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這個原因,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下週一你就到酒店報到,趁着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以後可就有你的忙了。”高翰文一板拍定音,替她作了決定。
千尋想,找工作也無外乎是找個好的老闆,不錯的職業,過得去的薪水,既然老高總這裡都能滿足,又都知根知底,何必捨近求遠再去尋找,於是點頭,“好!”
高翰文笑得臉上像開出了一朵花,“其實啊,這個世界,除了摘星星撈月亮,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事,只有自己不敢想不敢去做的事。”
千尋像個受教的學生點着頭,“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你這孩子。”高翰文笑嗔着。
“高總,恆都一直經營得挺好,您爲什麼突然間要把它給賣了呀。”多日的疑問終於有了機會問出口。
高翰文臉上笑容漸漸消失,落寞的感覺一點一點地涌上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哎,說來說去,還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闖的禍,好的不學壞的全學盡,趁着我去美國的這段時間,他倒好,跑到澳門賭博,把公司財務揮霍一空。”
千尋倒抽一口氣,那男人果真是沒腦子的主,與他的爹相差太遠。
“就這樣,紀氏乘虛而入了,是嗎?”
其實在紀君陽一步一步緊逼着試探她的時候,她就隱隱地擔心,恆都的被收購,與她脫離不了干係。雖然這種想法,有點標榜自己,可是當時她實在找不出恆都要被賣的理。
“說來也奇怪,紀氏想收購恆,在這之前毫無徵兆……”
千尋不免一驚,“您是懷疑紀氏惡意收購?在這之前先設了圈子,引您的兒子跳進去。”
高翰文搖着頭,“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說是惡意收購吧,紀氏又怎麼可能花高出市場價雙倍的價錢來買下恆都,是在出事之前的市場價。若不然,我也不可能轉而又買下天使假日酒店。而且,紀君陽亦答應,不更改恆都的名稱,不會無故裁掉恆都的員工。”
千尋亦一同迷惑了,看不懂紀君陽是有意還是無意。
呵,怎麼就老是想起他呢。
但看老高總的表情,那是不捨。是啊,恆都就相當於他一手養大的孩子,說給人就給人,哪會捨得。
高翰文瞧着她盯着他看的眼神,不由笑道,“你別這麼看着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恆都本來是我準備給那混賬小子的,既然他不知珍惜,賣了也好。我現在把他扔在國外,斷了他經濟來源,任他自生自滅。老子可以保他一時,可保不了他一世。”
若不是恨鐵不成鋼,做父親的,又怎會狠心到丟下兒子不管。
千尋不知如何來安慰這個中年得子的男人,只能道,“也許,他在國外吃點苦頭之後,就會想起您的好,然後就改過自新了。”
“等他改過自新,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高翰文擺擺手,似乎不抱太大的希望。
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有哪個做父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好,但願高天明能明白他爹的這翻苦心。
“我要有你這麼個乖巧的女兒就好了,可能,這些,都是報應吧。”高翰文很突兀地感嘆了一句,神情遙遠,像是想起了一些塵封已久的往事。
“高總何以這麼說。”
高翰文沉默了一會,緩緩道,“其實,天明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啊?”千尋一訝,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二十多年前,我妻子生的其實是個女兒,今天她也如你這般大年紀。可是那個年代,我們上頭的父母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比較嚴重,我妻子本來就不是我母親喜歡的那種類型,三天兩頭找碴,家裡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直到我妻子懷了孩子才稍微安寧一點。之前我大嫂已經連生了三個女兒,已經令我父母很不滿意,我大嫂後來因爲實在受不了我母親的尖酸剋薄,也不想幾個孩子受委屈,最後跟我大哥離了婚。在那個年代,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帶着三個女兒,日子艱辛可想而知。恐怖的是,自從我妻子懷孕後,我母親便在家裡祖宗牌位上擺上送子觀音天天燒香拜佛以保佑高家有男孫,弄得我們夫妻倆苦不堪言。我很愛我妻子,她很善良,受了委屈也絕計不會在我面前挑撥一句是非,可一邊又是生養我的父母,哎……”
