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早融、萬物生長,今日是難得的初春豔陽天。
一大早,太寧城長安門外出十里的迎春亭,一大羣穿紅着緋的大周高官便在此翹首以待。衆人當中,幾位身穿蟒袍或四爪龍袍同時還腰佩龍首金鑲玉劍的朝臣格外引人矚目。
大周國公被賜穿蟒袍,親王賜穿四爪龍袍,但都沒有玉劍爲飾。只有不久之前全體就任的這些輔臣,親王以下有爵無爵都賜穿逐日蟒袍,還格外多出一柄龍首玉劍以示尊榮。
這還不算完,長肅親王透露,監國殿下已有打算設置新的勳爵爵位,以徹底拔高輔臣的地位和待遇。
在武令媺打出先帝欽命“監國金龍使”大旗之後,慢慢的,朝中上下都改了稱呼。新年例行封賞時,小皇帝的聖旨也明確了這一點,正式將國事暫時都託付給了她,改她的尊號爲“監國”。小皇帝從此就不上朝了,太皇太后也託病不再垂簾聽政。
此番出京迎接援魏王師迴歸,武令媺非常重視。這是自聖祖西征一役承平十幾年後,大周難得的大戰事。要說以前祿親王也曾經率大周王師出兵魏國幫忙解決內亂,但那次可沒有如這回一般直接攻入樑國境內,全面攻克樑國。
這是不折不扣的開疆拓土之功!
監國公主府的親軍統領霍去疾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已有“少年戰神”之稱。朝廷不吝賞賜,因他這份大功勞,委任他爲鎮南軍副都督,封爵一等定樑伯。若非武令媺有意壓制,如此大的功績,封侯也是可以的。
爲保樑國安定,霍去疾並未回京,繼續率領大軍鎮守大周新的領土邊界,與楚國兩相對峙,此番進京的只是五百人的受賞代表部隊。而負責押送俘虜的是新任魏王,以前的魏國代侯拓跋靖。
拓跋靖親自進京,一則押送俘虜,二來朝覲宗主國。屬國每每國主更替,新任國主都要到太寧城來接受宗主國的正式賜封,這個國主之位纔算是得到了宗主國的承認,明確了正統名份。不過,拓跋靖此來,真正的目的還不在於前面兩項。
頭一日,援魏王師在龍驤軍大營駐地休息。一早,寅時初刻他們便整頓好了兵馬向太寧城進發。爲彰顯王師功績,輔政大臣、永壽親王、右龍驤軍大將軍武宗厚親率三百飛熊騎沿途護送。
辰時三刻,一騎飛熊騎手持飛熊大旗飛奔向迎春亭。這名騎士在亭前滾鞍下馬,向各位朝中重臣稟道:“各位大人,永壽親王護送王師即刻就到!”
禮部尚書徐老國公一聲令下,在官道兩邊早就準備多時的鼓樂隊便熱熱鬧鬧地吹拉彈敲起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所有人都感覺到地面的劇烈震動,不禁踮腳遠望,只見一片旗幡如彩雲一般自天邊飛速接近。
當先一杆旗高高挑着,竟然是杆明黃五爪八龍旗,上書“娃娃軍”三個金色大字。這表明,出征的王師裡有監國公主府的親兵部隊。接着便是鎮南軍和魏國軍隊的兩面軍旗,魏王的王旗、霍去疾定樑伯的霍字旗緊跟其後。
衆臣看得分明,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免不了感嘆:監國公主府的勢力又有了可怕增漲。
定樑伯儼然已是軍中新貴,一顆前途無限的將星。據說他手底下的軍隊已達十萬之多,其中大周軍隊已是少數,更多的是魏軍和投降收編之後的樑軍。從手握將士的數量而言,他已經一點也不次於大周邊軍大都督。
不久之前纔到任的兵部尚書,武國公羅元慶老眼精光四射,目不轉睛地緊緊盯着那支越來越近的部隊。
一水的青甲紅披風騎兵,胯下騎着繳獲自樑國的高頭大馬。甲是輕甲,看制式不像是大周軍隊通用的款式。紅披風匯成大片紅雲,被風吹得翻騰如浪涌。
從遠處看,如此速度的行軍,他們的隊伍竟然絲毫不亂。一騎與一騎之間的間隙,就像用尺子量過也似驚人的一致。真真是,英姿勃發、龍馬精神。
瞪眼眺望片刻,羅元慶不無懊惱地說:“老夫真是有眼無珠,竟然錯失瞭如此軍中天才!”斜了樂得合不攏嘴的安綏老將軍一眼,他氣哼哼道,“倒是便宜了你安家!定樑伯是子淨的弟子,說出去便是你安氏門人了!”
