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心鈺的見面如果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順利而且顯得溫馨。
沒有之前想像中的劍拔弩張,或者冷面相向。
這真的是讓夢小雅感到了有些意外。
不過,在面對菲兒的時候,卻已經在意料之中了。
見到她的時候,也可以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蒼白。
只不過,這種冷是對夢小雅的。
在面對言天錦的時候,她依舊擺出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看着他的時候,似乎可以看到在眼中有東西在閃動:“天錦,終於盼到你來看我了。快把我接出去吧,這裡真的是呆不下去了。你知道嗎,我沒有單獨的房間,每天晚上都要和那些太妹住在一個大房間裡。那些人真的很沒有教養,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白天還要挨她們的欺負……”
說着說着,眼淚就像是掉了線的珠子一樣,劃過臉頰落了下去。
面對着一個女人,曾經要和他結婚的女人。
如果是換做以前,他肯定會不能像現在一樣坐在這裡,臉上毫無聲色。
和他相比,夢小雅還是多少被觸動了。
她們曾經發生過不少的摩擦,但並不會影響到如今對她的那份同情。
“菲兒,待會我幫你和獄警說說,看看能不能給你換一個單人的房間。”
誰知,她說出了這一句話之後,只見菲兒婆娑的淚眼看着她的時候,意外的顯出了一道冷光。
那是一種帶着恨意的光芒:“夢小雅,你少在這裡貓哭耗子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知道,你恨不得看我更慘一些才高興呢吧。”
“菲兒,你真的是誤會了……”
“誤會什麼,你來這裡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嗎。現在你看到了,應該滿意了吧!”菲兒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
可以看到她的嘴脣開始微微的顫抖,她的雙手緊緊的攥着。
言天錦皺了皺眉頭,他不想看到如此的場面:“菲兒,錯了就是錯了,這些都是對你的懲罰。虔誠的爲以前所做的一切悔過,纔是你當下最需要做的,而不是在這裡抱怨。”
這一句話,讓菲兒有些出乎意料,她的目光中閃出一絲失望:“天錦,你說什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而現在你卻讓我在這裡悔過……”
說着,她的嘴脣露出淡淡的一絲苦笑:“都說新人勝舊人,我曾經真的不相信。因爲我知道你對我一直很好,即便是那個時候有蘇映婉在。可是在這個女人出現之後,我就能夠感覺到你對她和對我的態度在一點點的改變。我曾經容忍,退讓。希望你能夠從新回到我的身邊,但是自從我在這裡之後你就再也沒來看我了。曾經的我真的是很傻,傻到奮不顧身的衝入火場去救你……”
那次的火災再次被提起,尤其是從菲兒的口中說出來,這讓言天錦感到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的目光不由得從她的臉上移開。
“怎麼,怎麼提到這件事情你不敢看我了,是不是你也覺得自己對我不公平?”
言天錦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
“菲兒,我以前承諾要對你負責,照顧你以後的日子。如今我同樣可以給你這個承諾。但這並不是你可以爲所欲爲的籌碼。你同樣要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負責。”
菲兒苦笑着搖了搖頭:“負責?戒指都已經戴在了這個女人的手指上,還要怎麼對我負責,讓我在一旁看着你們秀恩愛,而我一個人依舊是孤苦伶仃?這準確的說應該是對我的懲罰吧。與其將來我們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那我寧可不要。”
期間,夢小雅有心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她的一隻手緊緊的攥着,他並不想讓自己差半句話。
況且,這是他們之間的實情,也沒有自己插話的理由。
“我能走到現在的這一步,或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對我以前所做的一切的一種懲罰。其實,我的臉就已經是了。”
菲兒的情緒從剛纔的激動突然變得安靜了,這種的安靜帶着絕望和自嘲:“我現在想要對你說一件事情,不過我不想對她說。”
說着,她看了一眼夢小雅。
其實,今天來這裡本來是她提出來看菲兒的,但是卻被她將自己拒之門外了。
夢小雅從探視間裡走出來,站在外面佈滿鐵柵欄的窗口前。
外面是一片綠色的草地,穿着統一囚服的女犯人在上面或坐或站,做什麼的都有。
甚至還會被突然從窗口冒出,狠狠敲打鐵柵欄,並對站在裡面的自己露出陰狠的女犯人嚇一跳。
這裡的世界與外面完全的不同,弱肉強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不一會,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
“咱們走。”
言天錦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淡淡的說了一句之後,默默的向出口走去。
聽起來他的情緒並不高,或許是剛纔他們鬧了一些不愉快。
回去的路上,他們就此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
“小雅,你們怎麼了?”
