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三太太雖行事叫人鄙薄,還算計着府裡的爵位,可是這些算計誰家後宅沒有呢?宅門兒裡的勾心鬥角,到哪裡都少不了的。錦繡與紅玉皺眉對視了一眼,便問道,“誰說的?”

“如今兩位主子都在老太太院子裡鬧上了,府裡誰不知道呢?”那小丫頭急忙說道,“太太今日不在,二太太已使人請她回來,自己已經過去了。”

什麼是嫡妻正室?再不好,再冷落,可是該得的體面,該有的尊重,該享的尊榮,也是一樣不落的,從來被攆的妾室不少,可是被休的嫡妻,是真不多見,這也是嫡妻在夫家的底氣。不管鬧成什麼樣兒,都至少不會被休棄。

更何況,就爲了一個妾,要休了正室?

三老爺要是真這麼幹,受影響的可不止是三房了,整個英國公府都得叫人“另眼相看”。

更何況有了叔叔做榜樣,誰知道侄兒們會不會腦子進水休把妻子呢?京裡頭好些的人家兒誰敢把姑娘嫁過來?

寵妾滅妻可不是誰都願意領教的。

心裡對三房這孜孜不倦地禍害人恨得不行,只是錦繡不過是個丫頭,又能說些什麼呢?也不去看望那傳說中的便宜外祖母了,只在院子裡等着大太太回來。幾個小丫頭見錦繡與紅玉的臉上不好,都有些膽怯,尋個由頭跑了,紅玉見四周無人,這才恨恨跺腳道,“也不知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好好的日子不過,閒的慌。”錦繡便低聲道,“這一回又在老太太的院子裡鬧,可見別看老太太把三老爺當個鳳凰蛋,三老爺還真就沒把老太太放在心上。”已將親孃氣得癱瘓,如今竟然沒記性,還鬧,生怕不把老孃給氣死是吧?

心裡覺得,三老爺這真是無差別攻擊,不分對手自己人什麼的,錦繡見此時外頭又有人進來,便忙掩住了話,只與紅玉低聲說些閒話。等了許久,方見大太太匆匆地回了院子,錦繡與紅玉忙上去扶她回屋,又給大太太換了家常的衣裳,重新梳洗過,這才笑道,“太太可要再歇歇?”

“再歇,休書都寫出來了。”大太太嘴裡頭一嘆,打發蘭芷去曉月居去開解七姑娘,這才領着錦繡與紅玉往老太太的院子裡去,見另一條路上,一個丫頭正匆匆而來,便忙喚住了問道,“裡頭如何了?”

那丫頭忙福了福,說道,“裡頭三老爺正在與三太太拌嘴,我們太太打發我去先請個大夫來,免得老太太氣得狠了。”若說二太太不想老太太去死,那纔是鬼話,只是若是老太太一死,國公爺不說,如今仕途正在緊要關頭的二老爺便要丁憂,這纔是要命的大事兒呢,因此便是爲了二老爺,她也必須要叫老太太至少彆氣死了。

吩咐那丫頭去了,大太太這才搖頭道,“也不知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天底下,竟然還有三老爺這等老天真,以爲真愛無敵,連嫡妻嫡子嫡女全都不要了,就爲了什麼“愛情”,若這事兒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大太太簡直都不敢相信。

只是心裡,卻還是有些心寒,不由低聲與錦繡說道,“弟妹的確不好,可是這麼多年,向來爲了他無一錯犯,如今這事兒,也是心裡由他方纔如此,他竟一點都不動心。”她目中微閃道,“齊家的男人,竟都是這樣的無情。”

“其實這事兒,其實本就沒有別人插手的餘地。”錦繡雖然深恨三太太,然而這件事兒上,卻覺得三太太若是錯了三分,那麼三老爺與他的那個真愛,便是錯了八分。既然有膽子與人做外室,自然要有被正室打上門來的心理準備,只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竟成了犧牲品,如今,竟還叫三老爺拿着當由頭來與三太太爲難。

“莫非,便是真休了三太太,還要把那花魁娶回家不成?”錦繡便與大太太低聲嘀咕道。

“若他真的想這麼幹,只怕這府裡頭就要熱鬧了。”大太太便皺眉。

三老爺,還真就是想要這麼幹!