安綏老將軍哈哈直笑,一個勁地捋鬍鬚,得意洋洋道:“名師出高徒嘛!我老安家會調教弟子那是出了名的。”
安嘆卿卻謙遜道:“定樑伯天賦超羣,聰穎善戰,又有太平工坊所出新式武器襄助,他立下如此大功,那是理所應當。”
說起新式武器,不僅羅元慶和安綏,其餘在場的武將也都心癢難耐。襄親王撓撓後腦勺,湊到長肅親王身邊問道:“六哥,那霹靂火當真如此厲害?一死一大片?”這二人雖是堂兄弟,卻因關係親近,向來按族譜當中同一輩的排行來論大小。
長肅親王與衆文臣略矜持,並未參與各位將軍的討論。他瞥一眼衆臣,對襄親王點頭笑道:“定樑伯帶走的還是第一批試製的霹靂火。昨天聽玉鬆說,工坊那裡已經研製出了新式的霹靂彈,還問我去不去親眼見證試驗效果。”
襄親王樂得不行,繞着長肅親王一個勁地說好話,央其到時定要知會一聲,他也好去看看新鮮。幾位老將軍也都在心裡打主意,是不是也厚起臉皮同去?
長肅親王便道:“我聽玉鬆的意思,界時會邀請各位在京的將軍們一起驗證新式霹靂彈的殺傷力。你便是不求我,她也必會請你。”武將們便放下了心。
不料,有人在後面低聲嘟噥:“如此軍之重器,監國殿下很該將其上交朝廷,由工部兵器司一應統籌纔是。”
衆人聞聲回頭,卻見發話之人是工部尚書吳淮。他這番言論引得幾人頷首贊同,也有人面露深思之色,但大多數人只是輕飄飄瞧他一眼便不再理會。
不過,前來迎接的人羣裡還有代表監國公主府的親軍副統領安烈。聞言,他勃然大怒,寒聲道:“好大膽!竟敢覬覦監國殿下私產!吳尚書家財萬貫,爲何不充入國庫?想必戶部不會嫌銀子多得燒手!”吳淮冷哼一聲,卻不敢再反駁。
這幾句話的功夫,五百援魏王師受賞小分隊已經馳至迎春亭外。尖利哨聲響起,一長一短兩聲過後,這五百騎便整整齊齊勒住繮繩,停成了嚴整方隊,簡直如有一人。
將軍們又連聲讚歎,他們都是帶兵的人,知道能讓騎兵做到這種地步相當不容易。若是有長時間的訓練還好說,霍去疾可是一邊打仗一邊整軍的哪!
從五百騎的最前面奔出一騎,翻身下馬,卻只是向各位大臣行了抱拳禮,朗聲道:“大周監國太平玉鬆公主府親軍統領平梁伯麾下援魏王師左軍將軍拓跋靖見過各位大人!”
衆臣面面相覷,片刻,禮部尚書徐老國公才試探着問道:“可是魏王殿下?”這哪裡還是當初那個伏殿大哭哀求大周出兵的白麪小生代侯,分明就是個久經血戰考驗的黑臉軍中悍將。
拓跋靖大聲道:“軍中只有援魏王師將領,沒有魏王!”
徐老國公瞧着拓跋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好多說什麼。雖然他不是輔臣,但他是太皇太后的父親,又是主持迎接儀式的禮部尚書,便由他對拓跋靖說了一些褒讚之言,末了道:“監國公主殿下就在城門迎候,請拓跋將軍上馬前行。”他們還要在這裡等候押解樑國王室衆人的武宗厚一行。
拓跋靖利落行禮,小跑到馬前翻身上去,拿起胸前口哨,一聲唿哨,這五百騎便齊齊策動,如風捲紅雲一般向城門飛奔。不多時,他便看見長安門外排開一副儀仗,當先挑着一杆明黃大旗,旗面八條五爪金龍拱衛着監國二字。而有一人獨立衆人之前,正靜靜地等候。
那是監國公主,霍去疾忠心耿耿侍奉的主上。若沒有她在京中竭力周旋,援魏王師不可能度過成軍初期最艱難的日子。甚至,第一批糧草軍需兵餉都是由監國公主自己墊付的。至於後來有沒有討回來,這已經不重要了,征服樑國獲得的戰利品很多很多。
“這個天下很大,大周不是唯一之國,但我很想讓大周成爲唯一之國。我自小便有心願,想要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地到處走走看看。拓跋靖,你願不願意也成爲我手裡的寶劍,爲我清掃前進路途上的障礙,遍瞧這天下所有風光?”
那封密信裡的一段話再度浮現在拓跋靖心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滾鞍下馬,單膝跪於武令媺身前,用盡力氣大聲道:“公主殿下,平梁伯命微臣上稟殿下,他幸不辱命!微臣等幸不辱命!”
武令媺雙手扶住拓跋靖冰涼的手臂護甲,將他扶起。她連連點頭,也微帶哽咽道:“好好好!拓跋將軍,一路辛苦。平梁伯和你們的功績,足以載入大周史冊,爲子孫後代敬仰崇拜!”
拓跋靖握拳用力敲擊心口,大聲道:“微臣願爲殿下效死!”
剩下的四百九十九騎也盡數下了馬,單膝跪地大吼:“末將願爲殿下效死!效死!效死!”
聲音穿雲排空,直刺蒼穹。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