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倒吸一口涼氣,那牛皮重鞭的厲害他早已嘗過不止一次,能把人痛得死去活來,看來不使出本事射是不行了。
當馬伕的陳之武狠狠地瞪着文康,如果他手裡有箭,哪怕被人砍成肉泥他也要一箭射死那個凌虐他主子的暴君。
知道文康手段狠辣,昭華不敢反抗,只得站定身形,開弓拉箭,穩如泰山,一連三箭,箭箭都穿過柔軟的綢布。
衆人心裡驚歎,沒想到一個看上去斯文清秀的奴隸,居然能拉得開皇帝的強弓,而且準頭巧勁無不絕佳。當然他們只敢心裡讚美。
“好啊,太好了。”只有一個人敢出聲叫好,就是林御風。
文康冷冷一笑,下令衆人散去。
回到寢宮,太陽已落山。
宮人們爲皇帝換鞋更衣洗臉端茶,落月正要下令傳晚膳,文康喝了口茶,下令:“來人,把昭華拉下去打二十竹板。”
不問緣由不知原因,皇帝就下令懲罰身邊的宮奴,這是常有的事,所以伺候的人也習慣了,誰也不敢多說,刑房的人拿來刑具,把昭華按在刑凳上,去了下衣,打了二十竹板。
竹板形寬而輕,不象鞭子細長受力面小容易出血,也不象木杖沉重,容易打斷骨頭,幾板子下去,肌膚一片紅腫,又痛又熱象鋪了一層火炭。
按數打完,還要謝恩。雖然落月事先暗示行刑的人不要打得太重,但是昭華還是疼得一時動不了,只得一點點爬到皇帝面前:“奴才知罪,謝主子責罰。”
“你的罪在哪兒?”文康看也不看他。
昭華怔住了,他真不知道今天哪裡惹了這魔王了,只知文康心情不好要拿人撒氣的時候,都會什麼也不說直接下令處罰身邊伺候的人。輕則掌嘴罰跪,重則挨鞭子板子,根本沒有理由,更不知犯了什麼錯。
“不知道,請皇上明示。”
“不知道?繼續打。”文康冷酷的下令。
昭華一陣恐懼,一天一頓板子當飯吃誰也受不了,再打下去真的要皮開肉綻了。趕緊投降吧。
“請皇上明示,是不是奴才今天沒伺候好?”
“你伺候的向來不好,可是朕不怪你這個。你慢慢想,想不出來繼續打。”
這個惡魔,昭華心裡詛咒着,才發了幾天神經沒有打罵他,現在又恢復正常了,自從做了他的伴讀後一個多月來他基本上沒有找過茬,他還天真的以爲是文康恨意消減了,不再狠狠折磨他了,看來那些天他是吃錯了藥,也不知道他吃得什麼藥讓他反常,昭華願意不惜代價把那藥弄來,讓他繼續反常下去。
昭華跪在那裡慢慢想,想什麼,他根本就是想折磨他,還需要理由嗎?真後悔沒接受林御風給的東西。
文康用過了晚膳,很罕見的沒有招人侍寢,而是獨宿寢宮,值夜的人很納悶的發現他翻來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皇帝頂着兩個黑眼圈,梳洗完畢,也不用早膳,叫昭華過來。
昭華捱了打後跪了一夜,從昨天到現在只吃了一碗粥,身子陣陣發虛,站都站不起來,勉強爬過去跪在文康腳下。
“想起來你錯在哪兒了嗎?”
