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坑慶,萬更奉上)

司徒皇后的話裡夾雜了難得的軟弱,這是百里婧長久以來甚少見到的,她笑道:“母后,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闖禍,以後我會好好地反省,聽母后的話,不會再隨隨便便任性了。不論父皇是不是真的愛着我,至少母后都是爲了我好,是不是?”

她轉過身來,水汽瀰漫中,卻看不清母后的眼睛,隨後有宮人進來說晚膳已經備好了,是不是立刻傳膳,這種嘈雜聲裡,百里婧也不知道母后是否應了她剛纔那句話,她雖覺得有點奇怪,卻並沒有往心裡去。母女之間哪裡有芥蒂可言,即便她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世上所有人,也不應該包括她的至親。

溫泉沐浴過後,百里婧便去未央宮中齋戒,司徒皇后在宮中這些年,不喜歡參與是非,只要那些嬪妃沒有爬到她的頭上去,她從不會爲了爭奪景元帝的恩寵而捻酸吃醋,閒來無事便去禮佛,常常在未央宮的佛堂裡一呆就是半日。也怪不得那些妃嬪私下裡嚼舌根子說,皇后娘娘唸了這些年的佛,抄寫了無數的佛經,可到底還是沒能改了一點就着的脾性。人人都道黎妃是個心善的,連踩死一隻螞蟻也不忍心,卻從不說皇后也是,因爲她從來只擔了惡人的角色,對宮裡的嬪妃皇子從沒有半點好顏色,她無意也無須討好任何人。

百里婧在佛堂裡的這七日,朝廷又發生了不少事,除卻景元帝的壽宴和秋獵,朝廷又將分撥一批年輕的官員去各個地方上,其中就有墨譽。

當日墨譽正在七皇子處教他讀書,卻見七皇子漫不經心地打開書頁,看着他的眼神很有點偷着樂的意思,墨譽教他念,他便跟着念:“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墨譽現在已經很好地把握住了七皇子的脾性,笑道:“七殿下可知這句話的意思?”

百里明煦從椅子上站起來,笑嘻嘻道:“我知道!等一樣東西用不着了就要丟開,就像我和小泉子鬥蛐蛐兒,我的大將軍贏了他的二狗子,他的二狗子就要被丟了喂鬥雞了。”

墨譽啞然,卻耐心十足地解釋道:“殿下這種解釋也對,但是太粗俗了,若是在陛下的面前,萬萬不可這樣說。”

“哎呀,你煩不煩啊?”百里明煦忽然離了坐席,一把將案上的書給扔了老遠,衝墨譽做鬼臉道:“馬上你就做不了我的老師了,從此以後再也管不着我了,誰還願意聽你說什麼大道理之乎者也的!煩死了!”

墨譽很是不解,以爲他是小孩子脾氣罷了,脾性很好地笑道:“這話是誰說的,若沒有聖上的旨意,這書墨譽還會繼續教七殿下讀下去。”

“哼!就是父皇的意思!”百里明煦挺直了胸膛道:“昨天我聽舅舅和母妃說,要重新爲我選一位先生,你馬上就要被調去那些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了!”

墨譽一聽這話,如同晴天霹靂,他知道七皇子雖然頑劣,卻不會胡說八道,他說這些話不會毫無緣由。當下,他就丟下七皇子匆匆出宮去了,他第一個去找的是他的父親左相墨嵩。

去往議事處卻沒見到左相,一打聽說是左相回府了,墨譽又追回相府,匆匆進了前院,撞上來請安的老二老三。雖然被管教了好幾個月,老二老三在府裡仍舊不改跋扈的性子,尤其是面對墨譽——這個家中的老幺,即便高中了狀元,可他卻永遠不會像墨問那般走了狗屎運娶了位公主而飛黃騰達,所以,見墨譽如此怠慢,他們便不依不饒地扯住了他,哼道:“四弟,你近日是越發沒規矩了!怎的見了二哥三哥卻像見了個下人似的不理不睬?”

這深秋的天,墨譽卻跑得滿頭大汗,見他們二人擋在他面前,他便俯首作揖喚道:“二哥,三哥。”

禮數週全了,二人還是不肯放了他,似乎他們得不到好處,也絕不會讓他的日子過得舒服似的,老三墨洵上上下下打量着墨譽道:“喲,二哥,你還別說,自從四弟成了親,娶了婧公主身邊的侍女木蓮,他倒傲起來了!聽說過狗仗人勢,還沒聽說過狗仗着兒子的勢,不就是婧公主認了木蓮肚子裡的孩子作乾親麼?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堂堂狀元郎,淪落到仗着一個小婢女生的孩子作威作福,全然不將哥哥們放在眼裡,你也就這麼點出息了老四!”

老二墨覺更是猖狂,痞裡痞氣地撣了撣袖子,斜眼看着墨譽道:“老四,二哥告訴你,你就算再怎麼有能耐,才高八斗滿腹詩書,你也不過就是個賤妾所生的賤命,當真以爲父親對你抱有什麼期望?未成婚先納妾,你這破敗的名聲在外,哪個大門大戶的還敢將女兒嫁給你?你這輩子也就這個命了!以後對哥哥們恭敬着點兒,否則,叫你在這府裡也呆不下去!有本事你就靠着你那賤妾肚子裡的賤種過一輩子,或者去向大哥搖尾乞憐,看看他還顧不顧得上你!”

