緝刺探,算是又一重爲防止貪腐出現的保障。這很必要,時至如今,已有十幾封密奏送到了太皇太后和輔臣們面前。
到目前爲止,老天爺還沒賞臉下場透透的大雨,但大多數地方的旱災都得到了控制,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民。實在有些地方打不出深水壓力井,也沒辦法利用水車運水,輔國公主府又上奏章,提出了一個古怪辦法——修路。
縣到縣,府到府,郡到郡,州到州,但凡是可能出現流民的地方就大修特修道路。受了旱災無地可種的百姓,只要來修路,就給飯吃、給工錢,絕對不克扣。
輔國公主府的奏章寫明,修路不是最終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以工代賑,既給百姓飯吃,又把百姓約束在一個固定地方,不讓他們四處流竄。百姓能夠裹腹,自然不會受到有心人的挑唆竄使,幹出衝擊官府糧倉甚至是殺官造反的事情來。
另外,某些不法糧商趁着災荒囤積居奇,這種事必須嚴厲禁止。必要時,殺幾個人抄幾座府,下重手懲治!
打水井、造水車、修路,就這麼着應對旱災。總算到了七月初,楚國平南大營有異動的消息報上來時,恰好雷霆陣陣,從天而降傾盆大雨滋潤着大周乾旱了許久的田地。
小皇帝正因老天爺終於開眼下雨而欣喜不已——爲了祈雨,他的第四封罪己詔已經打算明發天下了,一聽楚國似乎有意再度南侵,他這顆心再度沉入了谷底。
朝堂上立刻熱議起來,針對楚國平南大營的異動,朝臣們非常有針對性的提出來幾條中肯建議。武將們更是羣情激憤,摩拳擦掌,個個爭先要求出戰。
別的不說,武國公羅元慶原本也定了要進京行使輔臣之職。如今看來,只能委屈這位老將軍再在鎮北軍坐鎮一段時間,待確定了楚國的意圖再重提此事。
下了朝,武令媺沒有回府,將太皇太后送回坤熹宮後,她去見了吳老提督。二人關起門來一番密議,大半個時辰之後,她纔出宮回府。一到府上,她便讓人去質子街把楚國質子項巍給帶來。
卻說聖祖殯天那日,宮裡抓住幾名楚國奸細。當夜,楚國固山王世子項巍和他名義上的書童高竹猗都被從質子府帶走。一個多月過去,事情查明與質子府無關,項巍被放回府中,但形同軟禁。而且從那以後,項巍就再也沒見過高竹猗。
這日又被矇住眼睛帶離府中,項巍心肝兒直顫。他被關在質子府裡,別說出府了,就連從他居住的主院往外面溜達,都會有人出來制止。楚國安插在太寧城的細作,也再沒有與他聯絡過。
大周新帝初立,朝局不穩之時,絕對不會讓項巍利用楚國細作再生事端。事實上,將項巍關在宮中內衛秘密監獄的這個把月裡,內衛已經通過各種手段弄到了一份楚國細作名單。
在吳老提督的佈置下,內衛四處出擊,在京畿附近郡縣,一共搗毀了四處楚國細作窩點,當場擊殺和事後抓獲的楚國細作三十幾人。這一切,項巍都不得而知,但他能猜到。
今日,他突然被蒙上眼睛帶往不知名的某處,要說不怕那是騙人的。他只能虛張聲勢,口口聲聲稱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他要是死了,大周在楚國的質子也不好過,云云。
待到了地方,矇眼布被扯掉,他搖晃幾下腦袋,看清楚了面前坐着的是什麼人。“輔國殿下要見本世子,直接宣召就是,何必這般鬼鬼祟祟?”他連連冷笑。
“固山王項天雄,楚國真宗第十一子,慤貴太妃所出,如今在位的明緒帝幼弟。在朝中,固山王扶保明緒帝寵妃貞貴妃生下的二十三皇子,更與權宦韓秀兒兄弟相稱。他深得明緒帝信任,執掌宮中禁軍,黨羽遍佈楚國境內。”武令媺對項巍微微一笑,問他,“世子知道爲什麼固山王執意要保二十三皇子麼?”
項巍哈哈一笑,大馬金刀落坐,漫不經心道:“太子不容我父王,父王自然要另擇明主。”
“世子,你真是個糊塗蛋!”武令媺連連搖頭,笑道,“你是固山王世子,你父王爵位的繼承人,明知大周與楚國有仇,還派你爲質,你就從來沒想過其中因果?”
臉色微變,項巍冷笑兩聲道:“輔國殿下有話就直說吧!”
武令媺將手中一疊紙張扔給項巍,嘲諷道:“是兒子,還是侄子。這樣的選擇題,容易得很。”
項巍接過那些紙張,纔看了一頁臉色就變得鐵青一片。等飛快地翻完這份珍貴至極的情報,他咬牙切齒道:“難怪!難怪!難怪父王會那般疼愛二十三殿下!”
原來,二十三皇子根本就是固山王與貞貴妃之子。項巍打心底不願相信這一切,但這份情報詳實得讓人害怕,也讓人無法不相信它的真實性。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