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真愛”,正好的如膠似漆,什麼都答應,偏偏不能給愛人一個名分,如今將擋路的三太太恨到了心裡頭,正在老太太的房裡蹦着高兒地耍橫摔東西,也不看每當一聲巨響,自家老孃就嚇得哆嗦一下,只指着倒在地上,沿着面大哭的三太太叫罵道,“你這個兇手!你,你殺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給他抵命!”

好容易叫一旁的丫頭婆子給他攔住了,他便對上頭臉色煞白的老太太叫道,“娘,都是你!給我娶了這麼一個喪門星!你好好的孫子就這樣兒沒了,你還不將這賤人打殺了?!”他雙目在房中逡巡了一圈,更是覺得自己所向無敵,便理直氣壯地與老太太說道,“娘誤了兒子,我也就不生氣了,只要休了這個毒婦,迎小柔入府,今日的事兒,我就抹過了,如何?!”

“齊三!”三太太掙扎着起來,就要撲到三老爺的身上與他廝打,口中尖叫道,“你要休我?你憑什麼休我?”她大哭道,“我給你們齊家生兒育女,我給你養着一院子的小老婆,叫你在外頭風光得意你憑什麼休我?!”

“就憑你嫉妒!”三老爺一腳將三太太踹到了一旁,恨恨地說道,“七出之中,你犯了多少?!平日裡我不跟你計較也就罷了,你還敢來害小柔?”想到心上人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爲了失去孩子悲痛萬分的樣子,他便心疼地說道,“小柔那麼好,她都不跟你掙,想着避出去了,你竟然還不放過她!”

“娘啊,”躲在老太太身後的五少爺便也說道,“這事兒就是你的不對了。”在三太太猛地轉頭,一臉不可思議之中,他便搖着小腦袋嘆道,“女子,當以柔順爲先,以夫爲天!父親喜歡那位姑娘,娘怎麼能嫉妒呢?”他覺得自己如今披頭散髮的老孃很是兇惡,一點兒都沒有女兒家的溫柔氣息了,便說道,“柔姨娘水做似的人兒,怎麼抗的住你的這般虐待?您真是……”

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他便搖了搖頭,對被自家兒子指着鼻子罵得翻白眼兒的老太太求道,“祖母,不然,就把柔姨娘接進來吧?等她來了,你就知道她人很好了。”從來都不會像是親孃那樣逼着他讀書,還喜歡對他笑,帶他聽小曲兒,這些日子,被三老爺偷偷帶出去與那柔姨娘相處的五少爺覺得,還是外頭比府裡舒坦多了。

如果說三老爺的作爲只是叫三太太憤怒,如今五少爺的一席話,纔是叫她絕望,哆嗦着嘴看着那個自己爲之費盡了心思的孩子,三太太只覺得心如死灰一般,嘎巴了一下嘴兒,竟然說不出話來。臉上流下了淚來,她都忘了擦,只看了五少爺一眼,又在三老爺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的動作中雙目一閉,暈了過去。

大太太已經扶着錦繡在外頭聽了好一陣子了,待得見三太太暈了,她便急忙走進去,吩咐那些傻眼的丫頭們將她送到了後頭,這纔對着嘴裡呼哧呼哧喘氣兒的老太太問道,“如今,母親要怎麼辦?”一旁穩穩坐着的二太太也起身看來。

老太太已經說不出話了,此時手裡顫抖地指着三老爺,一臉的痛心,然而之後,卻又猛地一指大太太,滿臉的厲色!

大太太只做視而不見,反正老太太如今說不出話,便淡淡轉身與三老爺問道,“三弟想要如何?”

