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錦坐了下來,冰冷的眸子裡透露出了關切的眼神。
言老爺子插着輸液針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向言天錦。
他是想抓住兒子的手,這段時間以來,不曾有人來這裡看過他,就連和他同牀共枕了幾十年的宋心鈺也是如此。
每當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只有空落落的病房,還有偶爾來給他換藥、檢查的醫生和護士。
每每這個時候,他都禁不住的流出了眼淚。
都說是:久病牀前無孝子。
用在言老爺子身上一點都不爲過。
從他病倒到現在,來的最多的卻是從小到大一直不讓他省心,氣得他火冒三丈的言天錦。
言天錦伸出手,緊緊的握住那隻顫抖不停的手,那隻虛弱無力的手,那隻在他成長時期不數次打過自己的手……
“爸,前幾天我帶着孩子們去了姑姑那裡,她一切都好,和孩子們相處的都很開心。臨走的時候,還讓我給你帶來了不少她種的新鮮蔬菜和水果……”言天錦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要是給言老爺透露芳姑去世的消息,他這樣的身子骨可能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
雖然言老爺子和芳姑這對兄妹年輕的時候就不合。
但是隨着歲月的流逝,親情始終高於一切,兩個人也是彼此在心裡掛念,從不說出來。
就像以前言天錦去芳姑那裡,回來的時候她總讓言天錦帶一些自己種的新鮮蔬菜和水果。
言老爺子也會假裝不經意間,話裡話外的提醒言天錦去看看他這個妹妹,而且偷偷派一些人過去幫幫她的忙。
言老爺子聽言天錦說起了自己的妹妹,不由得老淚縱橫,他鬆開了言天錦的手,顫抖的伸進自己的被子裡,拿出了一張報紙。
“芳……死……”言老爺子說不了一句完整的話,但是他已經能表達完全他的意思。
言天錦伸手拿過報紙,只見上面用醒目的黑體字寫着:《言氏家族冷血,前總裁言政天的妹妹被趕出家族數十年,昨日清晨暴斃,經營半載的農家樂一夜之間付之一炬》
“嘶……”言天錦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他的眉頭不由得一擰,芳姑去世的消息一直都在保密,怎麼可能有人知道,而且還見了報?
秦火就站在言天錦的身後,他也看到了哪一行標題,也是頗感意外。
他徵得言天錦同意後,拿過報紙看了一下出版日期,正是芳姑去世的第二天。
那天他們也是下午纔回來的。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這份報紙,是因爲那天言天錦就沒有在言家老宅住,而是和夢小雅還有孩子們在一起。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又發生了別墅和股票的事情,所以都無暇去看報紙。沒想到卻被人鑽了空子。
如果能第一時間知道,言天錦完全可以將所有登載這個消息的報紙人間蒸發掉。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有人把這份報紙故意給言老爺子看,目的就是要用芳姑的死訊刺激他,就算言老爺子不會悲痛致死,也會讓言氏家族亂的焦頭爛額。
秦火帶着醫生走出了病房。
他擡起頭觀察了一下走廊頂端,只見設置了不少的攝像頭。
如果想要找到是誰給言老爺子送的報紙,查看錄像資料是最爲便利的。
想到這裡他對那個醫生說:“你們的監控室在幾樓?”