這個惡魔的心思誰能猜得透,折磨起人來花樣百出。昭華心裡又詛咒幾遍。
“奴才愚鈍,實在不知,請皇上明示。”
“哼。跟朕做對?”文康眼皮直跳,雙目噴火,又下令:“來人,拿鞭子。”
“奴才知罪了。”昭華趕緊投降。“奴才最大的罪過是生得不好,惹陛下厭恨,所以要陛下報仇泄憤也是應該的。”
文康一怔,眼光沉了沉,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好象要暴發。
落月趕緊過來緩和氣氛,勸道:“皇上天威難測,這奴才愚笨不堪,怎麼猜到皇上的心意,皇上明說了,讓他死也死個明白。”
就是,有話直說好了,繞彎子打啞謎可爲難死人了。昭華偷偷擡眼瞟他。
文康平息一下情緒,緩緩開口:“昨天,後苑射箭時,你和林御風談得很開心啊。”
原來是因爲這個,和人說了幾句話,也沒什麼,這關你什麼事啊。昭華肚裡罵他腦子有病,嘴上說:“林公子問話,奴才怎敢不答。”
“他說什麼?”
“他問那個爲陛下牽馬的馬伕是誰?以前有過什麼功績?”
“就這些?”文康聲音更冷,心裡並不相信,看那兩人說話的表情根本不是說這些。
昭華見他表情陰狠,目光冷冽,也有點懼怕,知道如果自己有半句不實,肯定死得很慘,道:“他又問太后壽辰上奴才吹的簫曲是什麼名目,跟誰學的,還會什麼曲子,還喜歡什麼樂器,喜歡誰的詩賦,喜歡什麼食物,什麼酒之類,奴才都一一答了,他還說了他喜歡的曲子樂器,齊國有什麼好的琴師等等,還說以後會找機會一起欣賞大琴師鍾怡年的技藝。一起去放春山看梅花到陽澄湖泛舟。”
“就這些?所以你們聊得很來勁,看你的表情很愉快的樣子。”文康還是惱怒,他送的東西呢,還沒招供呢。
“林公子語氣溫柔,滿懷關愛,說的又是輕鬆話題,所以奴才不由自主覺得愉快。”昭華垂首答道。明白了,原來文康是因爲自己愉快而惱怒。
原來一點點溫柔就讓他如此愉快,想通此節,文康臉色稍霽,口氣仍然冷冽:“還有呢?敢有半點隱瞞,皇宮的刑罰可不是吃素的。”
“是。”昭華老老實實地回答。“林公子說,‘皇宮的刑罰很厲害,皇上又恨你,以後的折磨不知還有多少,只怕你挺不過去。’於是林公子給了奴才一瓶保命止疼的護心丹。奴才對他說沒有皇上的恩准,奴隸有傷病是不能擅自用藥的,況且皇上若知道奴才私下受了別人的東西,一定會生氣。所以沒有接受他的東西,只說生死有命,若挺不過去,無非是一死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然後林公子略有遺憾,又囑咐奴才要忍耐順從,耐心等待皇上恨意消減,他會尋機求情。”
“就這些?”文康眼波流動,不知想些什麼。
“就這些,皇上不信可以去問林公子。”
文康沉默半響,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昭華擡眼看見,認爲自己眼花了,這個惡魔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痛苦個什麼勁。
好象看出他在想什麼,文康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覺得朕殘暴又沒人性?”
昭華心裡稱是,嘴上哪裡敢這麼說,只是做出惶恐萬分狀:“奴才萬萬不敢有這個意思。”
“你不必裝模作樣,朕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是否明白,是什麼讓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文康擡腳欲踢又忍住,“還不是你那死鬼爹做下醜事,壞了朕父母之間的感情,壞了太后名節,又害了皇父性命,讓朕從小失去天倫之愛。”
這會兒昭華萬不敢說什麼不要爲死人逼死活人之類的話,只是伏在地上不敢擡頭。心裡恨他爲了打擊人死揪着陳年往事不放。
文康發泄完一通怨氣後又命令:“過來。”
昭華已經離他很近了,聽他吩咐,只得艱難地挪動膝蓋,再靠近一些。
文康一把抓住他,把他按在膝上,然後扯下他的褲子。昭華身子一僵,以爲他又要毒打,也不敢掙扎,只得靜靜地等着。等了一會兒,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只覺臀上傳來一陣清涼舒服,才驚訝的發現文康在爲他上藥。
文康一邊上藥一邊說:“以後不許和別人說話,不許接受別人的東西,尤其是進嘴的東西,明白嗎?”說着一巴掌拍在昭華的臀上。
“明白了。”昭華忍着疼說。
文康心裡生氣,林御風是右相國林瀟的兒子,而林瀟又是力主殺昭華的人,這些複雜枝蔓的關節沒法說出口來,對於昭華來說,身處黑暗寒冷的人得到一丁點溫暖就會抓着不放,哪裡會懷疑林御風的用心,況且林御風目的不明,有沒有惡意也不好斷定。
上完藥,文康又狠狠捏着昭華的下巴迫他擡頭對着自己,陰冷的說:“如果讓朕發現你勾引別的男人,或者和別的人親熱,朕會讓你死得很慘,知道嗎?”
