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草木枯榮,宋扶憶從老僧所在的莊園離開了半個時辰之後,莊園裡又來了客人。如果幽州但凡有些地位的人來這必定會驚駭不已,因爲這人是幽州刺史常石,並且作爲封疆大吏的一州刺史此時此刻竟然是雙手按在腹部彎腰不敢擡頭。
周遭環境破爛,可常石卻覺得因爲眼前老僧的存在,此處便是處於盛京的皇宮,彷彿那高高在上的天后陛下便在不遠處,久坐高位的他此刻感受到了更加強盛的氣勢,這是掌握天下的氣勢。
“幽州刺史常石參見千歲大人!”
千歲!當朝有誰敢稱千歲,唯有服侍過三代天子的大內總管李望,如今同樣深受女帝恩榮,雖無官階,可便是尚書令都對其敬重有加。常石這批女帝黨的人清楚的知道,如今天后能穩坐皇位這人功不可沒。
伏安三十年,舊都起火,宮內宮外燒死了十萬人,常石清晰記得正是李千歲下令縱火,殺人,如同惡魔。
李望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對幽州上下來說如同天官的三品刺史於他而言太稀鬆平常,那年的半旬時光,死了的二品大員又何止幾個呢。
“我記得那年在舊都見過你一次,當時還覺得這後生不錯,有魄力,識大體。所以當初陛下決定由誰擔任幽州刺史時候我這個老朽替你說了幾句,怎麼如今陛下還在你就這麼着急尋找後路了?還是說你幽州刺史打算和靈王來次清君側的遊戲?”
李望這話如天外隕石,將常石心中的天地狠狠的毀滅,他雙腿剎那跪了下來,頭顱死死的壓在雙腿間,身子不住的顫抖,“常石,從未這樣想過。”
李望捋了捋滿頭白髮中的一縷,緩緩說:“這個世上沒有人一直聰明,反之也沒有一直糊塗的人。當年你選擇了陛下,很聰明。從去年開始你就很糊塗。”
這不急不慌的語氣,彷彿在談閒話,可常石覺得這些“溫柔”的話都是軟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着自己身上的肉,可自己卻絲毫提不起反抗的勇氣。
“回去吧”李望站起身往外走去,看似蒼老無比的他身子卻是比外人想象中的好許多,雖滿頭白髮,瘦骨嶙峋,但耳清目明,臉色紅潤。“明年開春陛下將下旨賜婚,你不是希望做靈王的岳父嗎?陛下成全你,但是之後該怎麼做希望你聰明。”
直到李望離開許久常石都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不敢動彈,因爲他不確定究竟在四周有沒有御疆衛或者暗衛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滿臉苦澀,本以爲一切天衣無縫,原來這所有都在陛下的眼中。
早就離開了的宋扶憶和秦蓮兒在街上吃了點東西之後就分開了,兩人都沒有多問多說,但不可否認的是秦蓮兒的確是幫了宋扶憶的大忙,所以他在心底也真心感激這個幽州最爲癡情的女子。
行走街道上,宋扶憶思考着,也憤怒着。本以爲明樂真心爲那些人活着而努力,當時還慶幸,如今才知他不懷好意。雖然都是救人,但宋扶憶可不會單純的認爲明樂將那些人從此次牢獄之災中救出來就能活,相反那上百人會死的更加悲慘,更加無人知曉。
再者宋扶憶心底對邱年堯的愧疚之心久久揮之不去,那些遺留下的財富哪怕被朝廷取了也不該被幫豺狼虎豹搶去。人,宋扶憶一定竭盡全力的去救,但不可能再任由明樂一手操縱。
轉道而行,前往司法參軍府上,當老參軍得知宋扶憶來意時候並未多想就答應了宋扶憶的請求,畢竟老參軍也想着這件事情早點結束,否則他這個參軍就得一直在家中養傷了。
此時天色已黑,街上行人開始逐漸多了起來,小商小販開始爲了生計而開始忙活,耍把式的手藝人不時迎來不停的喝彩,雖然打賞的老爺夫人不多,可今兒也差不多回本了。
酒樓茶樓飯莊,和往日一樣客來客往,煙花巷子胭脂的味道隨着黃昏的秋風都飄了出來,勾引男人進去花錢。