夢小雅躺在牀上休息,于慧潔輕輕的敲了敲門後走了進來。
看到她的臉上也少了一些神采。
夢小雅轉頭對她微微一笑:“慧潔阿姨我們之間沒發生什麼,剛纔我們去看望了一下玲姨還有菲兒。”
去看她們,這還真的是讓于慧潔感到有些意外了。不過她並不會爲此有什麼計較的。
“她們在裡面都還好吧?阿玲她……”說到這裡,于慧潔欲言又止。
“她們都還好,玲姨她想要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于慧潔聽完嘆了口氣:“都是這麼一把歲數了,還有誰對不起誰的。過去的就都過去吧。我知道她在裡面的日子也不好過,過兩天我去看看她吧。那菲兒她怎麼樣了?”
比起宋心鈺,更關心菲兒。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和那個女人之間的聯繫也是千絲萬縷。
如果那個女人再鬧出些什麼花樣出來,她很擔心自己的兒子會心軟,而再次上了夢小雅的心。
“菲兒她在裡面過得不是很好,我和她之間也沒有說什麼,有什麼還是去問問天錦吧。”
自從見過了宋心鈺和菲兒之後,言天錦的情緒變得有些沉悶。
這一點在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發現了。
只不過大家都不想讓已經稍顯的沉悶,變得情況更糟。
對於于慧潔來說,她更希望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夢小雅似乎也不想提起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如此,還是讓她感到高興的就是,知道宋心鈺的心態似乎已經有了轉變。
她曾經是想害自己的,沒想到陸露卻成了‘替罪羊’。
對於這件事情,她本該對宋心鈺記恨上一輩子的。
但是,在經歷過了人生的風風雨雨之後,于慧潔對這件事情表現的十分的平靜。
並不會自詡爲聖人的她,卻覺得這樣做會讓自己的內心獲得更大的慰藉。
挽回一個朋友,總是要比多樹立一個仇人好的多。
只不過,對於這樣的認識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生活在紛繁富饒的社會中,被各種利益糾葛的人們,總會想着將自己的那一份利益最大化。
其實這一點的確是沒有什麼錯誤。
正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可是,這樣最終能夠給自己帶來的是什麼呢?
除了‘冤冤相報’之外,似乎再也剩不了什麼了。
走到最後,沒有了真正的朋友,多的都是充斥在身邊的潛在敵人。
真的是會心累。
*
于慧潔從夢小雅那裡出來,回到客廳的時候,看到莫錦城正和言天錦坐在沙發上。
在他們的面前擺着一個用樹根雕成的茶臺。
一把紫砂壺放在一個小爐上。
壺嘴裡冒出輕柔的水蒸氣還有茶葉的清香。
兩隻同樣是紫砂做的茶杯放在兩個人的面前。
她沒有去打擾他們,只是和莫錦城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通過短暫的眼神交流,莫錦城似乎已經會意了她所想要傳達出來的訊息。
像他們這個年歲的人,已經經歷過了人生中的風風雨雨。
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明白,不瞭解的呢。
他伸手端起自己的一杯喝了一口:“天錦,心裡有什麼事情不要憋着,說出來會更好一些。”
言天錦微微皺着眉頭:“今天,終於從她的口中親耳聽到了事情的真相。與此同時,也算是讓我徹底的放下了那個心裡包袱。”
“這樣不是很好嗎,壓在身上的包袱終於可以放下了,那麼你應該感到整個人輕鬆纔對。可是我怎麼看你卻並沒有高興起來的意思。難道說還有什麼其他問題讓你放不下的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對我說說。雖然我未必能夠幫你進行開解,但是說出來不快對自己多少是有些好處的。”
言天錦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清甜的茶水在自己的嘴裡卻變得帶着微微的苦澀。
這種苦澀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積累。
他不由得又回想起菲兒在夢小雅之後,親口對自己講起當年的那場大火。
她纔是真正的縱火兇手,只不過她並沒有那麼好運,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卻徹底的毀了容貌。
菲兒對於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只不過,那些年有言天錦替她買單。
不得不說,莫錦城對他之前的那段經歷略有了解。
不過那也只是因爲于慧潔太思念兒子,而自己又不想看到她更加痛苦和難過,所以他就暗中派人一直在關注言天錦。
言天錦和菲兒之間的這一段,雖然莫錦城並不是非常瞭解,但也從一些蛛絲馬跡上發覺菲兒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這是一種只有旁觀者才能夠看清的。
也曾有過找機會讓言天錦驚醒的想法。
可那個時候的確是有些不太方面涉及他的私生活。
以至於後來發生了一連串和菲兒有着或多或少關係的事情。
今天言天錦和自己提起了這件事,讓他看到有些意外。
“天錦,我認爲這件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夠改變什麼。還是要把目光放在眼前,過好未來的日子。至於她,現在不正在爲她所犯的過錯接受着懲罰嗎。這對於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莫叔叔,你說的我都明白。只不過我覺得現在,還對一個人欠一句對不起。”
莫錦城將茶杯放下:“你是說小雅嗎?”