昭華驚懼又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只許看朕一個人,敢看別人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森冷的威脅讓昭華打一寒戰,小聲道:“知道了。”
“下去,看見你就煩。”文康這句硬梆梆的話一般不帶可怕的後果,意思通常是昭華可以回去休息不用伺候他了。
昭華鬆了一口氣,趕緊回下房休息。
次日,昭華被落月特許休息一天養傷,可是皇帝覺得幹什麼都不順,打這個罵那個,折騰得寢宮裡人人惴惴不安,到午膳時皇帝摔了筷子,瞪着眼道:“昭華怎麼不過來?略加懲罰他還敢慪起氣來。”
落月趕緊命人把昭華帶過來,要他忍着傷痛過來伺候皇帝用膳洗手。
午後是上書房時間,昭華照舊陪侍,林御風也照常入宮伴讀,卻看見他行動不便,可知捱過打。
看着昭華蒼白的臉色和悽楚的眼神,林御風面露不忍,道:“捱打了嗎?還痛嗎?用藥了沒有?”
昭華不敢和他說話,只是點頭做答。
“因爲你和我說話了?”林御風又問。
昭華又點點頭,淡漠的表情掩飾不了眼眸中深藏的哀傷痛苦。
林御風看了又氣又憐,道:“我只是受人之託來關照你一下,並沒有別的意思,皇上怎麼可以這樣。”
課業結束,太傅退出,文康回到寢宮,林御風跟着進來,很氣憤地說:“皇上,你這樣待昭華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你敢說朕過份?”文康雙眼噴火怒吼。
“沒錯。你簡直沒把他當人看,天大的仇恨報復到這份上也該消了吧,況且昭華本身是無辜的。”林御風的聲音比他還大。“先皇不是他害的,抵禦外敵保護自己的國家也是應該的,他沒做錯過任何事,就算你恨他入骨,不如給他個痛快,一刀了結算了,何必這麼零碎折磨人。”
“哈,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你爹不是一直想殺他嗎?所以你也推波助瀾,借朕的手殺他,擺出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想騙誰。”
林御風是相國公子,自幼受盡寵愛,哪聽過這樣的話,聽了氣得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
文康又冷笑:“朕告訴你,朕的仇沒有報完,就是不想給他痛快,就是要零碎折磨人,直到他死,怎麼?不服氣?”