“七樓的保衛處,怎麼了?”醫生一臉的疑惑。
秦火看着他,臉上顯得有些焦急“請帶我去你們監控室一趟,我要查看一些資料。”
“這……”醫生不由得眉頭一皺“我這一離開,言老先生就沒人照看了呀……”說着,表現出了一副很難辦的樣子。
“怎麼,不放心麼?這裡有我主子在,有什麼事情他會叫你們的。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秦火說着就要拉着醫生往樓梯間走。
秦火和醫生去了監控室,病房裡就只剩下言天錦和言老爺子父子兩個人了。
事到如此,言天錦也無法再隱瞞下去了。
他從衣袋裡拿出了自己用的名貴手帕,輕輕的擦拭了言老爺子臉上的淚水。
“爸,其實姑姑去世的時候我和孩子們就住在農家樂裡,只不過當我趕到的時候,姑姑她已經……”言天錦說到這裡擡起頭緊閉着嘴脣,他兩腮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過了一會言天錦繼續說到:“她的病來的太快太突然,還沒等醫生趕來,她就走了。本來我把這事情隱瞞起來,就是爲了避免有人會給你說。你現在重病在身,不能再受打擊了。”
“嗚……”言老爺子聽到這裡,緊閉起雙眼,一滴滴的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緊閉的顫抖的嘴脣發出來自內心的悲聲。
雖然他們兄妹不合,但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會是這樣的離開……
而他的兒子爲了不讓自己過度的悲傷,費盡心思的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言天錦再次擦乾了言老爺子臉上的淚水:“爸,放心吧,我已經將姑姑的身後事安排好了,她就葬在咱們言氏家族的墓地。我知道她離開言家已經大半輩子了,這個時候她也是該回來了。”
言政天微微的點着頭,他讚許兒子這樣子的做法。
言天錦站起身子,走到窗前,伸手撩開了半扇窗簾。
一縷幽白色的月光透過窗口照進病房,灑在了言老爺子的病牀上。
他擡頭仰望懸在天邊的那輪圓月,兒時的回憶浮現在了眼前。
在同樣的圓月下,姑姑坐在谷堆上,幼年的他頭枕在姑姑的腿上。
她輕輕搖晃着身子,揉揉的拍打着他的身體,講着動聽的故事……
許久之後,言天錦重新拉好了窗簾,再次坐到病牀邊的椅子上。
此時,言老爺子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張照片,正在努力的看着裡面的人兒。
言天錦湊過身子看去,這正是言老爺子和芳姑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裡的兩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燦爛的微笑。
言老爺子拿着照片的手微微顫抖着,他或許在回憶着那段流逝的時光。
“爸,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剛纔醫生說你的並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好。等你恢復了,我就帶你去看姑姑。”
說着,言天錦將照片輕輕的從他的手裡抽出來,然後放在他的枕邊。
言老爺子看着兒子,微微的點了點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言天錦一直守候在病牀旁,直到秦火和醫生再次的回來。
秦火站在觀察室裡,看着主子的身體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撐在他的臉頰上,雙目微閉。
言老爺子安靜的躺着。此刻的畫面是久違的父子之間的和睦共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言天錦的頭輕輕的栽了一下後便醒了,轉眼看着言老爺子,他已經安靜的睡着。
悄悄的站起身子,蓋在他腿上的毛毯滑落在地。
他在原地活動了一下快要麻木的胳膊和脖子。
扭頭看向觀察室,只見秦火就站在那裡,他身旁的醫生正在仔細的記錄着觀察的數據。
言天錦走到觀察室裡,看了一眼秦火:“現在幾點了?”
秦火低頭看了下手錶:“主子,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看着言天錦疲憊的樣子:“要不要我讓他們在這裡安排一個房間,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吧。”
言天錦搖了搖頭,然後看着秦火說:“剛纔你去做什麼了?”
秦火看了一眼身邊的醫生。
“哦,我正好要出去安排一下晚上的值班情況,你們要是有什麼事情就按那個呼叫鈴。”醫生知趣的說完轉身出了病房。
秦火看屋裡再沒有外人,低聲對言天錦說:“剛纔我去了監控室,發現了一些東西。”
說着,秦火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來了一個視頻片段。
言天錦擰着眉頭認真看着手機播放的畫面。
在視頻的右下角,清楚的記錄着視頻錄製的時間,那是正是芳姑出事的第二天下午。
那個時間,也正是他們從農家樂回來的路上。
這段視頻是從正好正對言老爺子VIP病房的攝像頭拍攝的。
隨着秒針的快速跳動,不一會出現了一個穿着西裝的人,在病房門前來回踱着步,看得出他好像在想什麼事情。
過了五分鐘後這個人敲開了病房的門。
這時候出來了一個小護士,他們在說了幾句話之後,小護士就離開了。
那個人站在原地等了一會之後,轉身進了病房。
看到這裡,言天錦眉頭一皺:“你把剛纔那人站在病房門口的圖像放大一下。”
秦火拿着手機,將視頻向回倒了一點,然後把畫面定格。再將那人的畫面放大。
言天錦鷹一般的眸子觀察者這個人,但是由於攝像頭分辨率的限制,他始終認不出這人的面孔來。
這時候,秦火好像發現了什麼,他手指了一下那人的上衣口袋:“主子你看,他的這裡放着一疊紙。”
言天錦一看,確實是一疊紙質的東西:“視頻繼續。”
秦火點了一下播放鍵。
等到那人出了病房之後,秦火再次將畫面定格。
“主子你看,他口袋裡的那疊紙不見了!”