州城之中,放眼望去,雖有陰暗,可更多都是火光四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遠處羣山環繞因爲夜色的緣故使得人想象出千奇百怪的模樣。
等到家的時候,府上的燈籠都已經高高掛起了,這邊冷清許多,不過並未有着寂寥之感,因爲官宦之家琴瑟音樂頻頻傳出,歌姬的曲聲從這條街傳到了那條街。
白天時候堵在門前的人羣早些時候才散了去,纔剛敲門高莊就在身後喊了宋扶憶,他幾步走上前來,“大人,有明樂的消息了。
宋扶憶心頭一喜,派人跟蹤調查明樂好幾天了,半點有用的東西都打探不出來,他都有些失落不抱希望了,現在高莊這麼一說他就離開來勁了。
開門的是花這丫頭,估計是剛睡醒不久所以衣裳都是不怎麼穿好,不過這模樣更有誘惑力,只是碰上了宋扶憶這個主人她們也算幸運,若是換了別的主人家興許她與綠水這樣的丫鬟早就是人家的胯下玩物了,進門的時候高莊的目光總是不經意瞥往紅花的胸脯。
“紅花,去替我煮碗麪然後送到書房來。”
高莊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直到進了書房纔開口。“大人,咱們的人跟蹤明樂這些時候他每日都是忙碌於衙中,偶爾前往東監,就在昨日屬下等人卻突然看見他與個人接觸,而那人竟是黃十海的一名心腹。”
宋扶憶騰地站起身來,問:“確定是黃十海的人?有沒有可能是你們看錯了?”
高莊搖頭道:“屬下肯定那人就是黃十海的心腹,因爲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見過他親自跟着黃十海出沒,並且爲了保險起見在兩人見面之後屬下同樣派人跟蹤了那人,親眼看見那人進了黃十海家。”
說到這裡高莊停頓了下來,遲疑的看了眼宋扶憶,他知道大人和黃十海之間有着仇怨,如今明樂和黃十海糾纏在一起,如果再和兩人作對,大人以後的處境不太妙啊。
看出高莊的擔憂,宋扶憶笑道;“你心裡擔心的我都明白,不過你無須太過擔憂,我和黃十海之間只是些私人恩怨,想必明從事不會拿着這件事揪着我。再者雖然我派你們調查明樂,但僅是好奇而已。以後你們不用再去跟蹤明樂了。另外從秦家借來的人手暫時不放他們回去,反正秦姑娘也沒說什麼時候還回去。”
“大人這是擔心這些人嘴巴不嚴實等回去說漏了事情?如果是這樣的話大人儘管放心,高莊有辦法讓這羣人乖乖閉嘴。”
宋扶憶多看了眼高莊,說道:“你說說你的辦法?”
當高莊做了個抹殺的動作時候宋扶憶眉頭皺了下,隨即說道:“高莊,如今秦家和我關係不錯,如果因爲這麼件小事破壞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便是得不償失了。再者這件事終究他們都會知道的,沒必要殺人。這樣,你將那些人送出城去找個偏僻地方安頓下來,記住別讓秦家的人察覺。”
“屬下明白,只是既然大人不介意秦家知曉,何不直截了當的說明呢?”
“這個你無需多問,我自有打算。”
門外,紅花端着個小青底花碗喊:“老爺,面煮好了。”
高莊告退下去,紅花放下面也被喊出去,宋扶憶吃着熱騰騰的面。高莊武功不俗,也懂得知恩圖報,但有點好色,雖做事認真可有時候會衝動,以後有些事情不能交給他辦,可惜現在自己身邊沒有個能出謀劃策的幕僚,不然我就可以騰出手來查查當初前往平節縣的那羣人了。不過都這麼久時間過去了,拜託宇文查的那幫去平節縣的人應該有線索了吧。
第二天,天還未亮宋扶憶便早早的醒來,守夜的綠水聽見屋裡宋扶憶喊急忙推開門進來侍候更衣,然後又急匆匆去後廚吩咐做早飯,回來時候宋扶憶突然捏了下綠水的臉蛋,這丫頭頓時臉羞紅起來,惹得宋扶憶哈哈大笑。
車馬備好,早早的就前往司法衙,今天可不同前幾日去衙門不過是點卯就回,而是打算插手亂黨餘孽一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