林御風氣得和文康大吵一架,摔門而去。
文康也氣得臉色發白,冷冷地看着昭華說:“很好,很好,你真有本事。朕和林御風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弟,極少紅過臉,現在居然爲你吵翻了,你的能耐還不小啊。”
昭華見他們吵成這樣,早嚇得跪倒在地,不知所措,怕文康遷怒自己,更怕他下狠手對付林御風。
文康摔了茶碗又摔硯臺再摔珍玩,然後掀桌子,整個殿頂象被掀翻一樣,所有人都嚇得瑟瑟發抖,只祈禱自己能逃過一命。
“來人,傳板子。”文康下令。
昭華閉上眼睛等待懲罰。
卻見文康命人把另一個奴隸打了五十大板,他素來喜歡遷怒於人,旁邊的人根本不敢求情,看着別人痛苦,他的鬱悶纔會舒緩一些。
御苑宮門外,一個帥氣冷峻的青年靠着一棵大樹站着,他腳踏白緞登雲履,身穿白色寬袖長衫,一頭烏髮半披半束,銀色的髮帶隨風飄揚,修長的手指摺扇輕拍手掌,那姿態說不出的慵懶韻致,一雙如星黑眸,一直盯着宮門口。
過一會兒,林御風從宮門出來,一臉的怒氣。看見樹下的青年,烏雲密佈的臉上登時綻出陽光燦爛的笑容:“屈無瑕,你在等我。”
“嗯。”屈無瑕打量他兩眼,拿衣袖給他擦汗,道:“看你剛纔很不高興的樣子。”
“氣死我了。”林御風又滿臉怒色,“你託我關照一下昭華,可是我才和他聊了幾句,安慰了一下,皇上就對他用了刑,太狠了,真過份。”
“算了,別生氣。”屈無瑕眉頭輕蹙,“我只是傾慕昭華太子賢名,憐他淪爲奴隸受盡折磨,才託你在宮裡暗中保護,既然惹得皇上不快,還是算了,以後別管他了。”
“就算你不說,我看那昭華可敬可憐,也想關照他。纔不過說了兩句話,皇上發的哪門子火,真過份,本想找個機會爲昭華求情,看皇上這麼狠,氣得我忍不住和他吵了一架。”
屈無瑕驚訝,又有些憂慮:“你雖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卻也是臣子,怎麼可以這樣沒有上下尊卑?當心他治你的罪。”
“當我稀罕御前侍讀這個差使嗎?我不幹了。”林御風氣鼓鼓地拉他,“走,我們去喝酒,今天不回家,省得被老爹叨叨。”
“你呀,這麼大了還耍小孩子脾氣。皇上賜的差使,哪是你說不幹就不幹的。”屈無瑕看着他,眼裡似盛着濃濃的美酒,醇得惹人沉醉,語氣更是含着無盡寵溺。
“皇上也大了,不用天天上書房,我這御前侍讀的差事也該卸了,我是隻知玩樂的人,沒什麼本事,哪象你那麼能幹,廷尉府清洗燕國暗衛奸細時,你一下子揪出了好些個,誰不誇你能幹?”
屈無瑕聽了沒有說話,只是淺淺一笑,笑意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皇帝生辰到了,兩隻關係再起波瀾。就是說又要虐了。
酷酷滴射箭姿勢,嗖→嗖→嗖→……
好多讀者可能覺得很虐,但是按亡國奴的身份來說這不算很虐。
金國俘虜宋朝皇室,在獻俘儀式上,除二帝以外,其他人包括趙構的邢皇后都袒身被辱。然後被送到皇家妓/院也就是浣衣局供金國皇室享樂污 /辱直到死去。勾踐爲夫差做牛馬三年還嘗糞便。
近的只說日本人拿中國人做細菌試驗,法西斯屠殺百萬猶太人,看過南京大屠殺,黑太陽七三一,慰安婦血淚史的人,就知道亡國奴是什麼下場了。所以先烈們前仆後繼浴血奮戰寧死不做亡國奴呢。
相比之下,小華這個亡國奴遭受的一切還算可以啦。有太后撫慰,有三郎的拼命保護,有同病相憐的大總管暗中關照,還有醫術全國第一的陳太醫照料,有暗衛和大臣們的忠心,再加上皇帝偶爾念幾分舊情,所以作者儘量不太虐啦,
至於虐心程度還算不上,真正的虐心是絕望,小華從頭到尾都沒有絕望過,心裡一直充滿着希望,他的手下僕人親友包括他自己都活着,虐他的也只有皇帝一人,所以,還不算虐心啦。
乃們看的時候有沒有一種絕望無力的感覺?米有吧?
所以俺不是後媽,自我安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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