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宋扶憶和高莊等雨小些之後不顧山裡大哥的勸阻堅持下山。高莊在後面一聲不發地跟着,他也跟了大人一年多了,很清楚大人現在脾氣很差,心裡蘊藏了太多的怒火,這個時候什麼話都不說纔是明智之舉。
等回到行營時候都已經半夜了,不過隊伍並沒有因爲兩人短暫的消失而出現什麼騷動,因爲這種情況大家一路上經歷了也不是一次了。
只是值夜的衛士望見宋大人臉色陰沉心底咯噔一下,別這位大爺不開心了就會來拿自己撒氣吧。不過很明顯是他想多了,宋扶憶雖然的確是怒火中燒但也不至於無故對別人發脾氣。
他只是怒,怒那趙康和趙鬆闖狼狽爲奸,竟敢荼毒百姓,十文的官鹽竟然漲價張到了一百二十文,整整十二番,這其中的暴利可謂瘋狂。
“趙康啊趙康,我小瞧你了。平節縣七年,你雖碌碌無爲,可也並沒做出什麼天怨人怨的壞事了,可如今竟是膽大到了如此地步,該死。”
宋扶憶不停的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高莊,你立刻安排人下去前往平節縣境內的所有鎮子和村子,將趙康和趙鬆闖等人的罪證調查清楚。”
“得令”
之後宋扶憶換上了一身普通衣裳,和高莊再次離開行營,這次離去他已經吩咐讓隊伍暫且放緩,三天之後趕到縣城就可。
兩匹快馬深夜裡在泥土上奔跑,褲腿上因爲速度太快的緣故所有都沾滿了泥水,不過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麼多。
等到天亮時候,兩人抵達了最近的一座鎮子上,這處地方是從山裡大哥那聽說來的,這鎮子上有着一家趙家鹽鋪,而且僅此一家。
因爲天色尚早,所以趙家鹽鋪還未開門,宋扶憶打算先找個客棧落腳,順便烤烤這渾身溼透了的衣服。
客棧不大,人也不多,剛拆下門板準備開業的小二都還在迷糊着,看來昨天睡得也是很晚。
“小二,準備兩間上房,再來一桌酒菜。”高莊去喊道,那眼睛還在打架的小二上下掃視高莊一圈,窮酸樣,只是長得高大而已,因此沒好氣道:“沒有,都沒有,再說有你兩個鄉巴佬也住不起。”
高莊脾氣也不算好,聽到這小二如此瞧不起人差點就擼袖子打人了,他這一一狹那小二激靈抖了起來,有點怕,這大個子真大打自己可受不了。
“高莊,不許無禮。小二哥,我和我朋友連夜趕路,實在是飢腸轆轆,身上衣服也溼了,你看能不能行個方便給我們預備熱水和熱菜,這剩下的錢就當小二哥的辛苦費了。”宋扶憶邊說邊取出一塊碎銀擺在了小二眼前,大概是有一兩重。
小二頓時是見錢眼開,什麼瞌睡都沒有,這剩下的錢都是自己的,那可得剩許多啊。客棧最好的房間,和酒菜全上了也纔不過七十文錢,這剩下三十文足以抵過自己半個月的工錢了。
這是個深藏不露的大爺,得好好伺候着。
錢能使鬼推磨,能使人將事辦利索。一兩碎銀子,小二不一會兒將事情辦妥,宋扶憶兩人換了身乾衣服就回來大堂吃飯。
酒是很劣質的那種,澀人,所以宋扶憶沒怎麼喝,至於這菜,雖說早上是該吃清淡點,可這也太寡淡無味些了吧。
一份炒白菜,完全沒有鹽味,如同白紙無味,其餘幾道菜同樣是如此,宋扶憶心中已有猜測,可仍然將小二叫來。
“小二哥,爲何我們這每道菜都沒有絲毫鹽味呢?”
小二不好意思的摸着後腦勺,訕笑道:“客官,實在是本店後廚沒有鹽,不然客官你這一兩銀子也辦不了這麼幾道菜。”
“這是何意?”
小二謹慎地朝門外看了看,沒有一個人,這才繼續小聲說:“兩位客官是外縣來的吧?”
“不錯,今天才趕到平節縣,小二哥這是何意?”
