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八年入秋之際,至高無上的女帝下旨處死和革除了大批官員,同時朝堂百官敏銳察覺這批人中大多都爲宋黨派系。另外中書省主官謝陽宸卸任中書令,以白身奉命前往督造國子監,其旨意剛出,滿朝震動。
一時間原本作爲朝中第二大黨的宋黨立刻成爲了喪家之犬,多方勢力露出獠牙分食宋黨,而作爲宋黨領袖的謝陽宸已然無力迴天,最後若非尚書令曹安民請求女帝下旨止住了這股歪風宋黨估計會徹底消失。
至此,宋黨已經名存實亡,最起碼在朝中再也無力發聲,這場宋黨突如其來的潰散使得所有人大吃一驚,不過真正知曉內幕的人都選擇沉默不語,同時也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受,只是類似
隨着宋黨的突然衰敗,廟堂之中騰出了許多空位,各家各派系都摩拳擦掌準備奪取這些位置,這永安十八年的秋天對於朝廷諸公可謂大收成。
而對已經逗留州城七八日的宋扶憶來說這些與他無關,得知女帝並未爲難邱縣族人之後鬆了口氣,當下便打算先回邱縣去,只是宇文敬突然派人前來告知,讓他隨同去赴個宴會,而且是非去不可。
宇文敬其實這個時候還在來州城的途中,大概還得有半個多時辰才能到繡春樓。不過擔心誤了時辰所以得到邀請的前一天他就吩咐了城中的宇文府家奴早點駕車前去迎接。
宋扶憶上了繡有宇文二字的馬車,繡春樓就在西城,其實離着有家客棧不遠,僅是隔着兩條街,不過宇文敬爲了表達重視仍然派了人來接。
繡春樓作爲州城最爲盛名的酒樓足足有着五層,乃是第一高樓,風格奢華,且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不過價格不便宜,哪怕是最爲普通的一樓沒有個兩三兩銀子也不敢點菜,宋扶憶都咂舌。
湯朝尋常百姓,一年生活所需不過也才七八百文錢,而這繡春樓最便宜的菜尋常人家哪怕一年不吃不喝存下的錢也吃不起,真可謂奢侈無比了。
入樓,門口的小廝笑臉盈盈,這位爺身上穿的雖然一般,可無論是那氣態還是步子都不像俗人,再者可是從宇文家的車馬上下來的人物,這身份哪能差了,所以他好生招待着,生怕宋扶憶不滿意。
宋扶憶遞出隨同宇文家家奴送來的請帖,說道:“領我去四樓。”
“好勒,爺您請。”
這繡春樓一樓佈置就已是花了大心思,紅柱彩布大木窗,不僅明亮而且使得空間更加望着更爲開闊,可以說繡春樓無愧幽州第一高樓的名號。
二樓三樓宋扶憶未仔細看,不過驚鴻一瞥也頗爲驚歎,至於四樓入目只覺美輪美奐,無論是從佈局還是飾品香料的選擇都極爲用心,而且照明的都是上等松香油中的杏耳。
坊間有一句子這樣說:一滴杏耳三兩三,家無千金難難難。
接連三個難,足以說明這繡春樓的財力如何雄厚,同時可知這有資格登上繡春樓四樓的人非富即貴,而且是那種大富大貴之人。
接引的小廝送宋扶憶到四樓入口後便不再繼續往前了,不是不願,而是這繡春樓上了四樓他們這種級別的小廝都沒有資格招待,裡面自然有更適合的人。
平常時候都沒多少人的繡春樓四樓今日卻是熱鬧非凡,宋扶憶跨入時候頓時香味撲鼻,其中亦摻雜着淡淡的酒味,內裡傳來高歌一曲,或是吟詩作對聲音,也有着男女之間談笑風生。
四樓入口接引的都是脣紅齒白的婢女或者小子,纔剛見宋扶憶進來便主動迎了上來,不過宋扶憶擺手讓他們退下無需招待。
這四樓桌子大小不一,零零散散也有二十幾桌了,另外桌子擺放呈現環狀,總計四環,最內環僅有兩張桌子八條椅子,只是現在裡面還空着兩個位置,接下來的分別是六,十,十二張桌椅。
這羣人歲數大多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之間,衣裳華麗或典雅大方,反正沒人差了,個個腰上佩玉,滿目琳琅,望着聽着便是種享受。
宋扶憶看了一圈沒看見宇文敬便自己尋了個靠入口的這第四環最右邊的角落待了下來,隨口夾了塊黃粒糕,味道的確不錯,軟糯清香卻不粘牙,估計是取自黔州的乙等黃粒,僅次於貢品的甲等,酒也是上好的劍南春,難怪這繡春樓收費如此之貴了。
這個角落暫且無人,最近的幾位都還離着宋扶憶五六步遠,人家也玩得開心所以沒注意宋扶憶的到來。
這倒是方便了宋扶憶吃吃喝喝,同時他也聽了些這裡面的人說着什麼,最中間那夥人好像在玩行酒令,好不開心,不時有金句頻出,只是難以入宋扶憶耳。
而更近些的,有相貌不俗的公子正說些體貼笑話同女孩子聽,惹得那些個女子笑的花枝亂顫,好一副樂景啊。
這個時候四樓又來了個客人,看歲數二十左右,身材中等,長的副一字眉,笑呵呵的,見到宋扶憶這僅有一人後便朝這裡走了過來,先打招呼道:“在下胡閔,這位兄臺如何稱呼啊?”
