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吧,別跟爸媽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出來的,是夠久了。
海豚表演的時間,也快結束了吧。
海芋邊走邊問,“那你是準備重新找工作了。”
“不工作,難道喝西北風?”
“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個好東西。”到底是在婚姻裡受了傷害,海芋有些憤世嫉俗地。
“那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吧,咱爸可是個絕世好男人。”千尋不是自誇,父親這種男人,打着燈籠也難找。
最近網絡上流行一個帖子,說的是:他喜歡我素顏不化妝,喜歡我長髮扎馬尾,他每天中午問我午飯吃了什麼晚飯想吃什麼,會皺着眉頭說又買衣服了啊,接着誇獎真漂亮。
他教育我不要亂花錢,然後遞上銀行卡;他在電話裡聽見我哭泣的時候,會沉默然後說回來吧我養你!全世界最愛我的男人已經娶了我媽媽。
父親就是這樣的男人。
海芋點頭,“咱爸估計是從火星上來的稀有品種,這樣的生物地球已經快要絕種。”
千尋翻着白眼,她還是相信,這個世界好男人不缺,只是她們倆還沒有遇到那個最合適的。
紀君陽,終究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吧。
都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可是五年,她都沒有把他放下過啊。
她會偷偷地收集關於他的報道,鎖在櫃子最隱秘的角落裡,失眠的時候拿出來看。
中午的時候,海芋道,“今天中午我請客,大餐呢,我暫時是請不起,不過現在吃個火鍋,下個小館子吃點土家菜還是可以的。”
“我可以到肯德基爺爺家裡做客嗎?”安安仰着小腦袋問。
這小傢伙,想吃肯德基了,卻用這樣俏皮的方式詢問大人們的意見。
海芋摸了摸她的頭,“去,問你親媽,她同意了,乾媽就同意。”
“媽咪,可以嗎?”小傢伙來勾她的手指頭,可憐巴巴地樣子。
雖然千尋覺得那種洋快餐沒有多少營養,可也不介意偶爾吃一次。小孩子嘴饞,偶爾滿足一回她的願望又有什麼關係。
只是,這附近,哪有肯德基店。
“現在去吃,還要走很遠的路,不如這樣,中午我們去吃火鍋,等回去的路上再買,留着晚上吃,好不好?”
安安歪着腦袋想了想,點頭,“好,不過,我要吃雞翅和薯條,還有漢堡堡。”
“你要全家桶,乾媽都給你買。”海芋捏着她的小臉蛋扯了扯。
小傢伙腳一跺,“哎呀,海芋媽咪你輕點啦,我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你這麼掐,我可不要變成個小胖子。”
小大人般的話,笑翻了大夥。
“臭美。”海芋手指點她額。
安安雙手擦着小蠻腰,“臭的能美嗎?美的能臭嗎?香的纔會美,美的就是香。”
跟繞口令似的,也不知道是誰教會了她這般地伶牙俐齒,千尋是喜憂參半。
吃的是鴛鴦鍋,愛辣的吃辣,喜歡清淡的吃白鍋,還有蘸醬可以自行調配。
火鍋是這個城市冬天裡最受歡迎的平民化食物,吃起來,不光氛圍好,捋袖子扎膀子大口吞嚥,明明燙得直叫喚,還是道好。天寒地凍,吃了還可以暖身。
只是,誰都不曾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海芋的婆婆周淑蘭,哦,不,是前婆婆,左手牽着約摸七八歲的外孫,右手牽着安安大小般的外孫女。
那小女孩尚不懂成人世界的醜惡,看見海芋,手指着,“外婆,是舅媽耶。”
說着就掙脫了手,小腿兒撒歡似地跑過來。
周淑蘭臉色一變,追上,將小女孩抱起來,低聲呵斥,“別亂叫,她不是你舅媽。”
要不是拗不過小外孫的倔脾氣,她纔不會來這麼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也就不會遇到這個倒黴的女人。
小女孩嘴巴一扁,“明明就是舅媽嘛。”
周淑蘭耳光揚起作勢恐嚇小女孩,“再叫我打你。”
海芋冷笑一聲,坐在位子上沒有動,揚了聲道,“喲,我說耿夫人,您不是最討厭這種嘈雜沒格調的地方嗎?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哦,這麼怎麼有閒心呢。”頓了頓,似是漫不經心地瞟了眼窗外,又道,“不對呀,今兒個天上正下雨呢,沒看見太陽,夫人您這是走錯地方了吧。”
千尋悶着嘴想笑,這海芋揶起人來其實是可以讓人氣得風雲色變的,果然看見周淑蘭臉色陰沉沉地,“沒教養的東西。”
溫父聽不過耳,正要發作,海芋按住他的手,將所有的委屈和憤怒化作臉上淡淡一笑,“我這不是想要突出您耿家的教養好嗎?沒有綠葉,哪來的紅花呀,耿夫人,您說是不是?您是那朵大紅花,我是那片小綠葉。哦,不對,連綠葉都配不上。”
