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行?”他挑了挑眉,在她清澈的眸裡讀出訊息,“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A市過年?”
她搖搖頭,“A市只有我一個人,我還不如陪着安妮在沙巴過年呢。”
菜陸續上桌了。
其中一道,是夢小雅和小丫頭的最愛——
甲必丹魚咖喱,是由鯧魚、椰漿、胡椒粉、紅辣椒等烹調出來的,極具馬來特色。
言天錦沉了沉眉頭,膳食極爲講究的他,顯然,對這一碗紅油油的菜提不起興趣。
但看夢小雅大快朵頤,吃得津津有味,他只好提起筷子,象徵性地夾了幾口。
這女人對美食的興趣遠甚於他。
“如果,我帶你回言家,和孩子們一起過年呢?”
“咳咳咳……”他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差點噎死她。
嗆紅了眼眶,她瞪着他:“你瘋了嗎?”
他卻掃了一眼她無名指上的鑽戒,眸光淡定:“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我去言家?以什麼身份?”她並非不想和兒子們一起過年,問題是,她還有個小女兒啊……唉,真是糾結。
“很簡單,你是我兒子的母親。這個理由,足夠讓你踏進言家。”他說得斬釘截鐵,因爲在言家,他言二少說一沒人敢說二。
她扯嘴尷尬地笑了聲,心裡卻念道:這個理由,卻不足以嫁進言家。
用力晃了晃腦袋,摒棄那些胡思亂想,思前想後,她還是搖搖頭,“算了。雖然我也很想和天天陽陽一起過年,可是我不想去言家。”
她不想看言家老爺子和宋心鈺的臉色。
更不想融入言天錦的家族。
畢竟一個月後,她和他就得重回各自的軌道,互不干涉。
他沉默了。
眸底劃過一絲鬱結。
彷彿洞悉了她的心思,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想着一個月後如何全身退縮了……
他深深凝望着她,看着她毫不做作的吃相,不同於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
見她嘴角殘留着污漬,他抽起一張紙巾,手就伸了過去,輕柔地爲她擦拭乾淨。
夢小雅一怔。
忽然有些尷尬,扯了扯脣,避開他炙熱的眸光。
“你也吃吧。雖然這些菜式可能不合你刁鑽的胃口,但將就着吃一點吧,免得餓肚子。”
“嗯。你別管我,吃吧。”他口中應着,卻沒有提起筷子,反而是瞅着她。
“……”夢小雅繼續吃着,不小心瞥了他一眼。
發現這廝還真就盯着她目不轉睛了。
“欸,你這樣盯着我,很奇怪好不好……”她微微側過身子,繼續啃着美食。
“……”他沉默了一會兒,嘴角始終上。翹着。
“矮油,言二墨,叫你不要老盯着我啊!你這樣會害我沒有食慾欸……”她皺巴了一下臉蛋兒,她又不是猴子,他老盯着她是鬧哪樣?
“……”他微微笑着,不語。
她有絲慍怒:“你再這樣,我換桌了!”
他終於開口了,嗓音如大提琴般婉轉,“歡兒,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吃飯的模樣兒,其實很可愛的……”
“……”她一愣。
“很像一隻土撥鼠。”
土撥鼠?
她瞪大了眼睛,一口魚湯嗆在了喉口。
狠狠白了他一眼:“你以爲你能好到哪兒去?你這隻獅子狗!”
他擰了擰眉,“獅子狗?”
“意思是,外表端着獅子的貴族霸氣,骨子裡仍是一條狗。”
“……”他嘴角抽。搐。
她立刻笑彎了眉眼,能罵一罵他也是一種惡趣味。
他凝視着她的笑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麼燦爛的笑容了。
忽然想起他送過的何歡花,像極了她的笑。
婉約收斂,卻又傾世芳華。
末了,他突然吐出一句——
“歡兒,我還是陪你在沙巴過年吧。”
“啊?什麼?”她一口咬到筷子上,呲牙痛着,“你發燒(騷)啊?”