他不說,千尋也能想得到那後面是怎樣的故事大概,爲了讓父母消停,也爲了讓妻子的日子能好過點,不至於重走他大哥的悲劇路,就用買來的男嬰調換了原本生的女嬰。
“那您的女兒呢?您不知道她的下落嗎?”千尋問得很小心。
人到老時,總會有認親的念頭,隨着年歲增長,越發地強烈,電視裡現在有不少這樣的節目。
高翰文無不遺憾地搖着頭,“那對換嬰的父母后來不知所蹤,也就失去了消息。這些年,我多方打聽,也一無所獲。”
或許這個男人的心裡已有對當年所作之事的悔意,可是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千尋依舊相信他還是會這樣地選擇,爲了他的妻子。
所謂家和萬事興,只是這個男人的家和,卻是付出了代價的。
千尋陪着高翰文一直等到他的妻子到來,高夫人名叫田蓉麗,是個優雅識大體的女人,千尋在年會上遠遠地見過幾次,偶爾她也會到公司來給丈夫和兒子送午餐。一直聽聞,他們夫妻倆的感情很深,就像秤不離砣砣不離秤,高老總上哪出差都會帶着夫人同去,工作一完就領着她遊山玩水。
只是這會,高夫人不免驚慌失色地撲到牀邊上,“老頭子,你別嚇我,你怎麼樣啊。”
明明是十二月的寒冬季節,千尋卻看見她的臉上掛着細密的汗珠子,想來是擔心得緊。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有幸叫對方老頭老太婆的。
高翰文見到妻子來,微微一笑,七尺大漢變成繞指柔,“我都能親自給你打電話,就表示問題不大了,你看你都擔心成這樣,下次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了。”
“你還說,都叫你公司賣了就賣了,清清閒閒過完這後半輩子,又不是沒飯吃沒衣穿,非得還弄個什麼酒店,你啊,就是個勞碌命。”田蓉麗狠狠責備着丈夫,可是千尋卻聽出濃濃地關心味道來。
高翰文憨憨地笑着,任由妻子數落着,揹着妻子的時候卻向千尋擠眉弄眼。
千尋發現,這對夫妻,其實挺可愛。
只可惜,有個不成器的兒子。
田蓉麗數落完了才意識到病房裡還站着一個人,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地一怔,“這位是……”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千尋,這次多虧了她,才撿回一條老命。”高翰文在旁邊解釋道。
田蓉麗自然是萬分感謝,感謝完了又接着責備丈夫,高翰文像個乖乖受訓的老頑童,也不還嘴,直等到她說完落了音才笑道,“千尋已經答應我到酒店幫忙,所以老太婆你就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比在恆都忙。”
“鬼才信你的。”田蓉麗哼了哼,表情豐富,是想笑,又強忍着。
“好了,老婆婆,老頭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去。”高翰文哄着。
“那你等會。”田蓉麗拿着熱水瓶出去。
高翰文趁着這機會對千尋道,“孩子調換的事,你千萬別跟我妻子提起。”
千尋一愣,“您夫人她……不知道?”
“她要知道,哪裡還換得成,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買通了當時的醫生。這些年,找不到女兒,也是我最對不起她們娘倆的地方。”
所以,只能以加陪地對她好,以作補償。
千尋不免唏噓,離開醫院後直接回家。
艾維已上門作客,正將安安扛在肩頭在客廳裡左跑跑左跳跳,安安就是那指揮官,樂不可吱。
海芋正幫着溫母擇菜,“這兩天,都玩瘋了。”
艾維將安安放下來,笑道,“千尋你下班了。”
安安跑到沙發邊抱起夢遊娃娃,“媽咪,這是艾維叔叔送給我的禮物。”
“那你有沒有記得要說謝謝叔叔?”千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說了呀,說了好多聲,是吧,艾維叔叔。”小家連忙道。
這小丫頭,千尋好笑又好氣地颳了她一眼,然後對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艾維道,“又讓你破費了,買這麼貴重的禮物送她,慣得她都快沒邊了。”
“安安喜歡就好。”艾維溫和地笑着,隱隱露出對小酒窩。
“艾維,反正你也這麼喜歡小孩,安安也喜歡粘着你,不如,你也乾脆認安安做乾女兒好了。”海芋笑着提議道。
小傢伙仰着頭,很認真地問,“叔叔收我做乾女兒,我是不是可以叫叔叔爲爹地呀,就像海芋媽咪叫爺爺那樣。”
“當然。”艾維笑着蹲下來與小傢伙齊高,“就是不知道安安願不願意啊。”
“當然願意了,哦也,我也有爹地了咯。”安安興奮地跳起來。
海芋將千尋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你看看,孩子多想需要父愛,不如,你考慮一下艾維,我看人家對你有意思很久了。你們倆,郎才女貌,多般配,乾爹乾媽也挺喜歡他的。”
千尋狠狠掐了她一把,“亂點鴛鴦譜。”
“喂,我跟你說正經的。”海芋提高了些音調,艾維好奇地望過來。