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聽着二太太竟然昏過去了,一旁看似陪坐,其實不過是給這兩位創造些親近機會的四姑娘與七姑娘,也都驚訝的不行。
說起來,暈過去的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是二太太,這卻是不大可能吧?
二太太日子過得不知有多順心,不提二老爺是如何的奉承了,便是如今,長子已中了進士,如今在戶部做從五品的員外郎,這裡頭錦繡想着,八成有二老爺的手筆在,可是這樣年輕便已經入仕,也算的是上才俊了,又娶了二太太孃家的侄女兒,自幼青梅竹馬的表妹,簡直就是家業俱立,如今二太太日子過得不知有多快活,怎麼就暈了呢?
錦繡偷偷向着蔣季笙看去,就見俊美的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厭惡,之後便斂目含笑,輕聲與趕着起身的六姑娘溫聲道,“不若請六表妹帶我去看看情況如何?”
遇到了這樣的事兒,這少年卻還是不驕不躁,溫潤如玉的模樣,一向冷淡的六姑娘也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與身旁的兩位姐妹微微頷首,便一同往二太太所在的院子而去。一路上來不及問情況,只匆匆入了正堂,就見正堂上,一個丫頭正一臉急色地抱着仰面倒在椅子裡的二太太,另有一位美貌的少婦,正一邊摁着她的人中,一邊輕聲喚道,“母親。”
這位,就是府裡的大奶奶了,錦繡從前也見過她,向來是個穩當的人,此時大奶奶的臉上竟帶着害怕的表情,就叫她心裡咯噔一聲,就見二太太果然有些不好,臉色煞白,雙目緊閉,牙根兒咬得緊緊的,似乎連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因二太太竟氣成這樣,錦繡心裡也覺得不可思議,之後目光一轉,便見得屋裡頭的一旁,正立着一名極俊秀的青年,扎着手看着二太太,手足無措。
那青年的樣貌,晃得錦繡一怔,之後見蔣季笙臉上沉重地上前與他站在一處,似乎在問發生過什麼,先是爲這蔣家竟然連續出了這樣俊俏的男子感到詫異,之後,便覺得那位廣安縣主爲了這人要死要活,還真不是沒有道理。
天底下,又有幾個六姑娘這樣對美人冷淡成這樣的人呢?
只是看那青年容貌雖好,卻有些懦弱,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與身旁的蔣季笙簡直是天壤之別,錦繡便搖了搖頭,對連草包帶腦殘的傢伙沒有什麼興趣,只專注看着二太太處的情況,見此時她悠悠地醒轉,見着了那青年,臉就是一青,眼裡直翻白眼兒,顯然是又想暈過去。
“姨母!”那青年便噗通一聲跪在了二太太的面前,流淚叫道,“求您幫幫外甥吧!”
“二哥!”見二太太都這樣兒了,這堂兄竟還敢在這兒廢話,蔣季笙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冷色,似乎很想抽他,只是目光在堂中逡巡了一會兒,微微猶豫,還是沒有動手,只似乎不經意般將目光落在了六姑娘身上,見她斂目不語,臉上卻較之方纔冷淡許多,臉上微微發白,一低頭,只按住了這青年,慢慢地說道,“在府裡叨擾了這麼久,想必祖父也急了,咱們不如先回去。”
說到“祖父”二字,他明顯地加重了語氣,帶着些許的威脅之意。
“四弟,莫非你不知我如今,已是窮途末路?”那青年悲憤擡頭叫道。
二太太見他這模樣,頓時就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摸着自己胸口緩了好一會兒,尖聲叫道,“蔣仲平!你,你,你!”她哆嗦着手指着蔣仲平許久,方纔厲聲道,“你母親的臉,簡直都被你給丟盡了!”
“姨母幫幫我。”蔣仲平哽咽道,“除了姨母,我不知道還能去求誰了。”想到家中的長輩的一致決定,他便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縮在地上悲聲道,“畫兒剛剛給我生了兒子,我怎麼能眼看着她去死呢?”
“那你就像看着你們蔣家去死?!”二太太簡直就氣笑了,竟覺得這外甥是她生平僅見的蠢貨!
她與蔣仲平之母一母同胞,一個嫁入了國公府,一個嫁入了蔣家做長媳,卻沒有想到那樣精明的姐姐,竟然養出了一個情聖來,爲了個女人,連全家的死活都顧不得了,如今,還敢牽連到她的身上,簡直就是可惡到了極點!
狠狠地揉了揉胸口,二太太便罵道,“廣安縣主有什麼不好?啊?!身份高貴,又對你做小伏低的,這樣的好姻緣,打着燈籠都難找!”況且,娶了宗室女,就算這個外甥是個廢柴,卻也不會過苦日子了,想到這裡,二太太簡直就是又氣又恨,若不是廣安縣主沒看上她家,她都想把人搶來給自己做個二兒媳婦來着!