他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怎麼都看不夠那般,微微挑着脣,低笑:“就當我是吧。”
*
這一晚。
兩人回了酒店。
夢小雅最害怕的事情,終於要面臨了。
他說,替婚期間,她要像妻子一樣盡義務。
雖然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可真正面臨的時候,她卻退縮了。
僵硬地躺在大chuang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那個……言二墨,我好像來例假了……”這麼明顯的拒絕,他應該聽得懂吧?
他躺在另一邊,不吭聲。
黑漆漆的房間裡,依稀聽得見他勻淺的呼吸聲。
“……”她也跟着噤聲了。
隔了一會兒,他爬起身來,起chuang,穿衣,然後步出房間……
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她這才慢慢放鬆自己。
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經歷過的種種。
就彷彿坐雲霄飛車一般。
言天錦說,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想什麼?
想他爲什麼阻止雲不凡向她求婚?
想他爲什麼選她替婚?
難不成……是因爲他愛她麼?
這個答案令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可能麼?
*
不知過了多久,夢小雅迷迷糊糊中,聽見門鎖的聲音。
然後,是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甦醒!
反射性地喊道,“誰?”
燈瞬間燃亮。
“是我。睡不着還是睡醒了?”言天錦淡然地應了一聲,然後手裡拎着一個袋子,走到她chuang前,“這個給你。”
“什麼?”她揉了揉眼瞼,伸手掏開袋子,掏了幾下。
然後,驀地睜大眼睛,取出一包軟軟的東西——
“你……剛剛出去就是買這個?”
衛生棉……
他聳聳肩,然後一邊解開外套,一邊說道,“快去洗手間換上吧。”
夢小雅看着他雲淡風輕般的神情,喉頭忽然有些發緊。
噎嚅了一下嘴脣,只好從被窩裡爬起來,去了洗手間……
坐在馬桶上,她呆呆地望着這包軟。綿綿的東西。
指尖有些許顫抖。
要她怎麼相信,這個要她替婚的男人,居然真的像個丈夫一樣,爲妻子出去買這種貼身用品……
他言天錦,那個昔日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皺着眉,她的心有一絲絲亂了。
忽然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懂這個男人。
還有,她的例假並沒有來,她該墊,還是不墊呢?
夢小雅握着衛生棉,思前想後——
第一,例假要持續好幾天,言二貨這廝現在一副纏定她的樣子,難不成她要天天墊着僞裝?一來不舒服,二來沙巴的氣候可是一年如夏啊……
第二,她每天還得對這些衛生棉躲躲藏藏,萬一言二貨腦子抽了,半夜扒掉她褲子,發現衛生棉原來是乾淨的咋辦?難不成她還得弄點番茄醬什麼的嗎?咦……想起來就毛骨悚然。
怎麼辦?怎麼辦?
‘砰砰砰’。
門響了。
嚇了她一跳。
言天錦磁性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歡兒,怎麼了?是不是肚子很痛?”
她蹙了蹙眉,應道:“是、是啊……言二墨,其實我想說,我習慣用XXX牌日/夜用棉柔防側漏的……”
話纔剛說出口,她恨不得掐自己一大。腿。
夢小雅,瞧你這得寸進尺的勁兒。
偏偏,她就是忍不住,誰讓這男人過去老欺負她?
“是麼?”
他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對於這種女性私人用品他一概不知,頓了頓,擰着眉心,他嘆道,“那你等等!”
說完,他轉身又出門了……
夢小雅直至聽不見任何聲響了,這才趕緊從洗手間裡走出來,左顧右盼了一下,確定他離開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老天……真恨不得這一個月都來例假……”想了想,又覺得不妥,“不行,那樣我會血虛而死的……”
*
言天錦再次出了酒店。
其實這種事,他完全可以打電話叫服務生送過來。
但他沒這麼做。
他選擇親自替她去買。
因爲他知道,他此生也只有這一個月裡,才能做這些瘋狂的、脫離以往軌道的事了。
像之前那樣,他去附近的藥店再買了一個一次性醫用口罩,遮住臉,這才又進了那家24小時便利店——
高大偉岸的身軀一進店門,店員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因爲這是言天錦第二次進店,所以店員們都認得他了。
不同於之前那次,店員用英語戰戰兢兢地問道:“請問先生想買什麼?”