墨譽的手在袖中握得緊緊的,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這些莫大的羞辱經由親兄弟的口中說出來,句句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無法喘息。偏偏他還不能發泄,還得像小時候一樣對兄長的打罵感激不盡,他像只最可憐的畜生似的擠出一絲懦弱的笑來,把所有氣血吞進肚子裡:“多謝二哥、三哥教誨,墨譽謹記在心。”

有人就是喜歡看到旁人毫無招架之力,待看到他服了軟毫不爭辯的慫樣,老二老三頓時覺得暢快,又覺得挺沒意思,趾高氣昂地走遠了。

待他們走後,墨譽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管家走過來,問道:“四少爺,您怎麼來了?院子裡穿堂風大,怪冷的。”

墨譽回神,斂去眼中的痛楚,擠出一絲笑意來道:“我來找父親。”

“相爺剛與駙馬爺一同回來的。”管家給他引路。

“駙馬?”墨譽不自覺念出聲,“與大哥一同回來的麼?”

“是啊,如今駙馬爺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又是輔政大臣,無論官位爵位相爺都得聽駙馬爺的吩咐,咱們相府還真是沾了駙馬爺的光啊。”管家諂媚地笑,爲墨譽推開了門。

左相正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麼,見有人進來,他擡眼看了看,看到墨譽,又垂眸繼續寫着,口中道:“哦,是譽兒啊。坐。”

管家帶上門出去了,墨譽一步一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忽然聽左相道:“譽兒,你得做好心理準備,突厥之禍發生後,朝廷查出了許多疏漏。陛下爲了安撫百姓,整頓吏治,決定派遣年輕的官員下去各個州縣歷練,你是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年紀又小,恐怕這次也得往地方上去才行啊。”

墨譽沒想到父親會如此直接地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京官之子有諸多好處,一般可以不必去窮鄉僻壤的地方受罪,因爲他們的父親和家族十分強大,有了這種庇護,他可以安然無憂。可是,誰能想到,堂堂左相府的四公子,卻淪爲了那些地方小吏一般的角色,由皇子侍讀遷爲州縣官員,無論品級是否高於六品翰林院編修,這根本就是貶謫。

墨譽呆了呆,忽然問道:“父親,大哥是輔政大臣,這事他知道麼?去地方歷練的有幾人與我一樣?”

左相墨嵩放下手中的筆,道:“是陛下的旨意,但這件事我和你大哥都知曉,畢竟他如今位高權重。”

“那父親有沒有同大哥說,在陛下面前爲我求求情,一去到地方上,父親應該知道即便是丞相之子,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來。”墨譽陪着笑臉,充滿期待地討好着他的父親。

左相墨嵩嘆了口氣:“譽兒,不是父親不想爲你求情,實在是不能求情,陛下的意思太堅決,而我與你大哥同爲朝廷重臣,絕對不能徇私舞弊,若惹惱了陛下,整個墨家都會不保。放心吧譽兒,父親會爲你安排一個好去處……”

這是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墨譽在心底苦笑,爲了墨家的利益,他的父親和大哥聯手將他這個墨家微不足道的末子推入了火坑,他們明知下放有什麼風險,也明知他要受很多苦楚,可他們不肯救他,不肯幫他,看着他一人無助悽惶,他們無動於衷。他從來不是墨家的人,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家裡受過感受過一絲絲的溫暖。

徹底心灰意冷,墨譽從左相處退出來,也不見他的父親有半句挽留,所有事情都已下了定論,只在這最後時刻通知他一聲。他是那棋盤上最無力的卒子,只能認命地被推着往前走,前方是滾滾的波濤,而他沒有後退的權力。

回到西廂時,木蓮正在亭中曬太陽,她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也比前些日子胖了不少,見他回來,她笑道:“墨譽,今日你怎的回來得這麼早?”

墨譽聽到她的聲音,嚇了一跳,面上仍舊一絲笑容也無。

在百里婧去往戰場的幾個月裡,墨譽對木蓮的照料也算無微不至,而對於木蓮肚子裡的孩子,對於他來說,也是完全新奇的事務,有一日他趁木蓮睡着,手掌不知覺地撫上她隆起的小腹,微微地笑了,木蓮恰好在這時醒了過來,見墨譽要抽手,她笑道:“摸一摸又有什麼關係?何必偷偷的?”墨譽當下便紅了臉。

因爲朝夕相處,墨譽與木蓮之間也漸漸日久生情,何況還有着一層無法割斷的血脈關係。似乎在百里婧未回來之前,一切都很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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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一看到木蓮,墨譽就想起墨洵和墨覺的那番羞辱的話來,他之所以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多半是因爲木蓮和她腹中的孩子,若非他的名聲如此破敗,即便大哥和父親要將他作爲魚肉放在案板上,他也可以向陛下求情,斷不會活成如今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他堂堂文狀元,數月來只擔着翰林院編修一職,而他的大哥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卻在短短的幾月間就一躍而成爲大興國最初風頭的輔政大臣一品駙馬!