越想越覺得這外甥不知好歹,二太太沉默了片刻,方纔冷淡地往後一靠,淡淡地問道,“我只問你,你如今這等行徑,是要與恪王府、恭順郡主做仇人了?!”見蔣仲平身子微微發抖,也有些害怕,又有一旁蔣季笙斂目束手而立,只咬着牙齒冷笑道,“你可真行!招惹了宗室,只怕你祖父都護不住你!”
“我,我與畫兒是真心相愛的啊!”蔣仲平一擡頭,悲聲道。
“少跟我扯這個!”經歷過腦殘三老爺的洗禮,二太太只覺得誰在自己面前提什麼情不自禁的真愛,她都想翻臉,指着蔣仲平冷笑道,“真愛,你腦子有病吧你!”見那青年一怔,這才問道,“我只問你一句,既然有了真愛,當初,你答應訂親又是怎麼回事兒?那時我可聽說,沒誰逼你!”
“當時,我也不過是爲了擔心郡主遷怒,方纔……”蔣仲平訥訥地說道。
“如今你就不怕了?”二太太簡直覺得匪夷所思,震驚地看了看四周,也因爲這外甥被震得找不着北的幾個女孩兒,這才探身驚訝道,“怎麼着?如今更進一步,你是要拖着全家去死才覺得圓滿是不是?”聽說恭順郡主聽到這外甥搞出來的破事兒,已是大怒,揚言退婚,不過是廣安縣主死活不肯,這才罷了,不過卻已經很在朝中給蔣家使了幾個絆子。
“可是祖父也太絕情了。”這青年便哽咽道,“留子去母,何等殘忍!那孩兒纔剛滿月,就要與母親分別麼?”他一擡頭,帶着幾分希冀地說道,“姨母,姨丈是祖父最喜歡的學生,我求求您了,請姨丈去勸勸祖父,叫畫兒……”他咬了咬牙說道,“只要畫兒留在我身邊,我,我願意娶廣安縣主!”
“呸!”二太太迎面便唾在了他的臉上,冷笑道,“你真以爲自己是個香餑餑啊?眼瞅着這就要寵妾滅妻,廣安縣主還能看得上你?”見他傻頭傻腦的樣子,她也覺得與這樣的蠢貨說多了費事兒,只冷冷地說道,“今日,我也只與你最後說一遍,想叫你們蔣家一家去死,你就留着那女人試試!我倒是要看看,沒了蔣府的富貴,你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錦繡此時,就見二太太滿臉的晦暗,顯然是與蔣仲平說話累得不行,想到了那對二太太千依百順的二老爺,和知道了二太太被氣得夠嗆後那必然的閻王臉,臉上就不由冒出了汗水,目光飄移中,就見七姑娘偷偷往四姑娘的身後躲去,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便覺得此處這是是非之地了。
就在她心裡打鼓之時,便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匆匆而來,不過是一個丫頭喊了一聲“二老爺回來了”,話音未落,二老爺竟已經氣急敗壞地衝進來,進來後誰都不看,只向着二太太看去,一見她的臉色,眼角就是一抽,半天才擠出一個笑容來,勉強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纔出了衙門,他就聽說二太太叫人氣着了,衝回來一看,竟果然如此,就叫二老爺默默地磨了磨後槽牙,用目光挨着個兒地給在場的“犯罪嫌疑人”點名兒,之後,準確地將目光落在了好外甥蔣仲平的身上。
蔣家二少,如今還跪着呢,很明顯呀!
眼珠子微微發綠,二老爺恢復了一貫的笑臉迎人的模樣,看着這外甥,溫聲道,“這孩子,怎麼竟坐在地上?地上涼呢,還不趕快起來?”心裡頭卻恨不能將這小子給廢了。
“姨丈!”很久沒人對自己和顏悅色了,久久得不到理解的蔣家二少,如同找着了親人一般,對着二老爺深情喚了一聲。
一旁的蔣季笙,看着這堂兄不知死活的傻樣,偷偷地擦了一把汗。
二老爺笑得更和氣了,溫聲道,“可是受了誰的委屈?”叫他知道這小子爲什麼鬧到自己媳婦面前的原因,一定得好好地給他鬆鬆皮!