“休妻!”三老爺果斷地說道。

老太太立時便一翻白眼兒,險些厥過去。

別看她寵愛自己的兒子,三太太也是她親外甥女兒,都是一家血脈傳下來的,她如何能捨得?

“母親不會允的。”大太太便搖頭,之後便問道,“況且,便是休了,莫非三弟還對外頭的那人有想頭兒?”

“怎麼就不能?”三老爺便理直氣壯地問道。

大太太猛地一滯,不由匪夷所思地問道,“你想叫個花魁當你的正室?”真不要臉了是吧?

“就是因爲你們這些看重身份的人,纔有了那麼多的不幸!”三老爺看大太太的目光,簡直就是在看一個無情無恥不知人間有真情的人,鄙夷道,“罷了,道不同不相爲謀!我與大嫂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可與我有什麼好說的?”正在此時,便聞得外頭一聲淡淡的問話,錦繡側頭看去,便見二老爺面目表情地走了進來,目光在地上的瓷器碎片上一掠而過,之後便冷冷地問道,“聽說三弟,很有些與衆不同的想法,來來來,快來與我說說。”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老爺便是有自己的私心,卻也不能眼看着三老爺把家族的名聲敗壞完了。

“我想要與小柔長相廝守,這有錯麼?”二老爺雖是兄長,不過卻是庶子,況且在三老爺面前總是笑嘻嘻地不拿架子,因此三老爺並不怕他,便說道,“二哥,從前,你可從不管我這些!”從前他納了多少的通房姨娘,也沒見二老爺與他擺臉色。

“你在外頭風流快活,這還不算長相廝守?”二老爺不到最後關頭,並不想與三老爺撕破臉。況且那花魁的來歷,他查的一清二楚,雖然對貴妃的行事感到厭煩,不過這並不是傷筋動骨的大事兒,他也不想爲了一個女人就惡了貴妃,畢竟,未來那龍椅上歸誰坐,還未可知。

只是若是三老爺真要把家族的臉往地上踩,他也絕對不會容忍就是。

“那怎麼一樣,又不是正經名分!”三老爺這是第一次爲個女人抗爭,便急聲道,“二哥,小柔應該是我的妻……嗷!”就見得剎那間,小腹一痛,竟是被二老爺一腳踹得飛了出去,撞到了身後的桌子,一同翻在了地上滾動。

“你!”雖然三老爺頂撞了自己,可是眼見自己的愛子竟然被個庶子踹成這樣,老太太便抖着手憋出了一個字來。

“母親身上不好,被三弟傷了心,如今,我爲母親出氣!”二老爺嘴裡說得好聽極了,走上前將正欲爬起的三老爺踹翻,劈頭罵道,“你就是這麼爲人子爲人夫爲人父的?!就爲了個女人,你瞧瞧府裡被你鬧成了什麼樣?”他喘了一口氣,指着被他震傻了的三老爺冷冷道,“那什麼花魁,我由着你在外頭胡鬧,可是若是你想爲了那賤人傷了府裡的體面,別怪我心狠手辣,送她上西天!”

“你不能傷害小柔!”見二老爺一臉殺機,顯然不是在說假話,三老爺急忙叫道,“二哥!你怎麼能!”

“蠢貨!”二老爺如今也懶得裝蒜,反正他也裝得夠了,一口唾在了三老爺的面前,冷笑道,“我警告你,別再給我與大哥找麻煩!不然,我管不了你,就叫大哥來,如何?!”