以前在耿家,她得收斂起自己的小性子,周淑蘭雖不待見她,可是人家是長輩,是那男人的媽,她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在冷嘲熱諷聲裡逆來順受着,當時想的是不讓那個男人在兩個女人中間做夾心餅乾。可結果呢,爲他所做的委屈成全,換回來的卻是背叛。
今兒個,他已不是她丈夫,這女人也已不再是她婆婆,撕開了臉皮她撐得住。
店裡的生意火爆,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海芋的陰陽怪調惹來不少好事的目光,她這前婆婆最怕丟面子,總是將自己裝得高貴無比。她倒想看看,高貴傲氣的耿家夫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保持多久的所謂優雅風姿。
不是她心懷壞意啊,只是好人也不見得有好報,惡人面前又何必裝好人呢。
有句話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今兒個,這所謂長輩的面子,她還真不打算給了。
周淑蘭這會的臉色沉得像是要將她吃了似的,“好個伶牙俐齒,我就知道以前你那些低眉順聽話的樣子都是裝出來。”
海芋冷笑,“我是裝,可也比不上您的作啊,您作秀,作孽,作壞的本事,我哪及得上萬分之一啊,要您願意,真想拜您爲師呢。”
“算了,海芋,得饒人處且饒人,好歹你也叫過好幾年婆婆。”溫母淡淡地使了個眼色,這個與人和善了一輩子的女人,覺得海芋既然已經與那家人再無關係,也就沒必要再去仇恨,人這一輩子還長着呢,最重要的是往前看。
周淑蘭卻並不領情,冷哼一聲,“我說今天氣場怎麼這麼足呢,原來是有了撐腰的,不也就幾個鄉里巴人。”
耿家人是看不起海芋的這幫子親朋好友的,到底是暴發戶,其實往上追,耿繼彬的爺爺還是刨黃土的人,就是這耿夫人的丈夫最初也不過是個流水線上的工人,後來下崗下海才拼出一份家當,所以海芋一直覺得,這個老女人的優越性,不過是爲了掩飾她出生貧寒的事實,不由輕輕一笑,“也是,乾媽說得對,小人不應該跟大人計較,免得教會了小孩子狗眼看人低,忘了祖宗的出身。”
海芋這話說得有點過,可是以她的性子,這話卻也是憋在心裡很久的,難得有機會揶揄這個女人,自然是一吐爲快。有仇不報非君子,她也不是什麼君子。
周淑蘭自然是惱羞成怒伸手要甩她巴掌,溫父眼疾手快,中途攔住,“耿夫人,以前,海芋在你們家受委屈,沒有人替她做主,現在,既然我已經認下她做乾女兒,就會視如己出。她雖然出言不遜,卻也是你們所逼。你伸手就打人,是不是有失身份。”
海芋眼眶一熱,她的親爸親媽就從來不會爲她出頭,只會伸手向她要錢,可是這個半路認的父親,卻大聲地告訴所有人,他會視她如己出。
人和人的差別,怎麼就如此地懸殊呢?
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兩個狗仔,又或者是,這兩個人本來也是在這火鍋店裡吃飯,正巧碰上了這事,覺得是個,反正就這麼突兀地竄出來,“海小姐,傳聞,你和耿先生離婚,除了有第三者插足,還因爲你們婆媳長期不和,你的婆婆對你一直很苛刻,瞧不起你的出身。請問這些都是真的嗎?”
安安在一旁小大人般地嘆了口氣,“我說叔叔你真笨哦。”
這麼明顯的事情都還問,不是笨是什麼。
狗仔又緊追着問,“據說,因爲你婆婆曾經懷疑你偷了她價值昂貴的珠寶項鍊,而把你罰跪淋雨一整天,請問,有這回事嗎?”
海芋冷笑,“我還不至於手那麼賤,去偷她的東西,不過,有人背後興風作浪,陷害栽髒就不得而知了。”
別人不清楚這個女人的險惡用心,可並不代表她是傻子。那時候她感動於耿繼彬對她的信任,本在外地出差,一飛機就趕了回來,一入家門並沒有對她橫加指責,而是站在她這邊,將她解救。
彼時她發誓,要一輩子對這個男人好,可誰知道最終的結局還是曲終人散。
周淑蘭沒料到會有記者攙和,她甚至懷疑這是不是這個女人故意安排的,就是爲了報當年自己構陷她的仇,惱羞成怒地瞪過去,“少在這裡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手腳不乾淨。”
“喲,瞧您這臉色白得,該不會是心虛了吧。您也不用瞪我,我可沒那閒心散播是非,這隻能叫作人在做,天在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海芋皮笑肉不笑地,耿家下人多,就像爲了顯赫家大業大似地,人多嘴就雜,誰知道是誰在背後議論東家事。
千尋雖然知曉她被冤枉過,卻從來不知她被罰跪過,心裡越發地疼着,海芋這人,本不是老實的主,若不是愛慘了耿繼彬,又怎會,把自己低到塵埃的姿態。
家世果真那麼重要嗎?
海芋家是不富裕,而且有勢利的父母兄嫂,可憑什麼就斷定她的人品也不堪。
當年的紀家人,也是這樣,一口咬定她接近紀君陽別有目的,想用一張支票將她打發得越遠越好。
感同深受,很多時候是個殘忍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