原本,他是個連出偏院都需要人攙扶的病秧子!這其中的差距,不過是因爲他娶了婧公主!而他墨譽與婧公主的侍女苟合!

真是羞恥!

真是天道不公!

他隱忍了這些年,討好父親,用功讀書,從不與府中任何人交惡,眼見着二哥三哥粗鄙不堪難登大雅之堂,大哥體弱十年不曾拋頭露面,爲了家族的利益,爲了墨家的復興,父親必定只能擡舉他這個最有出息的老幺!

一切都該如他所想纔對,爲什麼半道上他的大哥卻偏偏出來攪局!奪去了所有的風頭不說,還將他逼入如此絕境,他到底是何居心!他們是兄弟,爲何要對他斬盡殺絕!

墨譽的心裡完全地變了樣,然而,即便是去死,他也絕對不會去求他的大哥,絕對不會!在他的面前低下了頭,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尊嚴可言了。如今還有什麼地方容得下一個墨譽?

就在墨譽走投無路時,宮裡來人將他請了去,太監引着他往熟悉的未央宮方向,等在深秋的蕭瑟花園裡見到司徒皇后,墨譽的眼眶忽然紅了,司徒皇后微微皺眉,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聽了這句話,墨譽本來已剋制住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他從小就沒有娘,天下間對他最好的女人就是司徒皇后。他曾無數次想過,如果他也有娘,哪怕不比司徒皇后位高權重,他到底也還有所安慰,不至於孤零零任人欺負。表面上他是相府的四少爺,人人都捧着他,可其實在相府,他受盡了委屈和欺辱,因此,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他纔會真正地憐憫着他的大哥,在他門庭冷落時,帶着同病相憐的心態偶爾去瞧一瞧他。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是墨譽,在他的大哥攀上如此高枝之後,竟連自己的兄弟也不肯拉扯一把,真叫他徹底灰了心。

讓一個京官之子出入後宮,傳出去到底名聲不好,司徒皇后便長話短說道:“墨譽,你不用擔心,本宮已向陛下求了情,你年紀還小,妾室又有了身孕,委實不該讓你去那些窮鄉僻壤。”

墨譽驚訝地看着司徒皇后:“娘娘,這……”

沒想到最後一個願意幫助他的人居然是司徒皇后。

一瞬間雲消霧散,墨譽感激地跪下道:“多謝娘娘恩典!”

司徒皇后看着他的種種神色變化和言談舉止,不動聲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年紀雖小,卻萬不可學那些沒用的女人,只顧着抹淚,任何時候都該有不卑不亢的態度,即便你只是個庶出不受寵的公子,明白麼?”

墨譽俯身再拜,字面上的意思他懂了,可言外之意他卻一點都沒明白,他只是個京官的庶子,對他的管束本不該是司徒皇后的事,皇后娘娘何其尊貴的身份,卻對他如此教誨,墨譽既覺得受寵若驚又覺得不大真實。

墨譽從未央宮出來,迎面碰上了黎妃母女,因爲要準備景元帝的大壽,百里落一直留在宮裡不曾回去,這會兒見墨譽遠遠走來,百里落問鹹福宮的大宮女:“七殿下當真那樣對墨狀元說了?”

“是。按照公主所教的,一字不差。”大宮女答道。

“很好。”百里落滿意地笑道,“母妃,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對墨狀元說。”

知道她又在打什麼主意,黎妃很配合地走了。墨譽看到了百里落,不得不上前來行禮,然而想起七皇子對他說的那番話,說陛下馬上會撤下他的侍讀身份,這又讓他覺得很羞恥,在瞧見百里落的時候越發地羞恥。

“墨狀元免禮。”百里落擡了擡手。

墨譽直起身子,連墨狀元這個稱呼都讓他覺得很諷刺,越聽越不舒服。

百里落眼神略帶着同情望向墨譽,嘆氣道:“墨狀元,本宮很爲你感到不值,同樣的出身,卻換來完全不同的仕途,如今還面臨着被貶謫地方的危險,真讓人不忍心。”

無論是任何人說出這番話,都會叫他不舒服,因此墨譽不自覺說道:“多謝落公主關心,皇后娘娘已經爲臣求了情,微臣可留在京中了。”

“皇后娘娘?”百里落頗覺意外地蹙眉,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掩脣笑道:“墨狀元未免太天真了。聽說這次官吏調動是輔政大臣的提議,而吏部不過是照着辦而已。墨狀元想想看,輔政大臣是誰,與你是什麼關係,連他都在背後對墨狀元下狠手,哪有人還會真心地爲墨狀元着想呢?再者,皇后娘娘與輔政大臣和墨狀元誰親誰疏,連瞎子都知道吧?皇后娘娘又怎麼會格外地照顧起了墨狀元,而與自己唯一的女婿鬧僵呢?其中必有詐。”

百里落連墨問的名字都沒有提,卻輕而易舉地將墨譽剛剛暖熱起來的心又扯下了冰窖,因爲她說的句句在理,皇后娘娘與墨譽無親無故,又怎麼會幾次三番地幫他呢?大哥畢竟是皇后的女婿,他一個小小的庶子如何比得上?