別說錦繡,就連幾位姑娘,見着二老爺這樣“旺盛”的笑容,都覺得腿軟了。
同情的目光,默默地向着蔣家二少投去。
蔣家二少用懵懂的目光看了幾位“表妹”一眼,之後又將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姨丈。
“二哥,鬧了這麼久,長輩都累了,我們改天再來請安吧?”蔣季笙不忍心堂兄被幹掉,便出言解救道。
“四弟別插手!”好不容易找着了一個願意幫助自己的人,蔣仲平傻了纔會走,將俯身拉自己的堂弟往邊上一推,便急忙與二老爺含淚將自己的悲慘境遇訴說了一邊,見姨丈的目中竟然有了淡淡的溼潤之意,便知道這是被自己偉大的愛情感動了,不由含淚道,“求姨丈幫忙!”
呵呵……本老爺見着你祖父,第一件事兒,就要求他把你往死裡揍啊!
二老爺的心裡默默地陰暗了一下,之後目光落在了被蔣仲平推開,卻還是若無其事的少年的身上,不由心裡一嘆。
他的恩師蔣閣老,何等的人物,歷經三朝不倒,偏生子孫皆不成器。三子四孫,大多庸碌無知,如這蔣仲平一般。只有這幼孫季笙,竟頗有幾分當年蔣閣老的風采,到底給蔣家留了一線生機。目中微微緩和,然而他卻只頷首道,“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只回去就是。”
“多謝姨丈成全!”蔣仲平大喜!
二老爺神色複雜地看着這蠢貨,心中搖頭,卻只面上溫煦地說道,“那麼,廣安縣主,你想要如何呢?”
“她要正妻之位,我給她就是。”蔣仲平猶豫了片刻,便低聲道,“只是我的心,不是別人能左右的了的。”
“原來,你還是願意娶縣主的。”知道了這小子的底線,二老爺便慢慢地點頭說道。
錦繡躲在幾位姑娘的身後,便聽到前頭四姑娘的口中,輕輕地溢出了一聲嘆息。
看着四姑娘沉默的側臉,她只暗暗在心中爲這蔣仲平感到不恥。
這空有美貌的青年,爲了真愛打了正妻的臉,可是卻又放着真愛,堅決地要娶身份高貴的正室。莫非他一點都不擔心,給自己生下了兒子的那身份不夠的女子,在這樣的後院兒裡,落在了正室的手上,是個什麼下場?口口聲聲爲了家族,卻又將家族棄而不顧,這樣行事愚蠢,莫非是蔣家的智慧,都被那位精明的蔣閣老用盡了不成?
二老爺也覺得與這樣的蠢人說話簡直就是白費力氣,又叫自己生氣,只將那蔣仲平哄得從地上爬起來,感激地對他連連躬身,這才溫聲道,“回去歇着,別想太多,我總會爲自家人做主的。”至於做什麼主,呵呵……
蔣仲平又是千恩萬謝,之後用失望的目光看了面帶冷色的堂弟一眼,自己便甩手走了。
見他滾了,二老爺便撐着自己威嚴的長輩的面孔,將自家的幾個女孩兒哄了出去,眼看沒有外人了,這才撲到了二太太的面前,到處地摸了一遍,感覺沒有大事兒,放下心來,默默地詛咒了一下蠢貨,這才又在二太太身邊團團轉,只爲了哄媳婦笑一聲了。
眼見了這麼一場大戲,幾個女孩兒都有些恍惚,錦繡跟在四姑娘身後,便見她微微側過身,與她低聲道,“那個人,只怕是活不成了。”這裡頭指的,便是蔣仲平的真愛了,見錦繡臉上微微發白,四姑娘只苦笑道,“這位蔣家二爺,是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心上人呢。”
宗室何等尊貴,會叫你寵妾滅妻?別開玩笑了!
這蔣仲平此時蹦躂的越歡,越表現的在乎那女子,這簡直就是這女子的催命符了。
看着最前頭,那很是開心的蔣仲平,四姑娘便搖首道,“這樣的人,簡直沒有半分擔當。”
這聲音雖然低,六姑娘與七姑娘都聽到了,帶着幾分若有所思,七姑娘便低聲嘆道,“若是他當初婉拒了縣主,誰還會將他如何呢?答應了婚事,卻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活該他以後得不着好呢。況且,”她猶豫道,“那女子,明知道將有身份高貴的主母,卻又做下這樣的事情來,只怕也不是個善類。”
“說到底,都與咱們無關,姑娘們別爲了這些傷了心神。”錦繡便低聲勸道。
“不說也罷。”六姑娘便淡淡地說道。
她話音剛落,前方心事重重的蔣季笙,卻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一般,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之後微微緩了身形,輕聲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清俊的少年,在陽光下轉頭,微微一笑,容色逼人。
他輕聲道,“我這一生,只願與一個人,白頭到老。”
錦繡側目,就見六姑娘怔忡片刻,抿緊了嘴脣。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循序漸進,奈何堂兄是個豬隊友,美少年只能冒失一下啦,這個……六姑娘呀,要不要給美人兒一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