言天錦搖了搖頭:“不是她,是一個男人。這些年我和他就沒少過爭鬥,在最近的這段時間更加的頻繁。他對於我的怨恨應該都歸於此。”
“你說的是唐天澤?”莫錦城不由得微微挑了一下眉頭。這還真的有些出乎了意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和他之間的恩怨簡單的說,也是從那場大火而來。曾經我一直認爲是他縱火。也是因爲如此,他在監獄裡度過了一段難熬的日子。如今,我覺得是該向他道歉了。這一場火災,可謂是徹徹底底的改變了我們三個人的命運。而他應該是最無辜的那一個了。”
言天錦的心裡十分沉重,這些話也是在不斷的說服自己。
“天錦,勇於面對自己的過錯,往往要拿出更多的勇氣,和承受更多的壓力。至於該怎麼做應該不需要我提供什麼建議。我希望你能夠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爲了自己,同樣也是爲了你的孩子,甚至是爲了小雅。”
說着,莫錦城緩緩的從沙發上站起身,一隻手在言天錦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
探視間。
唐天澤微眯着眼睛看着對面坐的言天錦。
他的手腕上帶着手銬,但是兩隻拳頭卻緊緊的攥着,做出了一個隨時準備攻擊的姿態。
言天錦看着他表情顯得很平淡。
他對自己滿滿的敵意仍然像往常一樣。
看得出來,自從他進來以後,就從來沒有一刻放鬆過對自己的仇恨。
或者說,這份仇恨在一步步的升溫。
也許當積攢到他刑滿釋放時候,一定會找自己做一個殊死的瞭解。
當一方徹底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才能夠終結。
“如果知道你來,我是絕對不會見你的。但是我很有興趣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面對着唐天澤,雖然明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個悲劇性的角色。
可是依舊從心裡對他感到有些厭煩。
這也是因爲他所做的的確是有太多讓自己恨的事情。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關於父親的意外。
這可是經過他一手安排的。
不過,這一次來的目的並非是再和他追這樣的後賬。
“唐天澤,咱們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這一次來的目的就是要對曾經那件事情跟你說聲‘對不起’。”
這三個字看似是那麼的容易,但卻很難說出口。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
從言天錦的嘴裡說出這三個字,讓唐天澤感到着實的意外。
他故意將耳朵貼到玻璃前,裝出一副什麼也沒有聽見的樣子。
言天錦看着他近似誇張的表演,咬了咬牙。
某一刻,他真的有一種站起身馬上轉身離開的衝動。不過在現在的他已經和以前的自己有所不同了。
“我爲以前的事情向你道歉。”他的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哦!原來你是在向我道歉啊。堂堂的言氏集團總裁言天錦不是永遠都是對的嗎,怎麼還會對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有歉疚呢。字字千斤我可是承受不起。”
唐天澤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話裡帶着荊棘。
這麼多年來的復仇,讓自己走到了今天的這一地步。
而卻是到了這裡,卻意外的收到了應該在若干年前就應該得到的東西。
那麼,這些年來自己忙和的這些,意義究竟在哪裡呢?
憤怒,不斷的憤怒。
就像是潮水拍打沙灘一樣,一波一波的遞進,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加的強烈。
“啪啪……”
忽然間,他毫無徵兆的從椅子上憤然站起。
戴着手銬的雙手重重的敲擊在玻璃上。
那刺耳的聲音在整間探視間裡迴響。
那玻璃雖然結實,但也被他弄得似乎有了輕微的顫抖。
這個時候,兩名獄警衝到了他的身邊,兩隻手緊緊的將唐天子的腦袋一側按在玻璃上。
言天錦看着裡面發生的一幕。
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充斥着血絲的眼中是對自己無比的憤怒。
就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公牛。
從鼻孔中噴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即便是這樣,唐天澤也沒有停止嘴裡的咒罵。
“言天錦,你給我記住。不要以爲幾句道歉就可以彌補我在那些年所受的痛苦。這些一定會在我出去之後,和你一點一點的算清楚。我失去的都要從你那裡拿回來……”
言天錦站在玻璃前,他擰着眉頭看着唐天澤。
只是看着,看着他被獄警帶走。
探視間裡最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這個時候,他才重重的坐在了凳子上,一隻手不斷的揉着額頭。
他都覺得自己今天所做的真的是有些幼稚可笑了。
唐天澤說的不錯,一句簡單的道歉,怎麼能夠彌補他那些年所經歷的苦痛。
對於自己和他之間的恩怨,看來是需要一個非常長的時間來化解了。幾年、幾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