見墨譽的眉頭越皺越緊,神色痛苦,百里落繼續添油加醋道:“墨狀元的劣勢不過就在於無法得到父皇的倚重,那是因爲墨狀元不曾得到一個機會。本宮已經對舅舅說了,舉薦墨狀元負責禮部辦理此次國宴,父皇的壽宴自然不能疏忽,若是墨狀元能操辦的好,讓父皇滿意了,到時候墨狀元還怕無法加官進爵麼?”

百里落的話又一次說到了墨譽的心裡,他長久以來所缺少的正是一個機會,他從來沒有得到機會。然而她如此殷勤地爲他打着注意……

“墨狀元請寬心,”百里落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本宮知道你對本宮的用意十分懷疑,本宮實話告訴你,之所以處心積慮地爲你考慮,不過是希望你到時候能知恩圖報,本宮與黎家都希望七皇子能登大寶,若他日心願達成,所有功臣自然該論功行賞。”

她並非對他無所求,她要他幫助她,因爲交易纔對他如此提攜,這樣明目張膽的用意卻完全消除了墨譽的疑竇,他根本不再去想世上還會有人無緣無故地爲他好,他只想着自己還有些利用價值,因爲這價值他與人公平地交易,只有利益永遠不會出賣他,也永遠不會叫人失望。

墨譽起了心思,卻並沒有立刻答覆百里落,只是聰明地迴應她:“落公主今日所言,墨譽只當不曾聽見,做好分內之事便罷。落公主,墨譽先行一步。”

轉身看着墨譽匆匆離去的背影,百里落脣邊泛起些微笑意,依照墨譽的城府,他若是面上不曾惱怒,那便是成了,如此,她可以安排下一步計劃,在父皇壽辰當日送給百里婧一份大大的賀禮。

……

百里婧在未央宮中齋戒,墨問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她,好不容易熬過了七日,當日便是景元帝的壽辰。一大早,他就去了宮裡等候,未央宮的宮女瞧見他嘻嘻地偷笑,轉而進去稟報了。不一會兒,他的妻一身海棠紅的宮裝自宮門踏出,三步並作兩步地朝他跑來。

足足有好幾個月沒瞧見她的女裝了,去了大西北一直是厚厚的鎧甲束身,連親熱都有點膈應,久違了的海棠紅讓墨問心頭一顫,她腳步匆匆地下着長長的階梯,衣裙翻飛,黑髮如墨。墨問想起墨譽偷偷作的那幅畫,可畫中人哪裡及得上此刻朝他飛奔而來的女孩萬分之一?可見堂堂狀元郎的筆也不過如此。

墨問發現他越來越喜歡看着他的妻了,從上到下,仔仔細細,連眼睛都不想眨一下,等她跑到他面前來,氣喘吁吁地開口道:“墨問,你怎麼來這兒了?我的頭髮……嗯……”

她話還沒說完,墨問已經上前一步捧着她的臉吻了下去,與以往任何一個吻都不一樣,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他的兩隻大手包着她巴掌大的臉,她怎麼也逃脫不了,只得將紅脣暴露出來任他採擷。

剛剛纔抹了些脣紅、胭脂,這會兒全給他毀了,百里婧心下一惱,張口就在墨問的脣上咬了一下,墨問腦子一清醒忙鬆開了她,這個吻根本不應該是墨問的……

然而,百里婧卻不放過他,她圈住他的脖頸,用紅脣在他蒼白的雙脣上摩挲,在墨問攬着她的腰閉目享受時,她卻又在他的臉頰、鼻尖上分別印下一個吻,再是額頭上,繼而跳出兩步遠欣賞,笑嘻嘻道:“這樣好看多了,你就這麼着去參加宴會吧!”

她說着,拎起裙子又跑上了層層臺階。

旁邊的宮女“撲哧”一聲笑了,取過鏡子給墨問道:“駙馬您瞧瞧吧。”

墨問從百里婧的紅脣印記上早就知道她使了什麼壞,這會兒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還是有點哭笑不得。他蒼白而平淡無奇的相貌無端端多了數個鮮紅的脣印,雖然滑稽,他卻越看越歡喜,若非旁邊的宮女領着他去洗洗乾淨,他還真願意就這樣去參加宴會,他家小瘋子以爲他不敢麼?他什麼都敢。她送的任何東西,他都敢留着,何況是如此甜蜜的印記?

墨問心裡快樂瘋了,他的妻怎麼能如此可愛?他一直盼着她能喜逐顏開,與他撒撒嬌耍耍賴,方纔那算是撒嬌耍賴了麼?真讓人回味無窮。

依依不捨地任宮女擦去他臉上的東西,墨問還在傻笑,旁邊兩位宮女從前一直伺候百里婧,這會兒對視一眼,調侃道:“駙馬爺,您這是吃蜜吃醉了?您要再不進去,公主可就以爲您走了。”

墨問忙回過神,心情特別好,很想開口誇誇這兩位宮女會說話,他可不是醉了麼?丟下鏡子往紗幔當中走去,有嬤嬤正在爲他的妻盤着頭髮,墨問纔想起來,她剛剛出去見他時,頭髮是披散着的,很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而此刻,她雲鬢高聳,代表着她早已嫁爲人婦。何其有幸,這個人恰好是自己。

百里婧也從鏡子裡看到了墨問,她伸出手擋了擋他道:“不要過來,再弄花了我的妝,今晚你去打地鋪。”

墨問一笑,順勢握住她的手,慢慢走到她跟前去,在她的身側蹲了下來,直直地看着鏡中人……薄延那廝真該死,說他的妻還不夠美,這鏡中人稍稍抹了些脂粉,遮住了戰場歸來略顯暗淡的肌膚,那漆黑如點墨的眼眸,挺翹的鼻樑,嫣紅的脣瓣,無一處不完美,簡直能甩出薄延幾十條街!