言天錦擰着眉毛緩緩的點了點頭,通過兩次的畫面定格,他已經找到了這個人的一些特徵。
此刻,他的大腦正不斷的搜索着和這些特徵相符的人。
秦火等着眼睛,顯得非常的氣氛:“主子,現在可以判定是這個人把報紙放進病房的。咱們竭盡全力的將這件事情掩蓋起來,但沒想到這個人卻想把這事情告訴言老爺。這不是分明要老爺的命嗎!”
秦火說着繃起了臉,雙眸中冒出了憤怒的火苗,他自從來到言家後,言家上下只有兩個人對自己最好,一個是言天錦,第二個便是言政天。
秦火真的是怒了,視頻裡的人雖然沒有直接害死言老爺子,但是他這樣做,如同是是鈍刀子割肉,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心靈整日受到折磨。
他轉身,伸手緊緊抓住房門把手。
與此同時,他的肩膀卻被言天錦緊緊的抓住了:“你要做什麼?”
“主子,我要去調查視頻裡的那個人。抓到他,問問爲什麼如此狠心的對待一個已經躺在病牀上的人。”秦火微眯起了眸子,憋在心中的這股勁估計他要是找到那個人,也絕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問問那麼簡單。
言天錦很明白秦火此刻的心情,對待他們父子倆的忠誠,秦火是不可多得的人。
但這個時候,他們卻不能分散精力,更不可以自亂陣腳。
言天錦將秦火的身子轉過來,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冷峻的眸子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用只有他們之間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們現在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你可以去查,但是絕不可以輕舉妄動知道嗎?”
說完,言天錦鬆開了手。
秦火也拉開門走了出去。
言天錦轉頭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親,然後也離開了病房。
此時醫院的住院部裡,非常的安靜,被燈光照的如白晝般的走廊裡除了偶爾查房的護士來往之外再沒有一個人。
他回想着剛纔在看到那個身影,那個人是故意讓父親知道芳姑去世的消息。
那麼,他因該也是事先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的。
這個人很有可能也知道農家樂的火是誰放的,或許就是這個人所爲也不是沒有可能……
言天錦擰起了眉頭,他感到自己的背後好像有一對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個身影一直在自己的身後出現。
雖然這個人不對自己直接下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着自己身邊的人……
能利用身邊人的痛苦,從而達到準確打擊言天錦的人……
突然有一個人的名字立刻跳進了他的大腦中——唐天澤!
他很快的就想到了那隻在罐子裡,用福爾馬林浸泡着的于慧潔的手……
對,只有唐天澤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想到了這裡,言天錦的整個神經都變得緊繃了,本來是他們之間的恩怨,無論唐天澤怎麼對付自己,他無所謂。
但是他對付的卻是自己的家人,這讓言天錦覺得應該要早點把他揪出來,以免造出更多的事端,傷到更多無辜的人。
不知不覺中,言天錦也不知走到哪裡了,他擡頭一看身邊的病房號碼,這正是夢小雅的母親住的病房。
他輕輕的推開門,裡面值班的護士一看是言天錦來了,連忙站起來向他行禮:“言先生。”
言天錦微微的點了點頭,他看到陸露正安靜的躺在病牀上。
緊接着,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眸子中留露出一絲溫柔的光。
因爲他看到了在陸露的身邊,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兒正趴在病牀邊上,看上去已經沉沉的睡着了。
而且在牀頭櫃上也放着一束和父親那裡一樣的花。
他小聲的問護士:“這裡病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護士翻看了一下記錄說:“言先生,陸露女士的病情並不算嚴重了,這幾天我們的專家也先回對她的病情進行了商討和初期的治療,總體情況有所好轉。估計再有幾次治療後她就能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