言天錦沉了沉眉,聲音依舊冷冷地回道:“嗯,你們這有沒有……我需要多幾包。”
店員驚訝了,好像這位先生之前就買過不少了呀!
難道……
店員們相互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言天錦微笑着點點頭:“好的,先生請跟我來。”
言天錦跟着店員走到女性日用品專櫃旁——
“先生,請問是這種牌子嗎?”
“應該是……”
突然,便利店裡衝進幾名沙巴警察,速度快得言天錦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那幾名沙巴警察圍捕住了——
“不許動!我們是警察!現在懷疑你和一週前的衛生棉戀癖狂有關,麻煩你回去跟我們協助調查!”
言天錦一愣,反射性地作出自衛的動作!
“衛生棉戀癖狂?!”
人生第一次,墨爺以如此狼狽不堪的罪名,被逮捕了!
那麼驕傲的人生,終於被蒙上了一個華麗麗的污點。
幸好,是在馬來西亞的沙巴,不是在A城。
夢小雅正愁着該如何處理這些衛生棉之際——
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過來。
“喂,請問是言太太夢小雅嗎?”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着馬來口音的英語。
這一聲‘言太太’,震得夢小雅手指一抖。
“是!我是夢小雅。”
“你好,我們這裡是沙巴亞庇X區警察局,於今晚十點十二分逮捕一名中國籍男子言天錦,他說你是他太太,請你過來保釋他!”
“逮捕?”
夢小雅嚇了一跳,這廝不過是買了包衛生棉而已,居然被逮捕了?
*
夢小雅出了酒店,街道上已經陸陸續續有華人開始除夕守夜了。
她匆忙打車,來到警局。
這才知道,原來沙巴在一週前發生了一起衛生棉戀癖狂的案件。
一位華人男子,戴着口罩瘋狂作案,只爲入店搶劫衛生棉……
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
“實在抱歉,我們經過調查,才知道原來言先生是A市的名人。不過,言先生當時戴着口罩,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而且是兩次進便利店買衛生棉,這不得不讓人起疑!更何況,今晚又是你們華人的除夕夜,所以我們警方會格外謹慎,以確保大家的安全。”沙巴警察解釋道。
夢小雅嘴巴呈O型,愣了好幾秒的時間。
“戴口罩、鬼鬼祟祟進便利店買衛生棉?”憋了三秒,終於,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正在這時,言天錦被一名警察帶了進來。
夢小雅轉眸,笑容就僵在了半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言天錦明顯疲憊的眸子,望進她的瞳孔裡……然後又飛快地閃開了,似是有絲困窘,而且還要她來保釋……
“言太太,根據言先生的口供,他說你不舒服,所以他才專程出來爲你買衛生棉的。畢竟大男人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有些難爲情,只不過言先生不走運。但看得出來,言先生很愛言太太喲。”警察一邊笑一邊翻開文件。
夢小雅臉頰莫名發熱。下意識地藏起戴鑽戒的手指。
“呵呵,一場誤會。麻煩言太太在這裡籤一個名,你們就可以走了哦。”警察將筆遞給夢小雅。
她簽了名之後,謝過警察。
然後走出警局。
言天錦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沙巴的夜,很暖和。
許是在異鄉的原因,總覺得少了些過年的氣氛。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欸,言二墨,像你這樣的人,爲什麼會願意爲我去買衛生棉呢?”
他嘴角微微扯了扯,老實說,從被捕之後,心情就糟糕透了。
“免得你喊這痛喊那痛的,吵得我睡不着。”他故意別過眸子,不看她。
她挑了挑眉,繼續問,“那爲什麼不找秦火保釋你,而找我?”
他斜睨着她,似是有些賭氣,沉着眉,“不知道,第一反應就是你了。”
這個回答,莫名讓她的心暖了一下。
“第一次被人逮捕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想跟警察大聲說:你們逮錯人了,我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