見他呆呆看着鏡中的她,沉靜的黑眸癡迷,百里婧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開頭,嗔道:“有什麼好看的?你出去吧,別在這裡惹我心煩。”

給她梳頭的嬤嬤一笑。

墨問當然不會聽話地走開,他攤開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道:“小瘋子,夜裡好冷,今晚讓我抱着你睡,別讓我去打地鋪。”

百里婧哭笑不得,墨問最會的就是撒嬌了。

“好。知道了。”百里婧還是不看他。

墨問得寸進尺地繼續寫:“身子有沒有好些?月事有沒有來?我晚上能不能做點別的?”

太無恥了,哪有人這樣問的,百里婧的臉不由地紅了,偏偏墨問只是寫給她看,旁人都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她本來想罵他,但是一想到宮裡這幾天盛傳的言論,對墨問很是不利,不由地有點愧疚,因爲她的不願意,倒讓墨問成了笑柄,她太不應該了。

於是,她咬咬脣低下頭輕聲道:“別急,晚上回去再說。”

“公主,別動。”嬤嬤在身後小聲提醒道。

墨問已經從她的神色裡瞧出了端倪,心下喜不自禁,一連冷了七日的身子又熱起來,接着有點慌,畢竟只做過半個夫妻,這一個夫妻怎麼做,他心裡有點沒底。

宴會從傍晚的時候開始,出席宴會的有朝中六品以上的官員和夫人,爲了避嫌,朝臣和女眷分開入座,女眷這一邊以司徒皇后爲首,后妃、公主、誥命夫人,相談甚歡。

墨問作爲輔政大臣比他的妻忙得多,加上心裡甜蜜,一個晚上都帶着笑容,黎戍負責安排宴會的戲,等一齣戲唱完,他端着酒杯上前來給景元帝請安,隨後站在了司徒赫的身側,推了推他道:“赫,你看那婧駙馬怎麼了,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韓曄與墨問離得最近,墨問越笑,他心裡越是不舒服,冠玉似的面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星目凝視着墨問道:“婧駙馬有喜事?”

一旁有人不知是識趣還是不識趣地接話道:“婧駙馬面有春色,應該是大大的喜事。”

墨問不說話,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毫不掩飾,視線越過一衆女眷看向他的妻,他的妻坐在那裡,周圍所有人頓時都黯淡無光了,也並不是很隨和的性子,和她的母后很像,衆人不由地對她和司徒皇后有點敬畏,氣勢上也完全被比了下去。

韓曄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了那個女孩一眼又匆匆別開頭,望向頭頂處漆黑的天幕。

等到酒過三巡,夜色已深,衆人在御花園內隨意觀賞,這是皇家難得的恩典。百里婧剛邁步朝墨問走去,身邊忽然走來一個太監,將一封書信遞給她:“婧公主,剛纔有人給了奴才這封信,請您過目。”

百里婧沒接書信,盯着那個小太監道:“你是哪個宮裡的?”

那個太監面容很模糊,舉着信道:“回婧公主的話,奴才叫小桂子,是掌儀司的。你先瞧瞧這信上的筆跡您是否認識……”

百里婧將信將疑地看過去,宮裡的琉璃燈有些昏暗,她看到信封上的筆跡頓時睜大了眼睛,信封上寫着:“婧小白親啓。”

這個筆跡是三師兄林岑之的!

百里婧一把奪過了小太監手裡的信,拆開一看,頓時驚住了。呆立了一瞬,她立刻朝宮外跑去。

三師兄竟然沒有死!他的信上說,讓她去城東關帝廟,他會把所有關於鹿臺山的秘密都告訴她,他只讓她一個人去,他說他對任何人都不再相信。

三師兄的死對百里婧來說永遠無法釋懷,而師門的一夜覆滅更是讓她痛徹心扉,如果這一切的秘密就在前方,她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尋!

如果三師兄沒有死,那真的太好了!

跨上馬背馳往城東關帝廟,綢緞一般的漆黑天幕上點點的星光,冷風呼呼地刮過耳際,刀鋒一般的冷,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總算到了。這是一座廢棄的關帝廟,周圍荒無人煙,百里婧翻身下馬,對着黑洞洞的廟門喊道:“三師兄,三師兄……”

沒有人應。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拿出了懷中的火摺子,微弱的光亮一起,只見前方一人伸着可怕的長舌頭,滿臉都是破了的膿包,流着血,彷彿是從地府爬上來的冤鬼。

饒是百里婧再大膽,也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身後的馬忽然受了驚沒命地朝前狂奔,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百里婧回頭看的那一瞬間,前方那個可怕的冤鬼忽然撲上來一把將她抱住,百里婧本能地想要將他掀翻,束手爲刀朝那人的脖頸狠狠地劈去,可是,她驚恐地發現她沒有了內力,不僅如此,她連站都有點站不穩了。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放開我!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百里婧掙扎。