“我,我……”英國公此人,有雷霆手段,比起自己早就歸了西的親爹,三老爺更害怕自己的大哥,一時便哆嗦着說道,“我……答,答應你。”

“至於弟妹,也好好在府裡頭修身養性便是。”若是三老爺能硬氣點兒,爲自己的真愛再爭取些什麼,二老爺還能看得起自己的弟弟一些,見他不過嚇唬幾句,自己就萎了,雖早知他的爲人,到底心中鄙薄,只將他撇在一旁,對着老太太拱了拱手說道,“如今母親身子不爽快,還是多在屋裡靜養,免得叫兒子擔心。弟妹我瞧着倒是對母親精心服侍,很得母親的心意,既如此,便叫弟妹只安心服侍母親就是,將家交給大嫂管,省得弟妹勞累。”

這一席話說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真以爲二老爺是個孝順兒子,老太太簡直就是目眥欲裂!她在府裡威風,就是因爲手裡有管家權,還頂着孝道,如今二老爺幾句話,便將她困在了屋子裡,又奪了三太太的管家權,這簡直就是要逼死人!

嘴角突突地冒白沫,只覺得眼前發黑卻嗬嗬地連話都開始說不出來的老太太,便聽見那該死的庶子還在教訓道,“你看看你!母親無事便罷了,若是有個什麼,你簡直就是家裡的大罪人!”聽了這,她竟有些不敢死,只強撐着一口氣,在那裡抽搐。

這時候,已有丫頭請大夫過來,眼見這屋子裡鬧成這樣,這大夫也不敢多看,只低頭給老太太診脈,許久之後,方起身道,“這是中風加重了,貴府的老太太不宜再受刺激,還是靜養爲主,少動怒,少費神。”

“聽見沒有?!”二老爺便踹了三老爺一腳。

“知道了。”突然覺得這個二哥好可怕,三老爺便只好偃旗息鼓,憋屈地回話。

不過,雖然這一次他失敗了,可是至少他是真的爭取了,不過是對手太兇殘,自己很無力,想必小柔那樣善良,不會與他計較的。

心裡找了一個藉口,三老爺又想到了什麼,便急忙擠出了笑容,與二老爺賠笑道,“二哥,能不能借我點兒銀子?”

“你要銀子做什麼?”二老爺便冷笑道,“你每個月,從賬上支走三千兩的銀子,這還不夠?”

“這一回至少得幾萬兩。”三老爺平日的錢都花的乾乾淨淨,因此此時雖然二老爺態度很差,他還是不敢炸刺兒。

“說說看,你要做什麼吧。”二老爺覺得自己也不是那種狠心的,刻薄弟弟的兄長,便掏了掏耳朵問道。

“這個……”三老爺便遲疑了一下,那頭兒正給老太太些方子的大夫看見了,立時便飛快地寫好了這個,交給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之後那幾個丫頭又擡着老太太匆匆地回了屋裡休息,眼見得此時屋裡皆是自己人,三老爺這才放心,神秘地對二老爺說道,“是個賺錢的好買賣!”

一說這個,他便忍不住地樂。

“幾萬兩都夠打十個你了!”二老爺也不客氣,只淡淡地說道,“這個不是小買賣,你不說清楚了,我如何知道如何行事呢?”只是心裡卻一凜,重視了起來。

如今京中暗潮涌動,他自己都行事小心,不敢踏錯一步,三老爺卻這般隨心所欲,他便忍不住懷疑這生意,問道,“賺錢的生意,會輪的着你?!”

“是咱們家五丫頭牽的線。”三老爺急忙說道,“自家人,還能害我不成?”

這屋子裡,曉得齊五真面目的,皆都心中生出警惕來。

齊五,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原來是她!這可是咱們的‘好’侄女兒!”二老爺的目光,頓時意味深長了起來,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麼生意?”

“山東開出了一個鐵礦,”三老爺喜笑顏開地炫耀道,“二哥,你也知道,鐵礦可是好東西啊。”他搓着手笑道,“還是咱們的親侄女向着我!”

二老爺卻是偏頭冷冷一笑,之後,指着三老爺的臉,厲喝道,“蠢貨!”

眼見二老爺竟是怒了,三老爺便驚呆,之後便深深地憤怒了起來。

開個鐵礦而已,怎麼就成蠢貨了呢?

不帶這麼隨便罵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二哥哥不是隻會賣萌的遠目~~齊五姑娘,你二叔等你很久了,這一回,撞你二叔手裡,先給你點根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