“那就難怪咯。”小二一副瞭然的樣子,宋扶憶有點想笑,但還是繼續聽他講,“兩位有所不知,我平節縣現如今這鹽價可是貴如黃金,足足一百二十文一斤啊,這鎮子上除了趙家以及和趙家有勾結的幾家酒樓客棧,所有的客棧酒樓都沒鹽了,實在是買不起,就算是買得起了,也沒人吃得起。”
“就說客官你剛纔吃點炒白菜,咱們這不過七文錢一盤,可你換了那趙家的酒樓,敢收你二兩銀子一盤。”
這下子連在旁傾聽的高莊都悚然了,二兩銀子一盤的炒白菜,這州城之中也沒見過啊,這明擺着的是搶錢吶。
“哎,這位客官是想說這是赤裸裸搶錢吧。對,他們就是搶錢,可是趙家家大業大,而且和縣令大人勾結,咱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根本對付不了,所以只能忍着不吃,或者幾個月吃一次咯。”
天色逐漸放白,有雄雞鳴叫,昭示着這片大地又將迎來白晝。
小二突然呀了一聲,道:“不和你們說了,我都忘了昨天掌櫃的喊我今天早早去買上幾斤鹽再來熬上幾個月,我得趕緊去,不然就被搶沒了。”
說完就跑,宋扶憶和高莊立刻起身跟了上去,果然,此時趙家鹽鋪外已經是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粗略算來也有三五百個。
而在趙家鹽鋪前,掛有價牌,明碼標價,鹽,一百二十文一斤,一斤起賣。
雖然價高,可還是有人買得起,至於那些買不起的只能不吃,如山裡大哥那樣。
鹽鋪內外都站着一羣手裡拿着棍棒的粗狂大漢,個個凶神惡煞,一旦發現有人敢偷鹽還有少給錢的直接亂棍打殘打廢。
“我沒有偷鹽,我給了錢的,我給了錢的。”
“狗屁,你他麼窮鬼一個,絕對不會有錢,這鹽分明是你偷的。”
地上有個衣裳有着七八個補丁的瘦弱漢子口鼻已經流血,可趙家的奴才仍然不停手,周邊人只敢躲得遠遠的,惹不起。
瘦弱漢子舉弓着身子爲了保住手上的一斤鹽,死也不肯放手,同時他朝鹽鋪的管事大喊:“趙管事,剛纔我把錢給你了纔拿鹽的,我沒有偷。”
那胖胖的管事臉一橫,“狗屁,老子從來沒有收過你的銀子。打,給我打死他,竟然敢偷趙家的鹽,真是找死。”
“趙豬,你他麼的不得好死,那是我一家四口所有的錢,鹽我不要了,把錢還給我。”
很明顯,鹽鋪的這位管事拿了別人的錢但不給鹽,這沒有任何天理了。可趙家勢大,這瘦弱男根本就是個泥腿子,怎麼可能鬥得過。
“鹽本就是我趙家的,你偷了我拿回來是天經地義。不過你竟敢罵我,誣陷我,更得好好教訓,繼續打。”
鹽鋪的打手下手是真狠,而且再繼續打下去,這男的恐怕就是會被生生打死了。
“住手!”
胖管事喲呵一聲,竟然有人敢和趙家對着幹,他朝出聲的那個方向望去,倒是要看看在平節縣誰這麼有種敢阻攔趙家辦事。
這一看,發現說話的人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小鬼,呵呵笑了兩聲,怕是哪家不知好歹的少爺想充英雄呢。
“小子,識相的快點給我滾,否則任你是哪家的公子都得留條腿在這兒。”
喝止趙家奴才打人是自然是宋扶憶,高莊在旁邊站着,早來一步的客棧小二大驚,這兩位客官的確是個好人,可和趙家對着幹可是會沒命的。
“高莊,廢了他一條腿。”
“好勒”
那胖管事大驚,剛想喊人攔住,可高莊速度怎麼可能是這些家奴追的上的,此時他已經站在了胖管事面前,高莊獰笑着,直接一腳踢在了這傢伙的膝蓋,一聲斷裂,這胖管事的左腿就直接彎曲,已經站不起來,他這條左腿,廢了。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胖管事癱在地上,捂着左腿,剛纔那撕心裂肺的痛和現在逐漸失去知覺,他立刻察覺他的腿怕是廢了。
這不得不說很嘲諷,前面剛說要留下人家一隻腿,人家就將你的腿廢了。
“給我打,打死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巴佬。”胖管事厲聲大喊,那十幾個大手一窩蜂的朝高莊衝去,不過短短時間全被宋扶憶撂倒,沒一個能站的現在。
宋扶憶從滿地哀嚎的人羣中穿過,他走到了躺着的胖管事身前,蹲下,捏着這傢伙的肥臉。
胖管事肥肉橫顫,急忙求饒,“大爺,大爺,小人有眼不識真人,您饒命啊,饒命啊。”
這個時候哪還顧得了腿,再不求饒連命都沒了,宋扶憶笑了笑,很溫暖,胖管事覺得這位爺恐怕是打算放過他了。
可突然他只覺得飛了起來,宋扶憶將這個兩百多斤的胖管事直接高高舉起,然後狠狠砸在了地上,沉悶的嘭一聲,胖管事覺着渾身骨頭都快碎了。
所有人都驚呆,震驚於這位看似溫柔的年輕人竟是如此殘暴。
“這鹽,是朝廷的,不是你趙家的。這平節縣,同樣不是你趙家一手遮天,你回去告訴趙鬆闖,他死定了。”
宋扶憶宣告他的到來,讓高莊將所有趙家鹽鋪的鹽全部按十文一斤售賣。剛纔還在這排隊高價買鹽的衆人一下懵了,不過轉眼反應過來,不用再買趙老虎那高價鹽了。
數百斤鹽短短半個時辰一售而空,而且還有更多從鎮子其他地方聽說消息趕來的百姓,這裡圍着的人越來越多,足有上千了。
宋扶憶站了出來,“大家不要擔心和慌張,我一定會將奸商趙鬆闖和貪官污吏一一法辦,到時候平節縣鹽價自然會恢復原價。”
有人不太信,這一年多偶爾也會冒出幾個說什麼爲大家做主的人,可那些人拿了從他們那裡貢獻出來的金銀就再也沒有過蹤影,都是騙子。
看出大家的不信任,宋扶憶掏出身上的官印,道:“大家都看清楚,這是咱們幽州司法衙從事的官印,此次來平節縣本官專爲調查平節縣縣令趙康而來,趙康和商戶勾結荼毒百姓,朝廷自然會將他繩之以法還大家一個公道。”
衆人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來說一個下縣的縣尉這些都已經算大老爺了,至於縣令大人就是青天,這比青天還大的人他們可還沒有聽過和見過的。
不過這年輕後生好像和以前那幾個騙財的人不一樣,真有一身正氣。
“好,我們相信你,你可一定得我爲我們做主。”
“爲我們做主啊!”
宋扶憶重重地點頭,自己絕不辜負百姓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