那人身上一股惡臭,聲音也難聽之極,他的鼻子在她的脖頸上嗅着,陶醉不已地喘息着,嗓子眼裡似乎有東西在滾動,他笑得比哭還詭異:“我已經夠難看的了,也不怕死,我只想嘗一嘗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是什麼滋味,到時候我死也瞑目了,哈哈哈……好香……”

這個人的力氣並不是很大,可是百里婧卻掙脫不了他的掌控,任她將自己抱起來,往破廟裡走去,毫不掩飾他要做什麼,將她丟在了一堆乾草上。隨後,他撿起地上還亮着的火摺子,似是有意要叫她看清他的樣子,點燃了廟裡的一盞破油燈。

然後,這個人的真面目徹底暴露在光亮之下,一身亂蓬蓬的衣衫黑乎乎的,臉上的膿包密集,血水恣肆地流着,他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只剩一個空洞的窟窿,嘴巴歪向一邊,頭頂處的發脫落了,頭皮上也生了數不清的膿包……

世上最醜陋最噁心的一張臉就在眼前,而他正一步一步朝百里婧走來,他走得很慢,是因爲他是個跛子,拖着殘缺的一條腿慢慢地帶着折磨似的走到乾草邊,他張着嘴,露出滿口的大黃牙:“漂亮……真漂亮……哈哈哈……我劉老三今天死也值了……”他一說話,口水便順着他歪了半邊的嘴裡流出來。

“滾開!滾開!”百里婧覺得害怕,越來越害怕,因爲之前只是身體軟綿綿,現在這種綿軟卻一直滲到心裡去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自內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渴望有一雙手抱緊她,渴望有一副身體壓上她,更渴望許多未知的或不敢想象的東西……可是,怎麼能,怎麼能是這種噁心的人!她拼命地喊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沒能讓那個人退後一步,他顯然是亡命之徒,根本不管她的衣着多麼華麗,不管是不是第二天就會死,好像他的目的就是爲了玷污她,將她乾淨的身子印上最骯髒的污點!

那個人終於壓了上來,骯髒的黑手將百里婧的衣衫扒開,一件又一件,罔顧她的尖叫和哭泣,流着口水道:“真漂亮,很快你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百里婧半**地躺在乾草上,想要咬舌自盡,奈何連這點力氣都沒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下,全身都烙上了那個噁心的男人的惡臭味,就在那個男人分開她的雙腿時,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只聽得一聲慘叫,身上那人被一個大力掀了開去,透過朦朧的淚光,她看到了一身白衣,方纔那個噁心的男人被掌力擊飛,百里婧第一次見到了什麼叫碎屍萬段。

然後,那身白衣在她面前單膝跪地,脫下了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衣,顫抖着蓋在了她的身上,他衣服上的味道似木香般乾淨,遮蓋了噁心的臭味……

百里婧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撐起身子撲向他,在她撲過來時,那白影就躬下身子接住她,牢牢地將她抱進了懷裡。她在顫抖,他的身子也隱約顫抖不已,她沒有力氣將他抱得更緊,所以她用哭啞了的嗓子叫他:“大師兄……”

韓曄抱着她,眼睛卻還盯着分作幾段的那個乞丐,漫天的怒火快要將他燃燒殆盡,再聽到懷中人無助的哭泣,他的心都碎了。御花園裡他的目光雖然不敢長久地停在她的身上,卻比任何人都要注意她的行蹤,誰知只是喝了幾杯酒,轉個頭就不見了她的蹤影,同時消失的還有百里落……

一次又一次,百里落這個賤人讓他措手不及,若他來遲一步,她將遭受世上最可怕的羞辱,而且,她中了毒——

百里婧的神志越來越不清醒,伏在韓曄的懷裡,她開始不安分起來,一雙光裸的手臂在他的身上摩挲着,努力地擡起頭,用柔軟的脣吻着韓曄的脖頸,再向上,含住他的下巴,甚至伸出舌頭去舔弄,口中發出異常嬌媚的聲音。

“丫丫……”韓曄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往下摸,卻躲不過她緊隨而上的脣舌,他的呼吸不自覺就重了。

手指按上她的脈搏,這一按韓曄有些慌了,這種媚藥無藥可解,除非……

百里落那個賤人真的下了很大的本錢,她要徹底地毀了她!

昏暗的油燈下,她雪白的肌膚上那顆守宮砂依舊鮮亮,正是因爲這顆守宮砂纔給了百里落可趁之機,如果他就這樣帶她回去……不,不能,他不能把她交給任何人!