“宋扶憶”
胡閔摸了摸頭,這名字好像沒聽過啊?不過在這角落裡待着的估計和自己差不多,都是這裡面混的最差的那種。
宋扶憶沒有理會胡閔,自顧自吃着東西,不時看向入口那邊,心想宇文怎麼還不來。
胡閔卻以爲宋扶憶在這裡面待的緊張,想早點出去,便拍了下宋扶憶肩膀笑道:“宋老弟別緊張,這秋宴雖說不小,可你我既然能進來,也不能太過妄自菲薄,安心吃喝便是。”
宋扶憶頓時明瞭這傢伙是誤會自己了,不過他也的懶得解釋什麼,倒是知道了今日這宴會叫做秋宴。
“不過按我說,這秋宴這位置安排的太不公平了,非得以才學武功來排位,不然老胡我也能入得第二梯隊。”
宋扶憶笑了笑,這位次倒是排的巧妙,不過剛纔聽三環外有人說出“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這樣好句,而最內環卻是說了個“撒鹽空中差可擬”的糊塗話,說到底這位置估計最終還是得看權勢來。
“宋老弟家中長輩在幽州做的什麼官啊?我老爹是咱們幽州的司倉參軍,從五品。”
這次宋扶憶倒是訝異了下,這一字眉老子竟然是一州參軍,可爲何會處於這秋宴最外環呢?要知道一州參軍可僅在刺史別駕長史寥寥幾人之下啊。
胡閔不笨,知道宋扶憶困惑什麼,他倒是無所謂大方解釋道:“我老爹和這夥人都不對付,我因爲才學太醜,所以排擠到了這裡,你呢?”
“我”宋扶憶指了指自己,說:“我受朋友所邀而來,只是好像他現在還沒到,所以就在這裡待着。”
胡閔哦了聲,也不細問,兩個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話來。
只是事與願違,有人來打攪,只見有五人三男兩女朝兩人這邊而來,爲首的那個趾高氣昂,臉上有紅疹,女的不算太醜。
這人來到宋扶憶胡閔面前,上下掃了眼,胡閔站出來直呼:“王廠,這裡不歡迎你。”隨即低聲在宋扶憶耳邊說:“這傢伙叫王廠,他老子是司士從事,和我有仇,你趕緊走。”
“呵,一字眉,這個時候還敢出來啊?告訴你,我爹已經得到了黃司馬的青睞,到時候你爹那司倉參軍位置就是我爹的了,到時候我要讓你和你爹都來跪着求我。”
胡閔臉色大變,這次秋宴本就是打算前來尋求幫助,沒曾想王廠老子竟然傍上了黃十海這個幽州司馬,這如何是好。
“不過如果你們兩個現在跪着喊我三聲爺爺的話,說不定小爺心情大好就繞你和你老子的命。”王廠得意啊,身側兩女咯咯笑起來,真好玩,一字眉旁邊那穿着寒酸的人估計還以爲找了個好靠山呢,真是眼瞎。
“王廠,我身邊這位和我無關,你讓他走,你我的事再說如何?”
“不行。”
這是要被人欺負了嗎?宋扶憶摸了摸鼻子,真是不得安寧,不過胡閔這個時候仍然想着讓自己脫身倒是使得他對胡閔好感增加不少。
只是這事,宋扶憶打算管管,誰讓你王廠家跟了黃十海,宋扶憶確信那位幽州司馬不會放過他的,畢竟自己打斷了他兒子一條腿,所以,敵人的朋友那就是敵人。
“哼哼,我提醒你一下,動了我估計你老子都要後悔。”這個時候宋扶憶語氣冷了下來,這麼個小人物,宇文應該搞得定吧。
幾人都愣了下,這傢伙竟敢這麼囂張。王廠臉都綠了,這臉生的小子竟敢讓自己在好友和女人面前出醜,都該死。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麼來頭,但現在立刻給我跪下磕頭,否則我不敢保證你能活過今晚。”
一旁胡閔都愣了,這傢伙瘋了吧,竟挑釁王廠,人家剛都說了傍上黃司馬這條大樹了,不過他轉念想莫非這宋老弟真是有大背景之人?
胡閔頓時腦袋便活泛起來了,或許這傢伙可以解除自家的困境。
這邊的鬧劇逐漸大起來最終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那不是一字眉和王廠嗎?這兩家仇恨深的很,難怪鬧起來。”
“嗯,不過我聽說王廠老子跟了黃司馬,估計胡家要倒黴了。”
“哎,不對,你看好像是王廠和那個旁邊的人鬧起來?”
“這人臉生的緊,不過模樣着實生的不耐,如果身份不差的話本姑娘便去試試看能不能拿下。”
位於中央兩桌的六人四男兩女都側目而來,這秋宴可是幽州年輕一代難得的聚會,誰敢這麼放肆在裡面鬧事。
特別其中某位身穿淡紫留仙裙的妙齡女子皺了眉,這幕讓坐他對面的藍袍男子看在眼底,他站起身朝惹事的那夥人走去,周圍人皆是讓開,不敢阻撓了這位幽州長史的兒子長弓陵。
長弓陵來了,王廠不敢說話了。
這夥惹了自己心儀女孩不高興的人再無資格在這裡,所以棱角分明的長弓陵冷冰冰地說道:“你們三個是自己滾呢還是本公子將你們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