什麼都顧不得了,不管身份、地位還是不得已的秘密,都抵不過此刻她在他懷中,韓曄忽地低下頭,扶着她的後腦壓下了脣,都是熟悉的,時隔很久還是異常熟悉彼此的味道。她熱烈地迴應他的纏吻,雙手不安分地去解他的腰帶,她比從前懂了男女之事,藉着藥力她的膽子也比從前要大得多,韓曄弄不清是意亂情迷還是嫉妒發狂,猛地將她壓在了草垛上,暖熱的手掌撫向她越發柔軟火熱的身子,百里婧不由自主地吟哦出聲,她想要的更多,更多……

正在這時,韓曄耳邊一陣掌風劈來,他本能地回身去接,來人接二連三招招絕殺,那一身黑披風幾乎要融入夜色之中。韓曄何嘗不怒,眼前這個男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囂張且不知收斂地將他的所愛據爲己有,且瞞過了隱秘的身份,在她的面前從來不曾有過坦誠相待!他早就想殺了他!他來得正好!

墨問早就氣得肝膽欲裂,他急匆匆追來,就看到這樣一幕,韓曄真不是個東西,居然敢在這種地方與他的妻苟合!他掃一眼就知道他的妻不對勁,如果是被人下了藥,韓曄就越發不是個東西!這是要連她的名節和身子全部都要佔有!簡直該千刀萬剮!

兩人什麼都不用說,他們必須要鬥個你死我活,即便是爲了破廟內的女人,他們也不能退讓分毫!

破廟前,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誰也不肯相讓,眼看着破廟內的女孩無助地扭動着,誰都有點心不在焉焦慮萬分。正在這時,忽然聽到不遠處響起大片大片的腳步聲,整齊而有規律,顯然來的並不是他們中任何一方的幫手,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

正怒火中燒的二人誰都不能暴露了身份,所以雙方適時地收了手,一場本該屍橫遍野的決戰竟生生地剎住了。正在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率先衝了過來,那人臉上的刀疤在暗夜裡也異常猙獰,他看着墨問,問道:“婧小白呢,找到了麼?”

司徒赫雖然看到了韓曄,卻沒有問他,只有兩種解釋:一、他比厭惡墨問更厭惡韓曄;二、知道百里婧在這裡,且讓司徒赫帶着大隊人馬過來的人就是墨問無疑。

韓曄的星目頓時掃向墨問,墨問的黑眸也沉沉地看着他,脣角似勾起了一絲弧度,然後,在韓曄的注視和司徒赫的逼問中,墨問大步走入破廟,用自己的黑披風包裹起地上的女孩。望着她的小臉上難受之極的模樣,墨問不忍心地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他險些就不能護她周全,且利用了許多人來達成保護她、保護自己的目的,都是他的無用,都是他的錯。

當墨問抱着百里婧走出破廟時,司徒赫臉上滿是焦急,問道:“婧小白怎麼了?”

韓曄的手在袖中攥緊,遠遠望着女孩迷離的雙眼,他緩緩緩緩地擡起手,既然如此,那就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部滅口,一個不留!他心愛的女孩絕不能以這種方式交與旁人的手中,且那人不知底細城府極深!打草驚蛇也罷了,怎樣都好,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必須要把這些人全部殺光,尤其是墨問!

就在他擡起手的瞬間,身後又響起一陣腳步聲,這次的來人腳步異常不整齊,有人沉穩,有人虛浮,有人似乎還在小跑着,隨後聽到一個尖細的嗓音唱道:“聖上駕到!”

韓曄的掌心被自己的內力反噬得鮮血淋漓。

好一個墨問!好一個狡詐的墨問!

墨問來此之前根本就已想好了所有的策略,一個司徒赫還不夠,兵力仍舊不足,所以,再將景元帝也請來,他料定了以韓曄的勢力也許殺得了司徒赫的親衛軍,卻如何殺得盡所有的禁軍?倘若景元帝死了,所有人都別想活着出盛京。

不,已經不是性命的關係了,死根本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牢牢地制住,且叫不出半個字的冤屈,抱不到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見景元帝來了,所有人都跪下行禮,火把照亮了每個人的臉,所有人的表情都逃不出景元帝的視線。

景元帝的目光在韓曄和墨問身上掃了一圈,擺擺手道:“都免禮吧!婧兒怎麼樣了?”見百里婧在墨問的懷裡顫抖得厲害,景元帝慌忙喝道:“太醫,快去瞧瞧!朕不準婧公主出事!楊峰,將這裡團團圍住,可疑之人一個都不準放過!”

“是!”禁軍統領楊峰答得異常乾脆。

“是,是……”老太醫佝僂着身子小跑着過去,只看了百里婧一眼,老太醫就爲難地稟報道:“回陛下,婧公主這是……中了毒……”

“什麼毒?!”景元帝瞪大眼睛。

司徒赫,還有陪着景元帝一起來的墨譽都不自禁朝前邁了一步,卻礙於景元帝在場無法表露心跡。

老太醫礙於面子,便附耳對景元帝道:“婧公主被人下了媚藥,只需駙馬……”他沒再繼續往下說。

其餘幾人耳力都不差,加上墨譽也離得近,將老太醫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韓曄身子僵硬一動不動,司徒赫眼神複雜地望着墨問和他的懷中人,手握緊了腰間的長劍,而墨譽的一顆心一直往水底沉。

景元帝也很意外,當下怒火滔天:“你們給朕查清楚!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加害朕的公主!而且還是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朕若是抓到了他,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吼過之後又對墨問道:“婧駙馬,你隨朕過來。”

墨問是啞巴,無論旁人如何吼,他始終一言不發,這會兒聽了景元帝的話,又不能放下他的妻讓旁人照看,便抱着她跟在景元帝身後。

走到稍稍僻靜些的地方,景元帝開口道:“婧駙馬,朕聽人說,成親半年有餘,婧兒仍舊是處子之身,你的身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是深宮之中什麼事都瞞不住,墨問頓時老臉一紅,卻忙搖頭再搖頭,他怎麼能承認自己不行,那他的妻中了媚藥誰來解?這會兒他倒是異常嫌棄自己不會說話了,有一種明明長了嘴卻無法爭辯的無力。

“當真能解?”景元帝頗有些不信,又問。男女之間的房事,即便是自己的女兒,皇帝一般都是不該過問的,關心這些的應該是記錄起居的官員還有正宮娘娘,這被老丈人問起夫妻之事倒是頭一回。

墨問什麼都不說,只管點頭,點頭,再點頭。墨問這個人已經從頭到腳沒再剩一點尊嚴,從內而外全部被扒了個精光。但是精光就精光,他必須得帶他的妻回去。

景元帝見他如此沒命地點頭,頓時嘆氣道:“好,朕相信你,此處離相府不遠,朕命人護送你和婧兒回去。”

墨問總算挽回了些許顏面,上了馬車,臨走時望了韓曄一眼。他能走,韓曄卻未必能,且看他如何解釋了,他料定了韓曄不會暴露隱藏的實力,卻不敢保證韓曄是否會將他賣個乾淨。

然而,顧不得那麼多了,一隊禁軍護送着馬車快速地駛離了這荒郊野外。

馬車內,他的妻根本認不出他似的,只一個勁地在他懷裡扭動,異常無助地用柔軟的身子摩擦着他。墨問抿着脣,儘管他想她想得快要瘋了,可是誰知道她這會兒想的是誰,剛纔在破廟裡,她摟着韓曄親吻,輕車熟路的,不像是韓曄一個人的霸王硬上弓,那場面刺傷了墨問的眼睛,他若是去遲了一步,她就是韓曄的人了!他想要等她清醒,讓她明明白白地在他身下承歡,他可以多等一日,多等數日都沒關係。

所以,一回到相府,將他的妻放在牀上,他便叫來了孔雀,問道:“如何解毒?”

孔雀看過之後,紅了臉,頗爲難地說道:“主子,這藥太厲害,沒有解藥。”

墨問聽罷,便沒了繼續等的意思,揮手讓她出去,孔雀卻跪下來求他:“主子,您不能這樣做,這媚藥有個名字,叫‘取次花叢’,只對處子之身見效,只能通過交歡來解毒,可是一旦處子之身被破,就不可以再與破身之人以外的任何人同房,否則,就會毒發身亡。主子一旦解了一次毒,以後便會成爲她的藥引子,需終身爲她解毒。而且,被下毒之人神志不清,第二日就會將當天受辱的所有忘得一乾二淨。”

世上竟有如此奇毒?

墨問到此時才終於懂了韓曄的失控和近乎崩潰。照理說,韓曄那麼能忍,斷不會在破廟裡與他心愛的女孩苟合,若是有解藥,依照韓曄步步爲營小心謹慎的性格,定然會安排得十分周全,又怎麼會不顧禮義廉恥,肆意地壞了她的名節呢?

原來,是有這一層。想要永遠地爲她解毒?想得美!

藥引子又如何?他願意成爲這藥引子,成爲她一生一世的藥引子。

“孔雀,你下去吧。”墨問毫不猶豫地邁步入了紅鸞帳。

孔雀呆愣了片刻,終於還是邁步走了,“取次花叢”不可怕,可怕的是無藥可解的情毒,主子正是中了這種毒。

新婚的喜牀上,好久沒這麼熱過了,百里婧中了毒的身子異常地主動,待兩人裸呈相見,墨問看着身下女人迷離的雙眸,咬着她的鼻尖呢喃道:“我是誰?”

他的動作都停止了,引起了百里婧的不滿,她的手柔若無骨地撫上他的臉,眼眸媚得能滴出水來,她思索了好久,喃喃道:“墨問……”

墨問脣邊泛起笑意,蓄勢待發地壓迫着她,他忽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頓時一張絕美的容顏暴露了出來,百里婧看得傻了,頗爲茫然地蹙起了眉頭,難耐地咬了咬脣,她想說什麼,但是說不出,她想認他,但是認不出。

“好看麼?”墨問的額頭抵上她汗溼的額,問道。

“……好看。”她已經成了他的傀儡,任他擺佈。

“我是誰?”墨問又問了一遍。

“墨……”百里婧剛吐出一個字,又打住,意亂情迷地搖頭:“不知道……”

墨問很滿意她知道是他這個人,啄吻着她的脣,一字一字清晰地告訴她:“君執,叫我君執。”

“君……執?君執?”她的舌頭還不習慣這個陌生的名字,她反覆地念了兩遍,正在這時,身下一痛,她本能地叫了一聲,兩隻手將身上的男人抱緊,她攀着他,眼淚都掉下來了:“痛,你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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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週年坑慶,閉關寫了1w多字,快要瞎了,明天再補上後續部分,然後,再寫未刪節版發羣裡,龜已趴下,腐女羣的親們再等一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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